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生何求》Lisbeth

22、第 22 章

　　(七十七)

　　冷眼旁观的李医生倒是看出些端倪，打了圆场，问戴小娜，“找我有事？进来说。”

　　戴小娜礼貌地回话，“本想找你聊聊的，不巧你有客人，下次吧。”

　　转身离开之际，却又突然停在蒋辉的轮椅边，不温不火的问，“能不能留下您的电话号码，或者您助理的也行。”

　　这完全出乎蒋辉的意料，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打给你，你保存一下。”

　　戴小娜看着手机上的号码，苦笑着说，“你还记得我的号码？”

　　蒋辉怎么能忘，他无言以对。

　　戴小娜追问，“你换了电话号码？”

　　蒋辉的解释苍白无力，“从上海回来后，就换了。”

　　戴小娜点了点头，“先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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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小娜曾成百上千次的想像着自己再遇到蒋辉时的情景，或深情相拥、或互诉忠肠、甚至激情热吻，总之是不会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蒋辉死而复生。今时今日，蒋辉一切如常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把戴小娜所有的假设都推翻了，并非生死将她们分开，而是蒋辉根本就是故意要逃。蒋辉送给自己一套房产算是补偿，在医院里突然的落跑算是一种信号，那张重疾身故的保单算是郑重的通知。

　　戴小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呆坐到深夜，她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希望知道蒋辉还活着，之前她以为是死神把他们两个相爱的人分开，但现在来看是自己活生生的被人家甩了。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萌生了情愫，再正常不过。

　　而自己却迫不及待地陷入爱情的迷局。

　　自己还没有认清那个男人，也不清楚状况，就匆匆希望能踏入婚姻的殿堂。

　　本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温暖港湾，但现实却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

　　很久以来，全是她一个人在一厢情愿的苦苦支撑。

　　事已至此，戴小娜只能对自己说，“反正事情已经这么糟了，还能糟糕到什么程度呢？”

　　而同样的下午，蒋辉却一直没有离开李医生的诊室，不为别的，而是李医生给他讲了戴小娜与抑郁症的前世今生。

　　戴小娜突然的出现在心理咨询室，蒋辉立即察觉到她的变化，她不再目光犀利、不再快乐灵动。蒋辉立即向李医生确认，“Diana 就是在对面大厦工作的你的患者？”

　　李医生也不避讳，因为他确信这两个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是呀。”

　　蒋辉划动轮椅，来到李医生的办公桌前，专横跋扈的要求，“把她的病历拿出来给我看下。”

　　李医生反问，“凭什么？”

　　蒋辉一下子被噎住。

　　李医生看着蒋辉又急又恼的表情，倒是笑了，“心里的问题，解铃还需系铃人呀。”

　　蒋辉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腿，沮丧的说，“我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

　　话说到这儿，李医生猜也能猜到这两人之间的狗血剧情了，他在办公桌的另外一端摊了摊手，随口说道，“不就是你得了重病，不想拖累人家女孩子，故意分手，没想到两个人都弄得抑郁了，分头到我这儿来做心理咨询。”

　　这一年在蒋辉心里纠缠不清的事情，到了李医生嘴里却变得如此简单明了，他苦笑出声，“以你专业的角度来看，我应该如何？”

　　李医生站起身，来到蒋辉的身后，推起他的轮椅，来到窗边，指着对面的大厦说，“对面那扇窗子里的戴小姐很优秀，值得你去爱。”

　　蒋辉急急的阻止李医生，“可我现在的情况，哪有什么资格去爱。”

　　李医生替他叹气，“你们两个的心理问题就在于过分的克制自己，你们明明爱着对方，却又固执的不去承认。”

　　蒋辉摇头，“我们是人不是动物，应该知道什么事情必须克制。如果我明知道自己要一辈子坐轮椅，有可能随时离开她，还要和她结婚，给她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那才是下三滥的做法。”

　　李医生拍了拍蒋辉的肩膀，“你认为对她的好，也要人家姑娘买账的呀。”

　　（七十八）

　　否极泰来，最坏也就如此，经过一整晚的思考，戴小娜终于平静下来。

　　她拿出电话，拨了蒋辉的号码，约他明晚见面，来结束之前的未尽事宜。而这通电话却是蒋辉一直惶恐期待的，他并不奢望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却贪恋与她共度的时光。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都市就成了灯的海洋。溪流湖泊闪耀的灯光，像五颜六色的焰火，洒落人间。马路上一串串明亮的车灯，如同闪光的长河，奔流不息。高楼大厦的彩虹灯光彩夺目，热情欢迎来自五洲四海的过客。

