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生何求》Lisbeth

4、第 4 章

　　(二十)

　　经过几个回合的你言我语，戴小娜得出结论，那个瘸子跟她不是一路人，随他去吧。然后，她便订了回家的机票，要真正过上两周有钱有闲的生活。

　　戴小娜的休假计划本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便是窝在被子里看美剧、再或者去健身、没完没了的shopping、当然各种趴也是少不了的……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她的美剧时间被邮件代替了、自然醒也未能成真总是被各种电话骚扰、健身shopping倒是去了几次，可完全没了少女时代的兴致，party倒成了戴小娜热忠的活动，因为那里尽是帅哥，有的是搭讪的机会，可一觉醒来能记得的却寥寥无几。

　　她日程表里更为重要的一个事项便是相亲，两周时间三姑六姨共计帮戴小娜安排了四场相亲约会，她凭着全面撒网的准则，一个个的约了时间，认认真真的去相亲。与其说是相亲，其实更像是面试一般，戴小娜已然能非常娴熟的应对各路男人，豪放的、内敛的、含蓄的、装逼的、鼻子里叉大葱的……

　　这日下午，戴小娜着了条随身的牛仔裤，搭了黑白棋子格的上衣，拎了奶白色的小香链条包，婷婷玉立、百媚生风的去相亲。相亲的对象，其实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人物，只是一个公司职员，所以会面的地点，戴小娜也迁就他选在他工作地点附近的一幢写字楼的星巴克。

　　戴小娜早早就到了，一来她严格遵守时间表从不迟到，二来她十分重视每次相亲生怕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可男主角却迟迟没有现身，足足让她等了半个小时，她那大杯拿铁都见底了，对方还没出现，最终还是介绍人通知她，男方临时有事来不了。

　　戴小娜神情莫落的坐在咖啡馆里，透过落地玻璃窗朝写字楼的大堂里张望，不经意端详了下映在玻璃上的那张精致的脸，此时一帅哥经过，隔着玻璃窗朝她多看了两眼，那表情似乎在说so beautiful。戴小娜不懂了，自己哪里不好，明明是美到仙女下凡的级别，明明是回头率十足嘛 ，为何想找个男人嫁了，就这么难。

　　Suddenly突然间, 戴小娜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抹单手执拐的身影，正朝写字楼的出口走去。好奇心作崇，她拿起书包，起身跟在他身后。她被人放了鸽子，心中不快，再想到之前他拿她寻开心，她真恨不得追上他，也损他一番。

　　可当她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发觉他竟然拖了条残腿艰难前行、面对速度飞快的旋转门而驻足等待时、大厦前的三阶台阶他要绕行时，戴小娜放弃了为难他的念头。她悄悄的折回到车库取车，驾驶着汽车经过大厦门前时，竟然发现蒋辉仍等在路边，单手摆弄着手机，又不时抬头扫一眼经过的汽车。明摆着，等车呢。

　　戴小娜今日驾了哥哥的大号黑色SUV出来，由于车身比她往日驾驶的轿车长宽很多，所以她小心的在路口调头，想载他一程。偏巧这时，一辆出租汽车向他停靠过来，戴小娜降低了速度，缓缓跟在那辆出租汽车后面。只见蒋辉提起手中的拐杖，开了车门，坐进汽车时几乎是将那条残腿用手搬进车箱的。戴小娜才意识到，他的腿仍未搞定，也许麻烦大了……

　　戴小娜不自觉地驾驶着汽车，尾随在那辆出租汽车后面，而且跟得很紧，生怕跟丢了似的。出租汽车行驶了并不远，大概穿过了三条街，四个路口，在一个天桥底下停下，天桥这边有一个书城，另一边则是一个大型超市。蒋辉打开车门，先将健肢迈出车箱，将拐杖撑在手上，才将残腿用手拖出来，然后朝街边的外文书店走去……

　　戴小娜将汽车停在路边，本想找个停车场也进书店去转一圈，可左右环顾了一番也未发现parking 的标志，此时蒋辉手上拿了一本厚厚的书已然从书店里出来。戴小娜正在犹豫要不要落下车窗来叫他，他却全然不顾身前的这辆车，径直上了天桥。

