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临》潘锅盔

4、组队

　　孟川话音一落，菜鸟队伍立刻沸腾起来，他往后退一步站到路安身边，路安还是一副笑眯眯地样子看他一眼说:“怎么没讲我写的最后一句，那才是精华啊。”
　　孟川丢给他一个白眼，要讲自己讲去，路安心领神会回他一个白眼。

　　这边菜鸟们热闹的像傍晚的菜市场，其中一些军官像是挑三拣四的大妈大爷，自然不会光顾顾江元吴峥他们这些二等兵军衔。没人拉他们组队他们倒也不在意，拉着同是列兵的方在水王临江一起组了队，士官杨班长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二话不说的加入队伍。
　　这个时候，大部分队伍已渐渐成型，就剩下顾江元他们一群小列兵组和以一个中尉为首的军官小组没有找齐队员。
　　于是顾江元和中尉同时盯上了一边还没有找到队伍的两只菜鸟。
　　顾江元拉着吴峥过去，晚了中尉一步，于是他俩站在一边看中尉进行游说。落单的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少尉一个下士，高的少尉迷彩穿得松松垮垮，帽子塞在腰后，露出半长不长的头发，虽然表情算是正经，整个人却透露出一股不正经的气质。矮的下士一张娃娃脸，一副不谙世事的乖巧少年样子。
　　中尉去游说的目的就是想少尉加入他的小组，但显然少尉不愿意丢下他的同伴。顾江元看准机会告诉少尉他们的小组正缺两个人，欢迎他们加入。少尉和下士互看一眼，明显心动。中尉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改口两个人都可以加入。
　　少尉笑了一声，反问他:“你的队伍已经六个人，怎么难道你退出让我们加进去？还是你要踢掉你的队友啊？”
　　他这一声提高了音量，离他们很近的中尉的组员们自然听到了，皆是不满地看向中尉，中尉如芒在背，哈哈两句却还是不死心地想拉少尉入伙，顾江元看够了好戏，适时地说:“我们小组宁缺人也不会抛弃队友哦。”
　　这声音更大了，让整个队伍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纷纷讨论起来，中尉觉得情况愈发不对，对着顾江元说了句你等着，灰溜溜跑了。
　　顾江元莫名其妙，火是眼前的少尉挑起来的，这中尉却对着他撂狠话，顾江元只觉得讽刺，摇摇头打了个恶心引起的冷颤。
　　“怎么样兄弟，来吗？”顾江元拍拍吴峥拽住他想说这少尉看起来太不正经的手，让他放心。
　　这回是少尉身边的娃娃脸说话了:“我们加入。”

　　路安笑眯眯地看着前方大型组队现场，一边看一边点评调侃，什么这个队看起来三观不合啊，星座不合啊，那个队没有优势互补发挥长处啊……
　　他在一边自顾自地说着，突然觉得身边孟川好一会儿没搭理他，扭头看孟川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站在最边缘的一个小组。这小组人倒是齐了，看起来正在商量组长人选。
　　路安又不由自主地开始点评:“呦，这小组里有那个奇葩啊，他们这组结构倒是不错，军官士官列兵都齐了，侦察兵医疗兵……这个是……炊事兵？今年还有炊事班啊？还算齐全，有眼光，这组不错啊。”路安欣慰地点头，过会儿却皱起眉头:“他们打算让那个奇葩当组长？”
　　孟川冷着脸扫他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放远:“我看这组有前途。”
　　路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以他多年和孟川相处的经验判断，孟川看他那一眼绝对带着些不爽和高兴。

　　十分钟到，路安喊停，整个菜鸟队伍已经分成了六个小组，其中有两个小组只有六人。孟川走过去问他们原因，却不等他们回答，拿起大喇叭:“一组四组扣三十分。”
　　“为什么！”一组是那个中尉的队伍，中尉不服地喊出来。
　　“因为团结是你们的第一节课。同为一组人要有同生共死的勇气和信念。”孟川在心里叹口气，不把这句话说出来，路安一定会为了因写这句话阵亡的五百只脑细胞叨叨他半个月以上。

　　分了组，发了新的作训服，终于得了片刻休息。
　　顾江元一行人带着他们的背包——这里是他们的全部身家，到临时营地宿舍找了床铺收拾，说是宿舍，其实就是两个大号军用帐篷搭起来的四十个人的临时住所，地上还有裸露的草皮水洼。他们七个人占了角落里的四个上下铺，腾出一个上铺放背包。
　　“快快快换衣服了，指不定一会儿就集合了。”杨班长听他战友讲过一些套路，催着他们换衣服，顾江元抖开迷彩看见作训服上的编号33，这是未来两周他的名字。

