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暗》米海尔

4、第三章

　　哐当哐当。

　　那似乎是风在吹打窗户的声音，但频率比风吹的要慢，要规律。

　　紫阳缓缓睁开眼睛，迷糊中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光芒乍现，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习惯。

　　哐当哐当的声音仍旧响个不停。

　　难道是她窗户没关好？

　　紫阳掀开被子，走下床。当她走到窗户边，透过玻璃，赫然看见一只似笑非笑的狐狸脸。那只狐狸正扒在她窗户上，用那只爪子敲打着。一看见她出现在窗边，立刻嘴角扬起，看上去甚是喜悦。张开长长的嘴巴，露出颗颗尖锐獠牙，似乎是打算说些什么。

　　狐狸？

　　紫阳吃了一惊。

　　“你是谁？”略显冰冷地言语间带着警惕。对于妖怪，她基本没什么好印象，因为妖怪也和那些家伙一样，一个想要吃掉她，一个想要将她拖进黄泉。

　　狐狸仍是笑眯眯的，并未在意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请问，你是紫阳小姐吗？”

　　“……有什么事吗？”

　　“我是住在三町目的红尾。”

　　它慢悠悠晃动着自己的尾巴，借着月色，紫阳看见它尾巴的尖端是红色的。

　　难怪叫红尾。

　　“听闻罪之子住到了这里，白雪大人想与你见上一面，特让我前来邀请，车都为你备好了，请尽快随我来吧，可不能让白雪大人等太久了。”

　　红尾说着往回跑了几步，它已经认定她会随同自己一起走，然而紫阳可是一句话还未回复，就连自己是否是它要找的，都没承认。

　　红尾跑出几步路，发觉紫阳还在窗前一动不动，不禁露出疑惑的目光。

　　“对不起，你找错人了，我不是紫阳。”

　　紫阳刚打算关窗户，红尾反应倒快，在她手刚一搭在窗框上的会后，立马扑过去，按住窗户的一边，阻止了她。

　　“你一定就是紫阳小姐，我没有找错人。”红尾目光坚定。

　　紫阳一言不发盯着红尾。

　　沉默良久后，她道：“就算我是，但我也不打算去参加妖怪的宴会，因为我是人类啊。”

　　对妖怪来说，人类是敌人，也是食物。

　　“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再怎么说，你都是与鬼王大人缔结契约之人，就算你是罪之子，我们现在也无法对你出手，若是出手了，还会因此遭到惩罚，我们怎敢呢？”

　　紫阳细眉微挑，没想到与鬼王的契约居然还有这种的用处，本以为只是保全自己不死，居然还能震慑到那些鬼怪。

　　只是，它说的是真的吗？狐狸都是狡猾的生物，和狸猫一样，擅长欺骗，万一它是骗自己的怎么办？

　　眼中的警惕并未消失，反而加深起来。

　　“你若是认为我在说谎，不如与晓大人一同前往，如何？”

　　红尾往她身后瞟了一眼。

　　紫阳诧异地转过头去，竟真的看见了带着狐狸面具的晓。他不知是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丝缕的气息她都未察觉到。

　　“晓大人是鬼王之子，我等小小狐妖只有仰视的份。若是让晓大人陪同你一起前往，你该安心了吧？”

　　的确如此，他的身份摆在这，待在他身边，肯定不会有鬼怪敢对她出手，害怕还来不及。但是，也得要他肯和她一起去才行。

　　红尾像是看穿她心思，用轻快地语气说：“你放心，晓大人已经答应和你一起去了。”

　　答应？什么时候答应的？

　　紫阳惊讶地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那张面具，除了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具脸，她什么都看不见。刚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那只狐狸又是怎么知道他答应了？骗她的吧？

　　晓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往屋外走。他的行动已经是对紫阳最好的回答。

　　“请尽快随我走吧，白雪大人已恭候多时。”

　　紫阳轻轻叹了声。事已至此，也只能和红尾一起去见那只叫白雪的狐妖。

　　红尾先前说为她备好了车，本以为会是什么牛车、马车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胧车。

　　看见这胧车妖，紫阳不禁回想起以前，被胧车追着到处跑的惨痛经历。现在它竟然是自己的坐骑，这种巨大的变化，让紫阳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晓轻盈地跳上胧车，紫阳跟着上去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身处这胧车之中，紫阳坐立难安。胧车内部空间宽敞，行驶的速度平稳，比坐汽车还要舒服。清凉的风吹进车中，微风拂面，格外惬意。只是她一想起曾经那段经历，就无法安心。

