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溶月宫 ...
-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萧长歌盯着这首诗怔怔地发呆。近日来她迷上了练字,这首诗已经写了不下千百遍了,却仍然没能写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还在练字呢?”男人的嗓音极温柔。
萧长歌抬眸看了男人一眼,苦笑道:“练了半月了,仍不见长。”
男人肤色极白,透着病态,一头墨色长发只用了木簪随意挽着,尽管这样也还是掩盖不住他与生俱来的温润气质。他行至案前,取过萧长歌手中的笔,轻声笑道:“练字最讲求耐心,你最近心里可是毛躁的很,哪里能静下来,又如何能把字练好。”
说完便依着萧长歌的稿子,将那首诗誊抄了下来,笔锋辗转,挥毫泼墨,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男人搁下笔,微微叹气。
萧长歌百无聊赖,问道:“幻夜莲还在开吗?”
男人脸上有些愠色,但还是以极尽温柔的语气说:“再过一个时辰就谢了。”
萧长歌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道了声:“如此也好。”
男人走至窗前,望着窗外开得正盛的红梅,轻呵了口气,转身对萧长歌道:“我已经派人去调查魏誉珩的下落,他是怎样的人,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魏誉珩说过,幻夜莲凋零,他们就会再见。萧长歌已经用灵力将幻夜莲的花期延续了整整一百年,可这一百年过去了,魏誉珩仍然没有回来。
萧长歌这一千年来每天都重复着同一件事——等一不归人。
“我要去找他。”萧长歌突然站起来。
男人眼底盛满失落,却还是笑道:“你若要去,我不拦你。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已经想了一百年了。我清楚。”萧长歌决意离开。
因着沾了些窗外的寒气,男人笑着笑着便猛烈地咳嗽起来。男人这病养了有一千年之久了,却还是反反复复,未见痊愈。
萧长歌将男人扶至榻上,又渡了些灵力给他,这才慢慢地好转过来。
这原本是书房,为了亮堂,窗户比别处自然多了些。萧长歌吩咐了侍女来,将窗户一一地关了,又往炉子里多添了些碳,房间里才暖和了许多。
“原来月偃公子在这里,我说怎么到处都寻不见你。”独具特点的尖细软绵的嗓音,萧长歌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来人是谁。但见那女人花枝招展地进了门,往书案上甩出一沓纸来,傲慢道:“永迦城那边有消息了。”
男人淡淡地应了声:“嗯。”
女人环顾了一周,捡起萧长歌练字丢在地上的稿纸,缓缓道:“长歌姑娘在这里练字躲清闲,还不知道魔君正派人四处寻你呢吧。就算你是萧长歌,可你依然流着魔君的血。你是魔君的女儿,不是他萧靖的女儿。早日回魔界,不仅对你,对整个魔界都好。”
萧长歌素来对这种事漠不关心,她是萧靖的女儿也好,魔君的女儿也罢,都不过是被世人笑谈的资本罢了。
男人却是难得的生气,他苍白着脸,斜斜地倚在榻上,语气冷漠而强硬:“段若淳,你住口!”
“月偃公子可别动怒,我这人说话就是这样,你是知道的。”
狐族媚术还真是旁人学不来的。萧长歌漠然。
“长歌。”公孙月偃的语气有些卑微。
萧长歌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萧长歌住在溶月宫靠东的揽月轩中,每到下雪天气她就喜欢穿一身红衣,坐在阁楼的栏杆上,两只脚丫子在大雪中一晃一晃的。
“长歌,你下来,当心着凉!”不知何时公孙月偃已经到了揽月轩,他披着裘皮大衣,揣着手炉,抬头看着萧长歌,表情严肃。
萧长歌装作没听见,只是用手胡乱去接飘下来的雪花。萧长歌其实比谁都清楚,在这世上,除了公孙月偃,没有一个人对她是真心的,可她偏偏不喜欢公孙月偃的真心,因为它掺杂了太多东西。她终究不忍他在雪中待太久,于是飞身而下,搀扶着公孙月偃进了小楼。
“魏誉珩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他的转世如今在永迦城。”公孙月偃接过萧长歌温的酒,轻轻啜了一口。
萧长歌似有预料,可她一百年前明明去找过他,他也说过他一定会来,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她不明白。
“还记得碎星铃吗?当年楚伊人为将碎星铃封印解开,足足杀了一百人,其中就有魏誉珩。”公孙月偃说完,静静地等着萧长歌的爆发。良久,萧长歌才一字一顿地问他:“其实你早就知道对不对?过去的一百年里,你总是以各种理由哄骗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
“这其中有太多陷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跳,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
“到今天我可算明白了,从始到终我都没有看到陷阱,我只看到天界和魔界的人为收集五神器而滥杀无辜。你以为我不知道魔君重烨让我回魔界的目的吗?他就是想要我的血引子。他要解开景刹的封印,他想知道银月九天在哪里……”话还没说完,公孙月偃突然一掌扇过去,萧长歌大半边脸瞬间红肿。
她捂着火辣辣疼的半边脸,冷冷道:“我不是任人操控的木偶,总有一天我会摆脱这个身份。”
公孙月偃怔怔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恨,他想上前问她疼不疼,却脚如注铅,无法挪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