　　“我勒个去！”戴小娜不得不感慨道，“这哥们这是要去逛超市呀！腿脚这样，还不赶紧回家去！在街上瞎溜达什么！”

　　戴小娜发动汽车，在前方路口调头，把汽车停在超市的停车场里，她下了汽车，在天桥边上，等着蒋辉慢慢腾腾地从天桥上一阶阶挪下来。她仰头向上张望，他的确走得很辛苦，一步一挪，小心翼翼。直到两人已经非常接近了，蒋辉才无意识间发现天桥最底一阶台阶上正站着一绝色美女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但他看她的眼神却是冷漠无情的，“你怎么在这儿？看什么呢？”

　　戴小娜淡笑，“看你呢。”

　　蒋辉来到平地，已然微喘，“我有什么好看的？”

　　戴小娜的脸上漾开一抹难以言语的神情，“看你怎么下楼梯的。”

　　蒋辉与她对面，质问，“好看吗？有意思吗？”

　　戴小娜试探他的底限，凑近他的耳畔低声说，“说不上好看不好看，但你的屁股扭得好性感。”

　　蒋辉一个激灵，眼中泛起一丝厌恶，却很快被笑意淹没，“想试的话，现在就跟我回去。”

　　戴小娜把纤纤玉指抚上他的衣领，“你不是要去超市的吗？”

　　蒋辉用拿着书的手把她的手按住，“吃你就饱了。”

　　戴小娜指了指不远处的黑色SUV，“我车在那边……”

　　蒋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望，“哎哟，傍上大款了？”

　　（二十一）

　　戴小娜的臭脾气是改不了的，她白了他一眼，很郑重的问，“你对我是因爱成恨，还是你根本就是仇视社会，看什么都不顺眼呢？”

　　蒋帅淡笑，“你这个级别的挖苦讽刺伤不到我的。”

　　戴小娜用手上的汽车钥匙遥控开锁，“您自己慢慢逛啊，我先走了。”

　　蒋帅却在她身后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小心开车，你这种马杀还开这么大的车！”然后便径自朝超市的入口走去。

　　戴小娜虽然已经被他气得没了话，但见他一拐一拐的样子，再想到被自己侥幸抢到手的订单，着实的愧疚起来，一跺脚追上去，赖皮的跟在他身边，指着入口处的水吧，“你去坐会儿，要买什么，我帮你去买吧。”

　　蒋帅一点也不推辞，“一箱牛奶、一箱啤酒、一箱水，一箱橙汁、一箱苹果。”

　　戴小娜张了张嘴，真觉得自己真是是嘴欠，咽下国骂，推了购物车，“好您了，这就去买。”

　　不大功夫，她推着满载的购物车回到水吧门口，一边摸着额头的汗，一边招呼蒋辉，“买齐了，走吧。”

　　看着蒋辉合上手里的书，把茶杯里的饮料喝光，扶好拐杖不紧不慢的起身，来到她身旁，扫了一眼购物车里的东西，“我不喝依云的水，百岁山没有吗？”

　　戴小娜疯了，“别想让我去给你换！再找茌，我可不伺候了。”

　　蒋辉迈开步子，“行，这回凑合吧。”

　　戴小娜苦哈哈的把几箱着实不轻的吃喝塞到车后箱里，蒋辉却豪不客气的叉着腰站在一旁指挥，“苹果别这么放，容易滚出来。牛奶放上面吧，箱子会压扁的…..”

　　老话讲的好，忍字头上一把刀呀，谁让她欠了他的，她只能陪笑忍着。

　　一切安顿停当，戴小娜放下汽车的电动踏板，示意蒋辉上车。SUV车身较高，蒋帅踩了踏板，又拽着扶手才坐进车里。

　　戴小娜转动方向盘，问他，“去哪？”

　　蒋辉指着前方，“直走，蒋府。”

　　戴小娜顺嘴溜了句，“我靠，你就说回家不行吗？”

　　蒋辉一本正经，“对，回家。”

　　戴小娜打开导航，“说地址，please.”