　　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也就是红尾口中的三町目。外表看上去只是一条热闹的普通小街，如果没有那些走来走去的狐狸的话，这里真是和人世相差无异。

　　紫阳出现吸引了大量关注。那些狐狸停下手里的工作，停下走路，停下闲谈，一个个全都望向她。无数的视线射在她身上，让她觉得自己跟没穿衣服似的，十分不自在。

　　“那就是罪之子吧。”

　　“传闻是真的，鬼王大人真的赦免了她。”

　　“那样罪孽深重的人类，为什么要让她活着呢？”

　　“谁知道呢。”

　　“鬼王大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狐狸们的窃窃私语传到她耳朵里。

　　“原来，鬼怪和人类也没什么不同。”紫阳淡薄声音，在出口的瞬间就消散于躁动的空气中。无声无息，似乎谁也没有听见。

　　晓深深看了她一眼。

　　红尾带他们来到一家店铺前，脸上扑着白粉的狐女，坐在犹如笼子般的格子里，热情招揽路过的男人。店内传来男与女愉快的笑声，门口来来往往皆是相拥在一起的男女，互相在耳畔诉说甜言蜜语，旁若无人做着亲密的举动。

　　这家店，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正经店铺，摆明了是家游女屋。

　　“进来吧，白雪大人正在四楼等候。”

　　紫阳看着华丽的门面，和门前那两盏印有狐狸模样徽纹的灯笼，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腿迈进这家店铺。

　　晓也跟着走进店铺。

　　本来还在那和别的客人们闲聊的狐女，一见晓来了，立马甩下刚拉来的客人，一拥而上。

　　“这不是晓大人吗？”

　　“是晓大人！”

　　“咦？真的是晓大人！”

　　“晓大人，您终于来了，奴家都等了您六七年了，可把您给等回来了。”

　　“晓大人，今日去我哪里可好，房间和床都给您备好了。”

　　“不，去我那儿！我新学了首曲子，想请晓大人您听听。”

　　看着晓被众人簇拥着的场景，紫阳抬手捏住下巴，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果然人，不，是鬼不可貌相，没想到这家伙在这里居然这么受欢迎，原来是老手啊，看不出来，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请往四楼走。”

　　紫阳转身跟在红尾后头，走上四楼。

　　来到四楼，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周围清净许多，不像下面那样吵闹，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幽香，房屋的布置也格外雅致，和风格浮夸华丽的游女屋十分不相称。

　　红尾领着她来到一扇门前，它侧身跪坐在门外。

　　“白雪大人，人带到了。”

　　紧接着，屋中飘来一道慵懒妩媚的声音，那声音简直苏到骨子里，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进来吧。”

　　“是。”

　　红尾轻轻拉开紧闭的房门。

　　随着房门开启，一副宛如浮世绘般的奢华景象徐徐展现在她眼前。

　　升腾缭绕的烟雾之间，是一群慵懒的狐女，身着繁花似锦般的和服，绸缎般的黑发上随意插着几根簪子，垂落的发丝调皮搔弄着，她们细腻如白玉般的肌肤，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与鹅颈般细长的颈脖，形成一道极其优美的曲线。媚眼如丝，柳眉微挑，红唇轻启，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在屋中升腾弥漫。

　　其中最为夺目的是位于正中的那名狐女，衣着比起其她狐女更为奢华，若说其她狐狸为桃花、为雏菊，那她定然是花中之王的牡丹。

　　那狐女双眸迷离，眼睑微垂，眸底流光溢彩，顾盼生辉，柔若无骨的身体懒散依靠着窗檐，尽管不言，尽管不语，但那双眸子里似是千言万语，全都诉说着这世间最柔美、悦耳的话语，仅是被那双美眸淡淡扫过，便情不自禁沉沦于她裙底之下，甘愿成为俘虏。

　　紫阳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都知道狐狸擅长变形魅惑异性，可是这只狐狸也实在太漂亮了点，就算她是女人，也难以抵挡得住对方的魅力，保不准也会成为她的俘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