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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   天光破晓,打破黑夜的沉寂,一缕日光透过纱窗照进室内,凤泱无声地起身,从蛊室中取出蕴心蛊后,回到床上。

      凤泱侧身轻靠着策天凤,一只手覆在策天凤的心房上,紫色的蛊虫自他指钻入策天凤的皮肤,而策天凤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后,恢复了平稳。

      安神香的效力对他无甚大用,但是对于策天凤,效果却是意外的好。

      凤泱唇角微翘,露出狡黠的笑容,他摩挲着将自己的被子摆成凌乱的模样,而后钻进策天凤的被中,爬在策天凤的身侧,装作是被强行拉过来抱在怀中的模样。

      听着策天凤浅浅的呼吸声,凤泱想:这样还不够,不足以让他相信是他主动的,嗯……正好试试迷梦的效果。

      迷梦,顾名思义便是一种能让人在睡梦中获得一个甜美梦境的意思,而这个梦是有迹可循,或者说是可以借助外因而控制的。

      凤泱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香炉中的蛊虫动了动,满室浅浅的香气戛然而止,剩余的味道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消弭。

      慢慢放下手,轻轻抚上策天凤的脸颊,在他的唇畔轻轻一抹,倾身而上,两双薄唇贴合,瞬息又分开,凤泱躺了回去,手搭在策天凤的胸前,微微扬起唇角,愿你好梦。

      策天凤的眉梢轻颤,复又平静。

      他已经很久没有深眠了,每一次陷入深眠,都是一场场无尽的噩梦,无边的血腥,以及一声声怨恨的叫喊,久而久之,便是浅眠、甚至无法入眠,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是当那株琉璃树挂满之时,便是传承开启之日。

      这一次深眠,让他感到意外,那是一种长久未得到放松却在一朝松懈下来的感觉,没有负担、没有压力、轻松地让人不由的想要沉迷在这,只是这份松快未曾持续多久,那熟悉的哭喊与血腥便将他拉回现实,那些被他舍弃的人不会允许他得到平静,而那无尽之路,一旦踏上,除非死亡否则便无法终止。

      他仿佛又回到那株熟悉的琉璃树下,树上还无一串琉璃的时候,他看到了被他手刃的师尊,他第一个牺牲的人,亲手为这株空荡荡的枯树挂上第一串琉璃,站在树下,等待着年少时的他到来。

      那被沉埋在心底的画面再次亮起,自墨狂上蜿蜒流下的血液染红了这株枯树,而自那之后,当他每挂上一串琉璃,这株树便越发红艳,仿佛那些被牺牲了人的怨气滋养着这棵树,如今这株琉璃树已挂满了一半,他对墨家的理念也越发深入的理解与质疑。

      站在这空无一人的琉璃树下,只有无边的孤寂和寒冷陪伴着他,无尽凄厉的哭喊和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他无法呼吸。

      他忽然有些怀念之前那些许温暖,那曾经拥有过又被他抛弃的温暖,但是周遭的一切清楚的告诉他:你不配拥有这些,你只能与黑暗和寒冷为伴,这是为你所做的一切而付出的代价。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铜镜,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最后都化为虚无,望着镜中那个面容模糊的人影,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周遭的声响和味道瞬间消无。自他继承了墨家钜子的位置后,所有人世的温馨便不再为他所有,所有靠近他的,都会被他所伤,被他牺牲,得到后又失去只会更残忍。

      一阵清风吹过,带动树上琉璃串晃动,清脆的声响间,他忽感唇间一热,无意识地摸了摸唇瓣,再看向镜中时,却发现镜中多了半张人脸,那是……凤泱!

