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风》皇天后土

5、重逢

　　“他倒不如别回来。”裴毓一甩袖子，大步向府宅外而去，那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微风，好似空气中都蕴满了方才那茗茶的气味，起初是一阵清香，而后才是入了心肝脾脏的苦。
　　老马呆呆地留在原地，他缓缓起身，端详着裴毓秀丽却有些落寞的背影，老马的眼睛早就因为年事已高而布满眼翳，唯有那中央处的黑色眼仁还算是清明。
　　老人皱皱眉，叹了口气，而后便小跑着跟上了裴毓的步子。

　　裴毓被皇帝关了禁闭，虽说他也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毕竟行事要低调些，裴毓此番出府也因此并未乘轿骑马，只是与老马步行前往。
　　裴毓一路上都很着急，哒哒的脚步里，任是谁都能听得出那份焦急担忧，抑或是惊喜期待。
　　老马一度怀疑，若不是因为他老胳膊老腿，裴小王爷能插个翅膀，直接走空路飞过去。

　　裴王府离洛家宅子并不相近，裴毓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洛家的木门轻轻地掩着，裴毓冲着身后的老马挥挥手，老马轻轻弯腰，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十米开外的街巷上。
　　裴毓深吸一口气，此时，他的眉眼间已然没了白日里的那般放荡随心，裴毓只觉自己心里仿若有千万只兔子在蹦来蹦去，他伸出手，摸了一把自己披散在肩头的发丝，他皱皱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深蓝色的丝绸带子，他安安静静地抬起胳膊，将背后的青丝拢到了一处，并用那带子捆了起来。
　　“若不是他，该当如何？若是他，又该当如何？”裴毓听见自己脑中不停回荡着这句话，忽的一低头，却看见了洛家门扉旁边的那只木雕的兔子，他颤巍巍地伸出手，似是想摸一摸那只多年前，自己同洛枫染的杰作。
　　正当犹豫时，裴毓听见宅子里传出了一个姑娘的声音。

　　“洛子苑！你今天又没吃药！！”

　　“吃药？吃什么药？洛子苑什么时候还有女眷了？！”裴毓心想着，不自觉地便推开了那吱吱呀呀的老木门，因是探望故人，所以裴毓并未设防，他的步伐很急促，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突然，只听见房内那姑娘喊了一声“谁！”

　　裴毓还未反应，只见一个姿态轻盈，编着辫子的小姑娘从屋内飞着出来，恰好落在裴毓面前，还顺手给裴毓了一掌。
　　所幸裴毓自幼习武，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米远，躲开了那姑娘的攻击。

　　朦胧月色下，裴毓慢慢看清了这姑娘的模样。

　　女孩着的衣服看起来不像是京都内的人，倒像是边疆什么民族的特有服饰，她身上悬着些花花绿绿的穗子，看起来格外的俏皮，长长的麻花辫从背后绕道胸前，眉毛弯弯的像是天边的一弯弦月，眼睛圆的仿佛是颗饱满的葡萄，在昏暗下闪着熠熠光辉。

　　“说！什么人！”

　　女孩摆出一副随时就要出手攻击的样子，厉声问道。

　　裴毓站直了身子，拍拍自己的衣袖，拿出平时对待府内女眷的那套花花公子样，回话道：“小娘子又是何方人士，本王爷看你生的好看，不如跟我到我府上宿一夜？”

　　话音刚落，房内走出一穿着青衫的俊俏男子，男子双目紧闭，他一路行进自如，待走到大门口时，男子停了下来，他轻轻一笑，月光越过屋檐照在他的面庞上，夜里风凉，吹起了他鬓边的一绺细发。

　　“灵璋来了啊！”男子开口，声音温润的超过了如水的月华。

　　裴毓方才的痞子相猛地不见了，他无数次幻想自己同洛枫染的重逢，这重逢可以在山野乡村，可以在大漠边疆，可以在流水花香之地，甚至可以在人们传说的忘川边上……独独不可在这繁华的京都，不可在这阴险狡诈之地。
　　与裴毓对峙的女孩放松了下来，她疑惑地回过头，看了看站在背后的男人，又看了看眼前那个身份不明的公子哥，然后低声问了句：“裴灵璋？”

　　暖黄色的灯光下，裴毓坐在洛枫染对面，他静静地看着那女孩替洛枫染熬药，看着洛枫染安然地喝药。

　　“那药，也不知苦不苦，他的眼睛又是怎么了？”裴毓的心揪在一起，藏在袖子里的手越握越紧。

　　“滑头灵璋，这姑娘是孟老药王的千金，孟蕙熙。”洛枫染边说，边将药碗递给站在一侧的孟蕙熙。

　　这几日归京，洛枫染把人家孟蕙熙当丫鬟使，非让人家回去给自己买什么糖葫芦，以至于孟蕙熙这么晚才到。

　　“怪说你非要让我去买什么糖葫芦，折腾这么半天是不想吃药。”孟蕙熙满是怨念的接过药碗，唠唠叨叨的只身走向洛家的厨房洗碗。

　　裴毓越发疑惑，他道了声“辛苦孟家小姐照顾我小叔！”
　　孟蕙熙给二人留了个气愤的背影，不满道：“照顾？！我在你家小叔跟前就是个小丫鬟！”
　　洛枫染闻言，爽朗地笑了笑，哄着孟蕙熙说：“哎呀，什么小丫鬟，蕙熙可是孟家千金，是我的宝贝公主，蕙熙今天一路奔波辛苦了，一会儿洛昀回来了，我叫他去给你当靶子扎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