《常暗》米海尔

3、第二章

　　清晨的阳光洒满房间，轻柔笼罩住那具蜷缩的身体。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睑，落在眼瞳上，沉眠于黑暗的双瞳，在感受到微弱的光芒后，羽睫一阵微颤，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于是乎，一片蔚蓝的景象徐徐展现在晨曦的光中。

　　阳光在蔚蓝的眼底流转，宛如碧波荡漾的大海，深邃而又沉静。

　　紫阳从床上起身，扫视一圈四周。熟悉又有一丝陌生的景色。昨日刚刚搬来，她还未完全习惯这里，会有些陌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同时也因为她做的那个梦。她又梦见了以前。

　　做梦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对他们来说便是真实的。

　　但是，身处现实的人又往往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人们有时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

　　现在的她就是如此。

　　一觉醒来，看见周围的景色，她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以为自己正睡在那间房子里，等下老保姆就会过来不耐烦地敲她房间的门，喊她下去吃早饭。

　　待她稍微清醒点后，缓过神来，意识到这才是现实，睁开眼前的那才是梦境。

　　不过说实在的，那真是一场噩梦。

　　她又梦见了以前被那些家伙追赶的场景。它们如同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涌过来，她拼命逃，拼命逃，躲进房间里，藏在被子底下，听着它们的哭嚎与祈求。它们敲着门，拍打着窗户。哀怨扭曲的脸积压着窗户，空洞的眼眶里一片漆黑。

　　紫阳有些烦躁地捂住脸，幽幽叹了声气。

　　来到餐厅，紫阳看见桌上放着一份热腾腾的饭菜。她起先愣了小片刻，而后抬头环顾四周，并未看见厨师的身影，只能感觉到那两个家伙的气息。

　　它们躲在厨房里，鬼鬼祟祟探出脑袋，朝她这里张望。当她看向厨房的瞬间，立马缩回脑袋，躲了起来。

　　紫阳沿着气息走到厨房，也没有看见它们。

　　厨房里明显有生火做饭的痕迹，灶台上的锅还散发着朦胧的热气。揭开锅盖一看，热气扑面而来，在那炙热的白雾之后，是绵绸发亮的白粥。

　　居然还帮她做饭，看来是个好家伙。她或许应该道个谢。

　　“谢了。”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

　　藏在阴影里的那两个小家伙吃了一惊，互相大眼望小眼，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彼此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这里的日子过得相当清闲，就和在稻荷神社里一样清闲。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会有人帮你洗衣做饭、打扫房间。自己只需要懒洋洋地躺着发呆睡觉就好，或是出去逛逛，看看天空，看看那些紫阳花，继续发呆。

　　一天里，四分之一的时间她会窝在书房里看书，剩下的四分之三的时间里，她会躺在屋檐下睡上一小会儿，醒来后出去逛逛，回来之后，坐在屋檐下继续发呆。

　　紫阳放下手里的书，插回书架上，离开书房后，看见偌大的屋子。空气也好，阳光也都，全都安静而祥和，在这里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缓慢。有时候，一觉醒来，恍若隔世。

　　屋子打扫的干净整齐，却没有一丝家的感觉。

　　说到底，“家”究竟是什么呢？

　　明明她自己都不知道。

　　摆放在桌子上的紫阳花烂漫盛开，沐浴在微光中。

　　这里倒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但基本上只会出现她一个人的身影。

　　那两个不知名，也不知样貌的家伙，成天躲着她，从不露面。那位鬼王之子，除了偶尔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外，也是从不见他的身影。就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吃饭的时间，向来也只有她一人。

　　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桌子上，安静地吃完自己的东西。

　　他大概是在自己房间吃的饭。那位毕竟是鬼王之子，肯定不屑于和她这种罪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样独自一人的生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也没有感到孤独。从很久以前起，她就会独自一人，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她不知何为孤独，因为她从未和任何人成群结伴过，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她都是孑然一人。

　　这样的生活方式，今后也一定不会有任何改变。

　　今日阳光正好，紫阳打算小睡一会儿，她于是屋檐下，打起盹来。

　　大部分身子藏在木门的阴影下，几缕发丝以及头顶的一小部分露在阳光下，深黑的发丝染上阳光的色彩，变成了温暖的深棕色。

　　院子里的紫阳花舒展着翠绿的枝叶，沐浴光华，随风轻摇。

　　柔和的气息，宛如一条绵延细长的河流，静静在屋子里流淌。

　　时间仿若停驻此刻，让一切美好和宁静都停留于此。

　　她难得没有做噩梦，眉角和嘴角透露出些许恬静与安详。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出现一片衣角，只是片刻又消失无踪。

　　紫阳本想打一会儿小盹就好，没想到一觉醒来，外头已是残阳几乎消失殆尽，明月隐约显露踪迹，黄昏与黑夜交替的景象。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嗅到饭菜的香气，隐隐约约看见袅袅烟雾从饭桌上升起。

　　到了晚餐的时间了。

　　屋子里的灯光昏暗，她有些看不清路，小心翼翼摸索着往桌子旁走去。屋子里的灯忽然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只是眨眼间，昏暗的屋子便是一片亮堂。

　　客厅的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厨房的水龙头大概是没有关紧，水滴答滴答落在池子里。鱼缸里的金鱼探出头来，悄悄吐了个泡，又潜了回去。屋外的树木，还有紫阳花都沙沙作响。她的筷子偶尔相互碰撞，偶尔与碗碟碰撞。

　　在这个空间里充满了无数的声音，但又无比寂静，寂静到她可以听见这些声音。

　　她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少了些吵闹而已。以前在饭桌上，那对母女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电视虽然开着，但她们并不怎么看。她坐在最靠近电视的地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饭菜。

　　她与那对母女只隔了一个座位，彼此的空间因为这一个座位被明显分隔开来。

　　“我吃完了，多谢款待。”

　　紫阳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然后将碗筷端到厨房，用水冲洗干净，整齐摆放在橱柜里。

　　之后，她在书房里待了一两个小时左右，七点去洗澡，七点半洗完澡，又接着在书房里待到九点。九点十分，她上床睡觉。

　　关上床头的台灯，房间陷入幽静的黑暗中，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

　　她对着天花板看了一小会后，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