      擦了擦镜面,那半入镜的面容仍在,可在他身边却空无一人,微微蹙起眉,镜中的凤泱冲他笑了笑,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对他诉说着什么。

      下一瞬,琉璃树消失,周身萦绕的寒冷孤寂被另一人的体温所驱除,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凤泱的卧房,房间的摆设和他之前所见的有所不同,靠着槅门的长桌变成了博古架,而靠窗的博古架换成了一方精致琉璃榻,榻上铺着一层毛毯。

      眨眼间,他躺在长榻之上,拥着凤泱,一同看着一本模糊了名字的话本,而此时凤泱的眼睛也好了,一会儿看看话本,一会儿看看他。

      阳光正好,满室笑声,充满了温馨而美好。

      可当他看向那策话本时,书上的内容也是模糊的,看不清文字,而凤泱的眼睛却是清晰的,在凤泱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令他熟悉的孤寂与凄凉,他不知这份孤寂是来自他,还是属于凤泱自身。

      这一份孤寂与凄凉令他惊醒,不知是梦境作祟还是他的意念,在他怔愣的那一瞬,怀中的人忽然环住他的脖子,倾身一吻,而后在他的耳畔轻声叹息,“天凤,你该醒了。”

      那一吻,微凉,却又甜美;一语叹息,带着不舍,带着眷恋,而那双蓝瞳,眼含星光,满是决然。

      他缓缓闭上了眼,将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情感再次沉埋,理智占据意识,再睁眼,眼前的一切破碎,一丝光芒照耀进来,划破黑暗。

      初升的太阳挥洒着自身的光与热,卧室中被帘缦遮挡的床上,策天凤眼睫轻颤,掀开了眼帘,褐色的眼瞳中划过一抹迷茫,瞬间清醒过来,他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怀中还躺着一个人。

      看着怀中的凤泱,策天凤不由想起梦中的那副场景,冷冽的眼瞳中泛起复杂的情绪,却在凤泱微微皱眉的时候回归淡漠。

      “嗯?”凤泱带着初醒时的鼻音,迷糊地发了个气音,“策先生?”

      凤泱想要起身,却动不了时策天凤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紧紧抱着凤泱,而他身上的里衣似乎也因为拉扯,领口松开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策天凤松开了手,将凤泱的领口拉回,给他理了理衣襟。

      凤泱顺从地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轻声道:“多谢先生。”

      “是我之过。”策天凤坐起身,扶着凤泱坐正。

      凤泱起身后,率先下床,扶着墙走到床边的矮柜处,抽出最下层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套叶绿色的衣袍。

      “先生,这一套衣服我只试穿过一次,凤蝶说不适合我就放起来了。”凤泱抱着衣服,走回床边,“你试试,要是合身就穿这套吧。”

      策天凤从凤泱怀中取走衣服,他扶着凤泱坐到床上,而后走向耳房去盥洗。

      凤泱笑着听着策天凤的脚步声离去,自己扶着床柱站起身,凭着感觉走到梳妆台前,坐在梳妆凳上,摸到台上的木梳后,轻柔地疏理着长发。

      策天凤啊……

      凤泱在心中无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凤泱手中的木梳突然被人抽走,他愣了一下,而后感到有一双手在自己的发间穿梭着。

      他笑了笑,拉开梳妆台的抽屉,从中取出一条发带和一枚刻着凤纹雕饰的发冠,放在台面上。

      不多时,策天凤浅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了。”

      凤泱笑着歪了歪头,“有劳先生了。”

      策天凤看着镜中闭目浅笑的凤泱,目光一滞,镜中的凤泱清秀俊美,肤色白净,眉心一点浅浅的朱砂仿若雪中红梅般艳丽,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恍如下一秒便如云烟般缥缈无踪。

      策天凤伸手搭在凤泱的肩上,眉尖微微蹙起,他没想到那个梦给他的影响竟然这么大,必须尽快离去。

      凤泱伸手覆上了策天凤按在他肩头的手背,侧身对策天凤说,“先生,我去更衣了,若先生不急离去,还请先生先用些早点,我有东西交予先生,望先生不要拒绝。”

      “好。”