　　蒋辉在导航上一通捣鼓，进入程序，“全程27公里，预计55分钟到达。”

　　戴小娜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蒋辉，“这么远，你家是不是都到义庄了？今天您进城专程采购来了？”

　　蒋辉开始翻手上的英文书，“不是，是专程来修理被你撞坏的义肢。”

　　这句是绝对的杀手锏，戴小娜立即没了底气。戴小娜安静下来，蒋辉却也正经起来。“听说你们公司拿到机场项目了？”

　　戴小娜心虚地说，“侥幸吧。”

　　蒋辉侧头看她，“怎么讲？”

　　戴小娜所问非所答，“我看到你同事用你做的PPT做介绍，照您现在这状况也不至于去不了招标会的？”

　　蒋辉淡笑，“我本没打算缺席的，可老板说不用麻烦我来回跑了。”

　　戴小娜瞪大了眼睛，“你老板？”

　　蒋辉叹了口气，“positive的理解呢，他照顾我行动不便。Negative的理解呢，他嫌我丢人吧，若大个公司，没人了吗，要弄个瘸腿的出来代表公司发言。”

　　戴小娜气愤的反驳，“你老板傻叉呀，即使你瘸腿也绝对是一表人才的。”

　　蒋辉似水的双眸看着她，“真的吗？”

　　戴小娜露出甜美的笑容，“是呀，你忘了那天晚上我差点就投怀送抱。”

　　蒋辉流露出小失落，“毕竟还是差点。”

　　(二十二)

　　汽车行云流水般的来到蒋辉所居住的住宅区，虽然地理位置偏远了些，但住宅区的整体环境却是高逼格的很。汽车直接驶入地下车库，按着蒋辉指示的路线来到电梯间入口处，戴小娜将汽车泊入临时停车位。

　　她不自觉的理了理头发，“到了，东西帮你搬进去？”

　　蒋辉却风轻云淡的一边挪下车，一边说，“多谢了。”

　　戴小娜开了车后箱，下了车，对着那几箱东西运气，“我哪辈子欠你的呀？给你当苦力。”

　　蒋辉倒笑了，“前世因果就不说了，单说自打我对你发了善心，哪件事落得好了？酒店大床让给你住，被你消遣吃小龙虾，撞伤了腿还丢了竟标项目……”

　　戴小娜听得肝颤，“行啦，我错了行吗？您受累先走一步去按电梯，我给您搬东西。”

　　蒋辉移动拐杖，头也不回的向前移动，留下一句，“动作快点，比我个残疾人还慢。”

　　戴小娜虽也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绝不是娇小姐性子，但这样的体力活她也是许久没碰过了，幸好有小时候帮妈妈搬白菜的底子，她一咬牙，把几大箱食物从车内倒腾到电梯间，又倒腾到电梯内，再从电梯里连拽带拉的弄到了蒋辉家的门口。

　　蒋辉开了门，她用脚一边踹着几个大箱子往房间里挪，一边抹汗，喘着粗气，“祖宗，东西都弄进来了，我也撤了呀。”

　　蒋辉已经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拐杖也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地上，“好人做到底吧，递我个苹果。”

　　戴小娜无奈蹲下来，从箱子里取出一只苹果，站在门口远远的扔给他。

　　他一伸手，不偏不倚的接到手里，质问她，“你吃苹果不用洗的吗？”

　　戴小娜冲过去，从他手里抢过苹果，“用不用榨成汁，倒奶瓶里，喂你？”

　　蒋辉一本正经，“不用，厨房就在右手边。”

　　戴小娜气冲冲地去了厨房，果然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状，厨具却一应俱全，她洗了苹果，又找了把水果刀，重新回到客厅。

　　蒋辉似乎很累，已经把头仰在沙发背上，微闭着眼睛休息。戴小娜轻轻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开始削苹果，“累了？”

　　蒋辉仍闭着眼，声音很低但语气却是冷的，“给你换条塑料腿，让你跑半个北京城，看你累不累？”

