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临》潘锅盔

3、初露

　　医务室
　　孟川坐在医疗台前把右手伸向军医。自他一进门，露出他肿得如馒头一般的手腕，这边军医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一边心疼一边惊奇一边调侃。
　　孟川听得脑门疼，开始转移话题:“叶姐，我最近手心老疼。”
　　叶姐瞥他一眼，手上包扎用力，孟川疼得皱起眉头。
　　“你这只手可真是命运多舛，也不知道是哪个神仙伤了你，还偏偏伤在右手。”叶姐小心地脱了孟川的半指手套，常年藏在战术手套里掌心显出病态的苍白，手掌的中央赫然有一块圆形的伤疤，那是子弹穿掌而过留下的伤疤，叶姐拿自己的手过去比一下，“啧小手真白。”
　　孟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姐捏着他的手戳戳这儿敲敲那儿，碰到某处，他手指一颤，皱起眉头。
　　“这儿疼？”叶姐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最近又偷偷练右手了？你这手里两块钢板可经不住你这么折腾，除非你想废了手然后退队，你甘心吗？”
　　听到这话，孟川脸上浮现出一点委屈和抗拒，他抿着嘴沉默。
　　看着一脸抵触情绪的孟川，叶姐叹口气任命地给他做起手部按摩，半开玩笑道:“上次高宸给你介绍那姑娘，你们怎么样了？你也不小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可惜了你这脸。”叶姐端详着孟川的脸，末了感叹一句:“真他娘的好看。嫁给姐姐，姐姐疼你。”
　　“叶琼！别乱开玩笑。”孟川抓起手套胡乱带上。
　　“这就害羞了？孟川我问你，饵，选的怎么样了？”叶琼语气画风转的如此之快，好在孟川已经习惯了。
　　孟川走到门口，微微偏过头，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是吗？”叶琼笑得有点冷，“我看伤你这个就不错啊。”
　　孟川僵住了，他终于发现从见到顾江元那一刻起，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的来源，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这个错误甚至会把另一个人扯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漩涡。
　　孟川转过身，逆光而立，他把背后交给光明，自己却面向黑暗，“他，不行。”
　　光线太弱，叶琼看不清孟川的神色，只听出他声音里从未有过的冷意。

　　顾江元和众多在围剿中幸存下来的菜鸟们列队站在一大片泥地里听训话。果然不管到哪里训话都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顾江元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狼狈的战友们，想起刚才他和吴峥跑出去后，拿出侦察兵的看家本领，看树种看土壤看太阳看时间，推测出他们大概很接近西南边境了。两人坐在一边休息，听到直机上的那个清朗的声音，他俩顺着音儿跑过去，看到一胖一瘦两个人正在争吵，清朗音是瘦子的，正在冲着胖子吼:“卫生员了不起啊，长得胖了不起啊，你凭啥看不起我们炊事兵，没有我们炊事班你能吃饱吗，没有我们炊事班你能抬动伤员吗？刚才没有我你就挂了。”
　　胖子，其实也不是真的胖，大概是因为头大脸圆婴儿肥，和清朗音比起来挺像个胖子。
　　胖子一脸便秘的表情，被瘦子一连串的反问逼得失去了语言功能:“你……你不……不是……”
　　顾江元觉得这个组合很有火花，准备包臂靠树看好戏，不料被和事佬吴峥抢先一步挤到两人中间:“有话好好说，有误会也好好说，不要有斗争嘛，同志们要团结！”
　　“没错没错。”顾江元彼觉遗憾地说道。
　　清朗音和胖子被闪现的吴峥吓出窍，差点挥拳打过去，清朗音最先反应过来，眉头一皱，颤抖着双手激动地对着吴峥说:“三角洲突击队。”又对着顾江元说:“法国外籍兵团。”
　　胖子听得一头雾水，看着三个人激动地双手相握，觉得他们就差插个彩旗欢度春节了。
　　“我叫方在水，这个是卫生员王临江。”

　　顾江元神游天外的时候还是分出了一点精神听训话，前面程序话结束，换了另一个声音开始说规则和注意事项，顾江元听着听着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眯起眼睛仔细看说话的人，那人穿着丛林迷彩，领上两杠一星，是个少校，身材挺拔，大致是面对菜鸟的一群人里最高的，站姿笔直，左手拿着大喇叭，右手背在身后……顾江元的目光挪来挪去，最后落在那少校的脸上，这张脸在人群里过分显眼，首先和周围大多黝黑的面孔相比偏白，其次好看，第三好看，最后还是好看。
　　“诶峥哥，我觉得这声音耳熟啊，你看看对他有印象没？”观察完毕没看出啥的顾江元压低了声音问堪称人脸识别力压爱疯前置摄像头的吴峥。
　　“你觉得耳熟那能肯定咱们见过。”吴峥伸着脖子看，“你这耳朵咱真比不起。”
　　“可我脸盲。”顾江元叹口气，看到吴峥了然的神色，“知道了？”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是他！”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回真要完，他居然还是个头头儿，我不会把他手骨掰折了吧。峥哥这次你一定要保我……”
　　吴峥眼神同情地扫顾江元一眼见他一脸菜色配合道:“那峥哥这次真要告辞了。”
　　一边方在水听他俩说话，心里的猫快把他挠疯了，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终于抓着话头插进去:“什么什么，什么要完？”
　　顾江元一脸苦大仇深，就差蹲在地上画圈圈，再给他加个幽灵特效就可以收拾收拾潇洒哥出道了，可偏偏他还要军姿站好，一动不动。
　　吴峥在一边愉快地开启了他说话不动嘴皮的神功，添油加醋地向方在水叙述出一段相爱相杀的旷世奇遇，讲着讲着，再一边的王临江也控制不住往这边挪一小步再挪一小步。

　　“介绍一下，我叫孟川，旁边这位叫路安，你们在苍龙度过为期两周的集训将由我们负责，我保证，你们会很愉快，地离开这儿。”讲这话的时候，大概是顾江元盯着孟川的眼神太过于怨念，他觉得孟川的视线在他们这边停留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平均值。
　　孟川。他在心里反复念这个名字的各种变形，孟大爷，孟哥，川哥，孟队长，孟帅哥，孟战友，孟爸爸……放我一马，那绝对是个意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孟川在队伍前方拿着大喇叭复述路安昨晚熬夜给他写的稿，浪费了他十分钟的口水，才说到最重点的地方——集训规则。
　　他扫视一圈看到队伍左侧以顾江元为中心的几个人头都要叠在一起了，于是难得说了一句稿子以外的话:“下面的规则务必注意。”
　　顾江元听着觉得像是大学期末考前老师暗戳戳给画重点时的暗号，赶紧拍开听吴峥讲故事的几个人。

　　“这次集训，我们采取小组制，七人一组进行集训，一个小组算作一个完全的整体，小组外个人没有存在的意义，个人的惩罚和奖励都算在整个小组的奖励惩罚。每小组初始分十分，惩罚一次扣十分，奖励一次加十分。集训中如果忍受不了你可以选择放弃，但你的小组会因此少一名组员，并扣去三十分。关于加入苍龙的标准，两周结束后会进行最终考核，第一名加五十分，第二名加三十分，第三名加十分，其余名次加零分。平时分数加考核分数大于等于零的队伍可加入苍龙。”孟川顿了顿，轻轻动了动放在背后胀痛的右手腕，继续说:“现在，可以开始组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