      凤泱松开手,策天凤也收回了手。

      两人往同一方向而去,在分叉口分开。

      凤泱于耳房洗漱更衣,而策天凤则走进昨日用餐的厅室,在那里鹪叔、鸠婶、小莺和凤蝶已经用完了早点,见他走进来,鹪叔笑着冲他说,“策先生,你醒啦,我这就去将你和馆主的早点端来。”

      “多谢。”策天凤礼貌地谢道。

      他没想到自己今日竟起晚了。

      “不用不用,你是馆主的朋友,又是路经翩地,想是走了很长的路,还是多休息会。”鹪叔连忙摆了摆手,跟鸠婶手脚麻利地清理好了桌面,端来新一份的早点,“先生,您慢用,我去干活了。”

      策天凤点了点头。

      小莺跟着鸠婶走了,留凤蝶在厅中陪着策天凤。

      “策先生,阿爹他起了吗?”凤蝶好奇地问。

      策天凤点点头,而后缓缓饮尽碗中已经凉得温度适宜的米粥。

      凤蝶惊奇的眨了眨眼,凤泱一向是不到午时不会起,所以他们才会自顾自的用饭干活,不过这次策天凤的到来,竟然让他早起,真是……奇迹。不过,这样看来这位策先生对他真的很重要,等养父回来问问他是不是知道这个策天凤是何人。

      “先生,你跟阿爹是怎么认识的啊?”

      “偶遇。”策天凤没有说话,从门外踏入的凤泱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凤泱走到桌边,摸了摸凤蝶的脑袋,“去找小莺玩吧,策先生要离开了,我一会儿去送送他。”

      “先生要走?”凤蝶望向策天凤。

      策天凤淡淡地望了凤蝶一眼,而后继续慢慢地拨着手中水煮蛋的蛋壳。

      凤蝶会意,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跑了出去。

      凤泱就凤蝶方才的位置坐下,将他背在身后的包袱放在桌上。

      “先生,这里是你之前的衣服和我准备的一些常用的药物,你带在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策天凤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吃着水煮蛋。

      “这个你拿好,或许将来能帮你。”

      凤泱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枚荷包,递给策天凤。

      策天凤没有接,只说:“不值得。”

      “就算无疾而终,我也希望能留下一丝痕迹。”凤泱浅浅地笑道,话语中却不容拒绝,“这是我的心意。”

      你接受与不接受,这都只是我的心意。

      策天凤默然,接过荷包,收在怀中。

      “不必送我。”

      “好。”

      凤泱爽快地答应了。

      辰正时分,四时馆门口,策天凤背着凤泱收拾的包袱,手持着一方铜镜往翩地城门而去。

      而在他的身后,凤泱靠着四时馆的大门,听着嘈杂的环境中,策天凤脚步声的远离。

      “他还活着。”

      站在凤泱身侧的凤蝶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策先生是活人,当然还活着。”

      凤泱笑着摇摇头,虽有迷梦产生的影响存在,但迷梦非是普通蛊物,而是一种让人在美梦中无知无觉的死去的蛊毒,一旦沉迷梦中就无法再醒来。破除的方法除了自身意志坚定外,也只有施蛊之人才能在外界唤醒梦中人。

      然而这人还活着,却是是为何他能轻易地触碰到那扇心门的根本原因,情感虽然沉埋,但心还未死,自然能插足,当心死了,就算是他也轻易接近不了这人,如今这个时机刚刚好。

      或许这就是雁王失败,而俏如来会成功的原因,一个活人教徒弟的方式和一个“死”人教传人的方式,其所造成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这是俏如来的幸运,雁王的不幸,也是雁王的幸运,俏如来的不幸。

      三年温柔,一朝残忍,任谁也无法舍弃;而一年的严刻以待,最后那一抹温柔,任谁也无法忘怀。

      策天凤,真是越来越让他放不下了,你想舍弃,但这天不会让你如意,你我终会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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