　　戴小娜却扑哧一声笑了，“说你是仇视社会，你还不承认，这不明摆着是吗？”

　　蒋辉把眼睛眯了个缝，对她说，“我不是仇视社会，我只跟你有仇。”

　　戴小娜毕恭毕敬的把削好皮的苹果递到蒋辉面前，“大少爷，您请用。”

　　蒋辉没接过苹果，“太大了，吃不下，一半吧。”

　　戴小娜顺从的把苹果一切两半，重新递给他，“我回我能走了吗？”

　　蒋辉咬了一口苹果，“那半你吃了再走吧，要不然浪费了。”

　　戴小娜拿了那半个苹果，起身，“行了，我边走边吃，你好好休息吧。”

　　蒋辉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行，吃完再走，边吃东西边开车，危险。”

　　戴小娜还他个笑脸，随即边吃苹果，边在客厅里随处溜达。落地窗外是一片生气盎然的绿地蓝天、简洁的家装风格却温馨惬意、各种现代化的物件随处可见。她总有一种感觉，房间整整齐齐的男人，应该是个好男人。再看看坐在沙发上的帅男人，眉目如远山，双眸如深潭，深邃而又清泓，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

　　她倚在落地窗前，淡淡的问，“你现在这样和我第一次遇到你时，简直就是两个人。”

　　蒋辉明知故问，“怎么讲？”

　　戴小娜毫不避讳，“第一次遇到你还算是正人君子，现在简直就是一痞子。”

　　蒋辉把吃剩下的苹果核，伸手递给戴小娜，“当初还抱着一丝希望，现在知道没戏了，就原形毕露了呗。”

　　戴小娜笑得灿烂，“幸好当初没上你当，否则我现在哭都来不及。”

　　戴小娜把两块苹果核丢在垃圾筒里，又借了他的洗手间，毕竟那一大杯拿铁不是盖的，蒋辉的洗手间里，那些奇特的装置，各路扶手，无处不彰显着他的不便，她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有一丝恍惚，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置身于此，怎么会和一个残疾人纠缠不清，而对这个硬闯进她生活的人，又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是爱、是怜、是恨、是同情、是好奇…….

　　（二十三）

　　戴小娜定了定神，从蒋辉的洗手间里出来，本想就此告辞。

　　可偏巧蒋辉正在接听电话，“好的，明天早上，你何时方便？”

　　于是戴小娜背好书包，立在入户门口，听他讲电话，那电话里明明是蒋辉又安排了一场约会。戴小娜暗惴，“还真是个耐不住寂莫的家伙，一条腿还到处跑。”

　　待蒋辉放下电话，看到戴小娜已然在等着跟他说byebye。他拾起地上的拐杖，扶了沙发扶手起身，蹒跚着来到她面前，礼貌的送别。“多谢帮忙，耽误你大半天，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戴小娜被他奚落惯了，竟一时不适应他这般态度，连忙摆手，“不客气，应该的。”

　　转瞬蒋辉又扯了嘴角坏笑，“应该的？”

　　戴小娜一下子被他问住，恼羞成怒，“不跟你说了，走了，再见…….”

　　蒋辉却在她身后叫住她，“等我下，一起下楼吧。”

　　戴小娜不解，“你还要出去？”

　　蒋辉边走边说，“我要去车库给汽车换轮胎，有一个轮子漏气了。”

　　戴小娜“哦”了声，便与他并肩乘电梯下楼了。

　　电梯里，蒋辉的目光盯住楼层指示灯，一边自言自语，“现在这出租，真特么要命……”

　　戴小娜从电梯里的反光板看他，“等不到就用滴滴，你奥特曼呀。”

　　蒋辉继续抱怨，“我快滴也用了，不行呀。今天我着实等苦了。”

　　戴小娜失笑，“有车不开，非打车干嘛？懒得换轮胎？”

　　蒋辉叹气，“是啊，结果等出租比换轮胎还要命。”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地库，两人分道而行，一个去取车，一个去换轮胎。待戴小娜驾驶着汽车往出口处驶去时，却无意见到蒋辉正准备将千斤顶置于汽车底盘之下，但由于他腿上的不便，他只得一手扶了汽车项篷，弯下腰去，勉强把千斤顶往汽车底下送……