　　蒋辉早早来到约定的咖啡馆，点了杯美式咖啡摆在面前装样子，目光不时的飘向窗外去搜寻戴小娜的身影。戴小娜一向守时，这点蒋辉很清楚，不是她晚了，而是自己故意早到了些，以免让戴小娜看着自己靠轮椅行动的样子。

　　戴小娜果然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的时候便到了，她着了件宽松的卡色风衣，经典的巴宝莉款，里面一件白色的针织连衣裙，耳际一对圆润的珍珠趁得她十分典雅。戴小娜见蒋辉已经到了，点头示意了下，便落落大方的来到桌前，放下背包，坐了下来。

　　随即，戴小娜将手上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蒋辉的面前，“物归原主。”

　　这样的一个场景，明摆着就是一场商务谈判，哪里有一丝一豪的旧情人叙旧的意思。

　　蒋辉不解，“什么意思？”

　　戴小娜用勺子搅动着服务员刚送来的咖啡，“房契、保单。”

　　蒋辉伸手将文件袋推回到戴小娜的面前，“这只是表达我的歉意。”

　　戴小娜没有一丝犹豫的又将那个袋子推了回去，抬头盯住他，“如果你是想道歉，那么我不接受。”

　　蒋辉的表情僵住，他不敢迎上她的目光，他怕自己随时都会沦陷，他只能看着自己那形同虚设的腿，提醒自己不要妄想。“现在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这些算是我的心意，毕竟我们有过一段还不错的日子。”

　　戴小娜轻呡了口咖啡，淡然说，“房子我会自己买，钱我会自己赚。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从来不碰。”

　　咖啡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而咖啡店内却死寂一片。

　　桌对面的两人，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剩下两杯咖啡的热气袅袅。

　　良久，戴小娜望着窗外，独白，“你不是死了吗？”

　　蒋辉不解，“死了？”

　　戴小娜从文件里抽出那张保单，丢给他看，“重疾身故？”

　　蒋辉摇头，“的确是命悬一线，但我还活着。重疾身故是险种之一，无论是重疾还是身故，保额同等。”

　　戴小娜猜到他是因为疾病牵绊才和她分开，于是追问，“什么病？”

　　蒋辉却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没什么，已经好了。”

　　话已至此，戴小娜真觉得没什么可以再聊下去的了，于是她拎起背包起身，抱以礼貌的微笑，“今天我只是来还东西的，你收好，我走了。”

　　语罢，她便疾步离开了咖啡馆。

　　蒋辉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那么独立坚强、那么玲珑美丽，真心希望她身边能有个好男人好好待她。

　　…….

　　而戴小娜从咖啡馆离开后便一头扎进街对面的一间小酒吧里，她点了杯芝华士，一口喝下去大半，呆呆望着窗外。回想刚才自己说过的话，“房子自己买，钱自己赚。”多么有气度的话，自己都佩服自己的高度与胸怀，可自己一个人买房子做什么？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日子好过吗？回家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

　　当她不自觉的发现眼角湿润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的咖啡馆的门打开了，助理帮蒋辉开了门，蒋辉自己划动着轮椅出来，一脸落莫。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戴小娜三观尽毁，只见咖啡馆门口停着那辆标准商务版黑色奥迪，助理小跑着替他打开后座车门，而蒋辉一手撑住轮椅，一手撑住汽车座椅，把身体移动到车内，助理再将他的双腿挪动到汽车内，然后收了轮椅，放到汽车后箱……

　　(七十九)

　　戴小娜知道自己酒量不差，想把自己灌醉没那么容易，所以她来到这儿喝上几杯不是为了买醉而只是想要借酒精让自己放松下来，因为今晚的见面让她整整不安了一整天。两杯下肚，她的脸颊发热，但头脑却愈发清醒。她知道自己深陷感情的迷局之中，不能自拔，而这种境地却也是没有谁能帮得了她，只有靠她自己，挣脱这泥沼。

　　而蒋辉一直以来都是演技在线，把她唬得不要不要的，直到那个傻姑娘拉他去见家长，才露出他的真面目，他是真心只想玩玩，于是Game Over。所以今天无论他是拄拐杖、还是坐轮都与自己无关，他的痛自己忍; 我的伤，自己缓。

　　Fair Enough.