　　孟川和路安往指挥室走，推开门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双手撑在桌上看方才的“猎捕”监控回放。听见开门声，他转身，露出肩膀上两杠四星，是个大校。
　　孟川和路安站定，笔直严肃地向大校敬礼，喊了声:“高大队。”
　　高宸随意地嗯了声，抬手回礼，又转回去看录像。孟川手心出了些汗，看看路安，路安冲他努努嘴示意自己要去那边陪祖宗，陪领导这活还是他干吧。
　　路安指的那边，坐着一个穿着迷彩的男人，正专心致志在电脑上玩扫雷，路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底写满了温柔，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手覆在男人眼上。男人被遮挡了玩游戏的视线手一抖雷炸了，他也不恼，抓住路安的手轻轻吻了下。
　　孟川看着俩人腻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额角抽了抽，认命地站到高大队的身后。
　　高宸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盯着屏幕看菜鸟被欧记实看了半个小时。直到孟川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前一秒还面无表情地干翻菜鸟，下一秒就神情恍惚地被菜鸟摁在地上，还把手给撇了。
　　孟川有些站不住了，被顾江元摁在地上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从来不计较这些，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果然，高宸暂停了录像意味深长地看向孟川，孟川一脸坦荡地看回去。两人目光交错。最后还是高宸先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资料，念起来:“顾江元，男，21岁，(出生日期)，西川省庆都市卧龙区人，毕业于西川大学土木工程专业，2013年9月入伍，现服役于西南军区237野战军部队侦察连三排一班，二等兵军衔，曾在2015年侦察兵比武中获得第九名……”

　　孟川皱起眉头仔细听着，名字，年龄，出生地都对上了，不会错了，的确是他……
　　最后高宸总结到:“资料很干净，背景也简单，能力不错，是个合适的人选。”
　　“现在看是不是太早了？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抗到最后。我们就这样把无辜的人拖进来，三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孟川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他很少这样明显的情绪表达，通常是冷静到极致，理智到极致，喜怒哀乐在他身上都如微风过柳，不起波澜，这是他历时三年的快速成长。
　　“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高宸的声音冷下去，他沉下脸看着孟川。
　　孟川沉默地和他对视，战火一触即发。
　　高宸却突然叹口气，声音放缓:“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来。”
　　“去牺牲无辜的人？那我不如死了痛快。”
　　“无辜？在我们的祖国、人民的安危面前，任何人都不无辜，都有责任有义务保护祖国，作为国家安全的第一道防线的我们，更有责任，用我们的生命保护这片土地。既然他选择加入苍龙，我想他早有觉悟。”

　　路安看着这边情况不对，赶紧过来转移话题:“孟川你手腕受伤了？怎么样严重不？”
　　孟川僵硬地摇头，路安又说:“高大队您别跟他计较，菜鸟们该训练了，我和孟川先走了。”

　　天刚刚擦黑，孟川和路安坐在菜鸟宿舍后面的小山丘上，背后的宿舍里热闹一片，没有人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今天你怎么回事，怎么当面和他吵起来？”
　　“我不知道。”孟川捏了捏眉心。
　　路安想了想问:“你认识那个奇……额……那个叫顾江元的？”
　　孟川把视线放得很远，以至于有些对不上焦，眼前慢慢模糊起来:“小时候认识的，早没联系了。”
　　路安不再说话，他们从军校认识到现在将近九年的时间，让他彻彻底底地了解着孟川，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

　　盛夏的傍晚有风，吹拂着山谷里的热气，远处的落日一点点被地平线吞噬，如迷彩方巾般柔软的薄云散落在由蓝转紫的天空上，黑夜仿佛一张巨大的伪装网，慢慢遮住明亮的白天。
　　孟川望着天际，手指无意识地扯地上的矮草，他又一次产生了无力感，他想要保护什么，却找不到恰当的方式。
　　高宸说的对，在国家安危面前，谁都不是无辜的，这是他们的职责和使命，可他心里总不是滋味，挣扎痛苦，他不想让顾江元牵扯进来，他可以用各种方法让他退出，可当他真退出了，仍会有另外的人代替他进来。
　　路安看着孟川紧蹙的眉头，知道他又跟自己过不去了，孟川平时看起来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在某些事上却偏执得要命，宁愿自己痛苦着，也不愿去伤害别人，甚至连简单的诉说都不愿。
　　路安不忍看他自己难受，过去搂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和自己过不去，不论他是谁，我们都会全力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