　　戴小娜一脚刹车停了下来，开门下车，来到他身边，心里虽是满满的心疼，但嘴上却玩笑似的说，“大哥，您会换轮胎吗？要这么弄吗？你小心把油箱顶漏了。”

　　说着俯下身，调整好千斤顶的位置，一下一下的把汽车顶起来，又取出扳手把轮胎上的螺栓拧松，把龙骨取下，最终将整个轮胎卸下来。此时，蒋辉已经将后箱的备胎拉出来，只剩下从后箱里抬到地上，但他一条腿重心不稳，试了两次，都没敢贸然行事，真怕人和轮胎一起滚到地上。

　　戴小娜忙完了手上的活，来到后箱处，伸手抓住轮胎，半拉半拽的把轮胎弄到地上，又让轮胎一路轱辘着来到合适的位置，装起来。再把坏掉的轮胎照此方法收回到后箱，松开千斤顶，收好工具，关起后箱。

　　一切完工，戴小娜接过蒋辉递过来的纸巾，边擦手边抹汗，“净帮你干体力活了。”

　　蒋辉难掩心中的感激，一个劲的道谢。却突然发现戴小娜用她那双小黑手抹汗时，不小心给自己的额头抹上了一道子黑，他自然而然的伸手去帮她擦拭。

　　不知情的戴小娜，被他那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别过头去，“干嘛？”

　　蒋辉却扔下手中的拐杖，一只手扳住戴小娜的肩膀，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别动。”然后微眯了眼睛……

　　眼前那男人太英俊，那动作太亲昵，那神情太消魂，以致于戴小娜喘息着抬起了下巴，闭上了眼睛，期待着吮吸那甜美的滋味。

　　一秒，两秒，三秒……

　　戴小娜心中骂道，“接个吻，怎么酝酿那么久呢？”就差一把环住他的脖子，献上香吻时，她的额头却被那人用手指来回擦搓了几下。

　　她睁开眼睛瞪着他，却看到他正一丝不苟的给她擦额头，她没好气的拂开他的手，“干嘛呢？”

　　蒋辉的薄唇轻启，露出贝壳般洁白闪亮的牙齿，弯了嘴角，淡笑，“你干嘛呢？想男人想疯了？”

　　戴小娜气结，一把推开他，“你能好到哪去呢？一条腿那么不方便还忙着约会？”

　　蒋辉不解，“约会？”

　　戴小娜提醒他，“刚才你不是在打电话，安排约会的时间吗？”

　　蒋辉笑了，“刚才是医疗中心的技师打来的，告诉我明天可以去试义肢。”

　　戴小娜也笑了，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太好了。要我陪你去吗？”

　　蒋辉无所谓的耸了下肩，“无所谓，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呀。”

　　(二十四)

　　第二天一早，戴小娜比约定的时间提早十分钟到达了蒋辉的住处，来接他一起去医疗中心去试义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何会有这般兴致？在家睡个懒觉不好吗？去健身不行吗？再不行去菜场买菜总可以吧？陪他去试义肢，不知道这一路上又会被他奚落多少次？再想到昨天自己犯花痴的样子，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戴小娜坐在车里，双手抱着肩膀，暗想，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自己一心向善，希望把蒋辉维修义肢的费用，在第一时间还给他。想到这儿，她对着后视镜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好吧，我承认，我是被他那妖孽般的长相给迷住了。

　　不大一会儿，蒋辉从电梯间出来，他着了件卡其色的格子衫，配了条褐色的户外登山裤，单手执拐，缓缓朝戴小娜走来。待他费力的坐上汽车，扣安全带时，戴小娜才开口，“哎哟，您平时还爱好登山？”说话间，眼睛扫过他的左腿，这话问得纯属报复。

　　蒋辉淡笑，“登山？没那爱好？”

　　戴小娜启动了汽车，驶出车库，“那您这裤子，是为什么准备的？”

　　蒋辉挑了眉，指了指大腿处的一行拉链，“这种裤子可以解开拉链变成短裤，很方便的。”

　　戴小娜这才恍然大悟，“懂了，懂了。”

　　…….