　　真正成熟的人由两部分组成，一半是对美好的追求，一半是对残缺的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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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秋天总是匆匆而过，一阵秋风卷起片片落叶，不知不觉中便是满树的枯黄，还有一地的苍凉。

　　戴小娜两点一线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她不再为得不到的爱而苦苦纠结，不再为没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而挣扎。她信命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经营好自己，静待命运的安排。

　　转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岁末时光，这个时候大家似乎都忙了起来，该结账的、该总结、该盘点的一下子都来了。戴小娜的工作自然也是被安排得满满的，一边要对客户进行尾款催缴，一边也不能放过接单的机会，因为大企业一般会在年底将余粮消化掉，以免被上一级部门直接充公。

　　恰在这个忙得人四脚朝天的当儿，戴小娜的boss却安排给她一项费力不讨好的政治任务，到他们公司资助的某大学参加奖学金的颁奖活动。不容得戴小娜回绝，她的上司便把这项任务说得非她莫可，一来Diana小姐是他们公司的颜值担当，代表公司出席这种活动可以帮助公司建立良好的社会形象。二来Diana做销售，此次活动可以结识很多同行，对她日后开展工作很有帮助。三来Diana可以参加此活动的学术论坛，关于机场路面施工技术讨论，这个课题对于她即将参加的竞标十分有意义。

　　大学是纯真的代名词,是青春的激扬,是个性的飞扬,是提升自我的训练营,是造梦的工厂。可戴小娜的大学生活一半在学校一半在社会，她已经早早的为今后的职场生涯做下了准备，她所经历的各种社会实践教会了她站着做人跪着做事。

　　今时今日，当戴小娜将一张张荣誉证书和一笔数目不小的奖学金交到一个个满脸稚嫩的学生手中时，既替他们高兴又替他们担忧，高兴的是他们学习成绩优越，是学校中的佼子，担忧的是一旦他们步入社会，他们身上的优越感就会荡然全无，谁会关心他们的高等数字得几分，电器理论基础实验是不是得到优秀。老板只会关心这位女士或先生，会为公司带来什么样的价值，而这个点却是大多数学生不曾思考过的问题。

　　颁奖环节很快结束了，踏着拉德斯基进行曲上台来了位学生会的老师，他宣布后面是奖学金资助单位的公司介绍。接下来会场便暗了下去，投影机亮了起来，追光灯照亮了一个身影，那个人的轮廓着实让戴小娜心头一颤，高挑的身材、修身的装束、儒雅的气质完全属于那位蒋家公子。定晴再看，这位先生却不是蒋辉，而是他的大哥蒋鹏。

　　蒋鹏的确也是气宇不凡，伸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十足的英伦范儿，戴小娜清楚的听到后排小女生在偷偷讨论他，而他介绍的正是一家新兴的股份制本土的工程机械制造公司，从人员规模看属于中等，产能与产值却是行业内的神话，市场份额也是占领了压倒性的优势，最关键的他们拥有世界领先的研发团队，甚至可以称得上代表了世界级领先的技术水平。

　　自带闪光灯的蒋鹏再加上自带光环的企业优势，自然台下的学生们已经按耐不住，跃跃欲试。有的提问可不可以申请您公司的管培，有的提问可不可以多介绍一下公司的产品，有的要蒋鹏给大学生一些就业上的建议……

　　场面好不热闹，气氛好不热烈。

　　学生会老师花了好大功夫才将学生们平复下去，迎了戴小娜上台进行企业宣讲。当然，戴小娜的气场也是豪不逊色，她今天着了件黑色开思米毛衫，配了条同色的皮质及膝裙，颈间一条彩色丝巾显得十分俏皮，头发束了高马尾，整个人即不落俗又青春活泼。她的PPT自然也是世界500强级别的介绍，瑞典公司几百年的历史，是工程机械的鼻祖，公司的制造厂商遍及全球，在世界任何一条公路上都会看到我们的产品，那个红色的标志多么醒目，可这个标志又是高品质的向征……

　　戴小娜慷慨激昂的演讲让台下的同学们着了迷，她的声音极富磁性，抑扬顿挫，帅气自信，其中不时念出的英文，却又十分洋气，真真让同学们认识到了世界这么大，这个女人不简单。

　　演讲到最后，戴小娜问道，“大家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

　　台下同学，点头摇头的各半，却不解其中意思。

　　戴小娜微笑着缓缓说出，“Hope is the good thing, maybe the best things。希望同学们怀揣梦想，并为之努力。”

　　此时，掌声一片。戴小娜似乎看到台下的学生中间坐着一个白衫女孩，她笑得那么真挚，那不就是当年的她自己吗？而座位的最后一排通道上，竟停了一副轮椅，轮椅上的人也在为她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