　　蒋辉维修假肢的医疗中心恰坐落在戴小娜昨天相亲的那幢写字楼里，停好汽车，两人并肩乘上电梯。戴小娜习惯照镜子，哪怕是电梯间的反光板她也从不错过，这时她看到蒋辉一身休闲装，自己也是牛仔裤配了针织衫十分随意，自嘲地说，“你不觉得咱俩这打扮像是来这儿送快递的。”

　　蒋辉扫了眼前的西装男和短裙妹，低声说，“一点也不不像。”

　　戴小娜以为他不响应她的笑话，有点沮丧。

　　蒋辉却接着说，“哪有拄拐杖送快递的？再有，您手上那车钥匙也不对，送快递都开电动车的。”

　　两人相视一笑，随着电梯的叮咚声，来到医疗中心这层，移步进去。

　　这间医疗中心占了整个楼层，超大的接待区坐着端庄美丽的接待小姐，甜美微笑着跟蒋辉确认时间，然后通知他的技师。不久一个着了蓝色医师服的中年男人出来接他，打了招呼后，技师便引领着蒋辉朝里面的诊室走去，而蒋辉示意戴小娜，“那边沙发坐下，喝杯咖啡，我一会儿就好。”

　　戴小娜温婉一笑，“好的。”

　　然后，戴小娜隐约听到那技师在问蒋辉，“女朋友？”蒋辉的回答，她却没有听到，似乎他说了好长一段话，但声音却很低，让她无从分辨。

　　戴小娜自助了杯咖啡，暗自观察了下，德国进口的咖啡机，名牌咖啡豆，各种饮料、蛋糕、水果，就凭这个茶水吧，这地方的消费绝不会低。她端着咖啡挺直了脊背，貌似优雅的踱步至前台小姐面前，清了清喉咙。

　　前台小姐礼貌地抬起头，“有什么需要吗？”

　　戴小娜也回应了微笑，“请问，刚才进去的蒋辉，他的腿今天应该全部弄好了吧。”

　　前台小姐耐心解释，“从预约来看，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但如果这幅义肢在使用过程中有不适，还会再来做稍微的调整。”

　　戴小娜紧接着问，“你能帮我查一下，这次维修的费用吗？”

　　前台小姐点了头，在电脑上一通点，“目前看，费用应该是3万6千。”

　　戴小娜心头一惊，虽然有所准备应该不便宜，但也绝没想到会这么贵，硬着头皮问，“我能看看明细吗？”

　　前台小姐递给她一个pad，“明细可以从这里查。”

　　戴小娜迅速浏览了一下，明细竟是洋洋洒洒满屏，大物件包括小腿假肢膝关节接受腔（碳纤维）、液压连接器、海绵装饰、硅胶套，杂七杂八的费用竟也有十几条，残肢检查、一次性医疗垫、医用手套…….

　　她叹了口气，把pad还给了前台小姐，从书包里取出钱包，取了信用卡，“我先把费用付了吧。”

　　前台小姐微笑着摆手，“不用，费用已经付过了。”

　　戴小娜正想和前台小姐商量，能否将钱退回给蒋辉，再重新刷她的卡。这时，两个谈笑风声的男人，从里面的治疗室走出来。这时的蒋辉已经把拐杖提在手中，健步如飞，而那提在手中的拐杖却像是马鞭一样，也充满了运动气息。

　　戴小娜看得有几分出神，蒋辉却一下子牵了她的手，“完事，走了。”

　　（二十五）

　　戴小娜一路被蒋辉拉着手进了电梯，她才还过魂来，一脸不情不愿的说，“撒开吧，你这又是演哪出？”

　　蒋辉一边按电梯一边答，“那技师总想给我介绍女朋友，这不正好借你当下挡箭牌。”

　　戴小娜开口便要发彪，可想到那价格不菲的帐单，有愧于他，还是硬生生的作罢了。

　　蒋辉这时自然到自己都不以为然的将拐杖递到戴小娜面前，“帮我拿下。”

　　戴小娜已经习以为常作他的女仆，所以也没吭声，便接了过来。

　　接着，戴小娜如小学三年级学生向老师承认错误般的说，“刚才我看到了你维修义肢的帐单，我回头把钱转给你吧。”

　　蒋辉侧头看她，“这是有明码标价的，可这些天我受的罪、耽误的那些事怎么算？”

　　戴小娜理亏，也不辩驳，“你说怎么算都行。”

　　蒋辉想到的是，自己拖了残腿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几经周折终于等到一辆，刚提了拐杖想上车，却被一毛头小子抢了先。去快餐店吃饭，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盘子，一转身恰撞到一位老奶奶，两人都行动不便，结果汤洒了满地。最要命，换个轮胎，竟要个女人帮忙，自己只有无能为力的站在一旁……

　　戴小娜用手中的拐杖轻轻抵了下蒋辉的胳膊，“算那么久呀？”

　　蒋辉一下子回过神，一双眼睛却看到戴小娜手上的拐杖，瞬间脸上泛起一抹坏笑，“什么也不用你赔，只要你拄上这支拐杖做一天瘸子即可。”

　　戴小娜下巴快惊掉了，直勾勾地瞪着他，“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你变态吧？”

　　蒋辉侧了头，不看她，“就是要让你体会一下，我因为被你撞伤，受了什么样的罪。算是给你个教训，记得以后小心开车。”

　　戴小娜抬头看天花板，不屑他的要求，“让我赔钱可以，拿我开心别想呀。”

　　此时，电梯已经来到负一层，门即将开启，蒋辉一字一顿的说，“把拐杖拄好了，否则别怪我把你的认罪过程发朋友圈。”

　　戴小娜快哭了，结巴着说，“算你狠！”

　　戴小娜趁着没人，把拐杖拄在手上，以正常的步态往电梯外走，脸色阴得铁青。

　　蒋辉跟在她身后，评论道，“糊弄不算！你这样子走，根本不用拐杖，你得把一只脚抬起来，快点……”

　　戴小娜气结，停下步子，把那拐杖扔到地上，“姑奶奶不陪你玩了！”

　　蒋辉举着手机，“哎呀，还是发朋友圈吧……”

　　戴小娜顿时停下步子，脑子里尽是把蒋辉千刀万剐的画面，但她还是折回身来，拾起地上的拐杖，拄在手上，抬起左脚，一跳一跳地朝自己的汽车过去。

　　蒋辉却在她身后絮叨，“腿伤了，走那么快干嘛，等我扶你呀。”

　　戴小娜这才发现身边有一对男女从她身边走过去，蒋辉那话应该是掩人耳目的。她刚跳到汽车的驾驶室这一侧，蒋辉又对着她的背影说，“坐那边吧，你这腿哪还开得了车？”

　　戴小娜回头瞪他一眼，一言未发，又跳着去了汽车的另一侧。

　　打开车门，她刚要一抬左腿，踩上踏板，蒋辉又说话了，“注意左腿，别用力呀。”

　　戴小娜再忍不住了，“车那么高，我怎么上去？”

　　蒋辉绕过车头，来到她这侧，“抓车顶的扶手，右脚踩踏板，先坐上车，然后再把左腿挪进来……”

　　戴小娜立在原地，瞪他，“要不要那么认真？”

　　蒋辉痞笑，“戏码要做足。”

　　人生是条河，深浅都要过。戴小娜把心一横，今儿就今儿，轿嗔地回他，“那好吧，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呀，这腿伤了，好不方便呀……”

　　蒋辉熟门熟路的发动了汽车，“好的，没问题，我的大小姐。”

　　戴小娜腹语，“我靳了去，你个臭流氓。”

　　（二十六）

　　蒋辉把汽车驶出停车场后，戴小娜便发现方向不对，迫不及待的问，“去哪？你不回家吗？”

　　蒋辉狠踩油门，“回家？开玩笑？我这腿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不得撒开了逛逛？”

　　戴小娜本以为把他送回家也就算圆满完成了假扮一天瘸子的任务，好在一直在车上也没什么人会看到，还算勉强能忍。听他这么一说，真心怕了。“逛逛？你什么意思？”

　　蒋辉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雷朋太阳镜，架在鼻子上，英气十足，“到处转转呗？”

　　戴小娜瞪着身旁这位帅哥，“去哪转？转多久？”

　　蒋辉驶着汽车转了个弯，“去哪还没想好，但一整天是肯定的。”

　　戴小娜大声反问，“一整天？”

　　蒋辉不动声色的提醒她，“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了扮一天瘸子给我看的吗？”

　　戴小娜蔫头耷脑的看着窗外，没了词。

　　蒋辉却一再提醒她，“一整天，whole day！”

　　戴小娜无意间触碰到了斜在她座椅边上的那支拐杖，黑色碳纤维的材料、提在手里轻轻的，肘部设计十分合理，完全贴合肘关节，撑在手上既轻松又稳固。但即使是这样的一支拐杖，也丝毫不会减轻她刚才一条腿走路的辛苦，短短几十米路下来，已经让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满头冒汗。而单腿上车那一瞬间，那条腿似乎有些发抖，手臂也是酸疼难耐。

　　庆幸的是，自己只是应某疯子的要求，一时假扮，随时可以扔掉拐杖，将左腿放到地上，健步如飞。思绪至此，脑子里莫名其妙的联想到蒋辉单手执拐，艰难行走的画面。

　　她随口问道，“你的腿……”

　　蒋辉目不斜视，心如平湖，但加快的语速透露了他的敏感，“什么？”

　　她继续说，“是不是会有诸多不便？”

　　蒋辉松了口气，“还好，多谢现在先进的技术，人工关节行动自如的。”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呀，初见你时，你若不说，我一点儿都没有发现，你的腿……”

　　蒋辉再一次打断她，“是呀，是呀，早知道不应该告诉你。”

　　她不解，“为什么？”

　　蒋辉痞笑，“让你傻乎乎的追求我，我偏不答应，急死你。”

　　戴小娜也跟着笑了，却带着一丝伤感，“你怎么能活得那么开心？”

　　蒋辉望着前方的街道，淡然说，“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你看这条街，绿树成荫，隔离带里都布置了各种的花草景致，再看街上的美女，那裙子短的，那小蛮腰大长腿……”

　　戴小娜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正经些。”

　　蒋辉淡笑，顿了顿，“好吧。地球已经有46亿年历史，人类历史有文字记载的只有几千年，而一个人的一生至多3万天。当你意识到生命有多宝贵时，你就会格外珍惜。”

　　戴小娜被他这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没听懂似的，“啊？”

　　蒋辉收起了笑容，“时间轴是积分的总量，快乐即是正脉冲，难过即是负脉冲，带宽无限小。”

　　戴小娜更迷糊了，“什么？”

　　蒋辉又恢复了痞子性，“我让你假扮的是瘸子，不是脑瘫，好不好？”

　　戴小娜气得一巴掌硬生生拍上他的大腿，“你说什么！”

　　蒋辉半笑不笑的看了看她，“生气了？好吗，把数学语言给你翻译一下，就是讲，人生苦短，伤心难过，没有用。”

　　戴小娜好奇的扫了眼他的左腿，“你怎么做到的？”

　　蒋辉明知故问，“什么？”

　　戴小娜直接回答，“少了一条腿，还这么乐观？”

　　蒋辉收起了笑容，“我刚受伤时，也接受不了，经常做梦幻想自己的腿又长出来了。”

　　戴小娜猜测着说，“时间是良药，时间长了你也就接受了？能面对了？”

　　蒋辉纠正道，“时间并不会真的帮我们解决问题，它只是把原来想不通的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我渐渐意识到，有些事情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得到，所以我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就够了。”

　　戴小娜深深的被他的坚强和乐观所打动，忘情的欣赏着他俊美的侧脸。

　　辉淡淡的笑了下，“我已经不再抱怨上帝为什么给了我这样一幅身体，而是在想我能用这样一幅身体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