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菲其弥章》安随悠

111、回家之前

　　外面的吵闹声依然没停歇，李玉梅叹了口气，打开手机录音，走到玄关开门。
　　“等芳菲回来，我会把袁磊抚恤金的一半亲手交到爸妈手里。你们也看到了，因为我的病，我们家已经家徒四壁，我现在也不得不办了内退。芳菲还要读书，我们单位工资低也是全市出名的，你们自己买房买车做生意，我们也从来没有和你们要过一分钱。希望你们……日后留点香火情，别逼人太甚。”
　　在那群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李玉梅冷厉了神色，用上课的嗓音先声夺人。
　　“我们逼人太甚？李玉梅，你说话摸摸良心！都是爹生父母养的，袁磊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如今他还没尽完该给公公婆婆的孝道就走了，我们虽然经济上比你们家好一点，但也不能让你们母女俩忘了根本独吞了袁磊的抚恤金吧？”
　　袁磊的大嫂陈琴伸着肥胖的手指，不停地戳向李玉梅。
　　“袁磊该尽的义务，就算他走了，我们也不会撂担子。我也已经把我们最后一点家底分一半给爸妈了，以后逢年过节我们也会回去看望爸妈，如果这样还不够，不如我直接搬到乡下，到爸妈面前孝敬？”
　　李玉梅这话一出，袁磊的大哥袁淼、大嫂陈琴和他们的儿子女儿立即变了脸色。
　　他们乡下的规矩，大儿子继承家业，同时也要赡养父母终老。袁磊之前把收入交给李玉梅打理，李玉梅除了每个月定时拿生活费给袁家两老外，还经常被他们额外搜刮各种名目的钱。东家亲戚红白喜事、西家故交搬迁高升，自家房子修补，都是他们问李玉梅要钱的各种理由。尽管最后要来的钱只送了小部分去做人情，其他的都被他们自己补贴家用吃吃喝喝了，李玉梅不是不知道，只是没计较。
　　而袁家两老也被陈琴这么多年来拿捏得老实巴交到木讷，生活清苦到每天只吃两顿饭，却还要做各种农活和家务。就算现在他们建了楼房还卖地投资收入比袁磊一家高出很多，可如果李玉梅真的去乡下住，不说吃他们用他们的，就是见着袁家两老的真实情况，这城里的人都厉害着，说不定陈琴他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是信不过我们嘛……呵呵……玉梅啊，嫂子我也知道，你身子弱，我们乡下条件肯定没这城里好。那……等芳菲回来，记得拿钱给我们袁家啊！这天都黑了，老袁啊，我们现在赶回去还能赶得及看那电视剧吧？”
　　陈琴抬了抬她那象腿似的肘子，差点把袁淼的胸口捅出个洞来。
　　“来得及来得及，不知道那落难小姐最后怎么样了呢？”
　　袁淼一向被陈琴收拾得万分妥帖，此时的无缝对接之默契，连李玉梅都自叹弗如。
　　“行，那我不留你们了，不送。”
　　李玉梅懒得看他们一家子演戏，认识了几十年，这家人不断刷新她的新底线。但是家里真的没什么积蓄了，袁芳菲没拿回抚恤金，她绝不敢先应下这件事。
　　话已经说完，她直接关了门，把他们隔离在外。连多一秒和他们面对面，都觉得心累。
　　如今就只等袁芳菲回来，她会趁他们刚拿了袁磊的一半抚恤金，没空来要钱的这段时间，把房子卖了，然后搬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才能摆脱这家人。
　　他们跟她要钱已经变成习惯，和吸血鬼一样，就算他们现在经济情况已经比李玉梅好很多，出入还有辆宝马，也无法戒掉不劳而获的恶习。
　　不是李玉梅想惯着他们，她清楚袁磊对他父母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为了让他能够安心出任务，即使知道袁淼一家是个无底洞，她也勒紧裤腰带每个月固定给他们一笔钱换袁磊的平安。
　　如今，袁磊没了，她给出一半抚恤金，也已经仁至义尽。树挪死人挪活，她的工作也已经内退，她必须摆脱他们，才能让袁芳菲不被这家亲戚拖累。
　　“走走走，回家去……”
　　门外，传来陈琴赶着袁淼父子俩回家的声音。
　　“妈，你说婶会不会说话不算话啊？”
　　袁淼的儿子袁野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钻进李玉梅的耳朵。
　　“你婶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和你叔一个样。她说给多少，就是多少。走，妈回家给你做红烧肉去。”
　　“妈你最疼我了……”
　　一家子的声音沿着楼梯渐渐远去，李玉梅背贴着门缓缓蹲了下来。
　　这家子，开宝马，住总面积四五百平方的自建房，还投资开厂月入数万，吃得起红烧肉拎的是爱马仕，然而，要逼着每个月只能拿五千多基本工资的李玉梅交出袁磊一半的抚恤金。她自己的女儿还要打工补贴学费生活费，他们家儿子耍耍嘴皮子几千块的游戏装备就下手。
　　李玉梅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袁芳菲的亏欠。
　　以前每次看着她自己的女儿，总要想着她也是袁家的种，就忍不住把袁家从她手里搜刮的，克扣到袁芳菲身上。
　　那时的她，忘记了袁芳菲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唯一的孩子。
　　李玉梅一直沉浸在心里的波涛汹涌中，在玄关一直坐到天亮。
　　“妈，您醒了吗？吃早餐了没有？”
　　手机铃声响起，李玉梅刚接通，马上传来袁芳菲很克制的紧张声音。
　　袁芳菲最怕的，就是再次倒下的李玉梅。怕李玉梅不耐烦，她昨晚整晚辗转难眠，也不敢再打她手机。而是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熬到天亮，才用冰冷的指尖点下妈妈的手机号。
　　“哦，我醒了。我今天不用上班，没那么快吃早餐。”
　　李玉梅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疲惫。
　　“嗯，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到家了，好想念妈妈做的菜啊。”
　　袁芳菲和李玉梅平时的对话不多，可毕竟是母女，袁芳菲很自然就流露出小儿女姿态撒起了娇。
　　“我昨晚说了，明晚我做菜等你回来吃。你想吃什么？”
　　李玉梅的语气很软，听起来就和平常宠爱女儿的母亲一样。
　　“我想吃……您做的蒸鱼，还有焖大虾，炒个青菜，高压锅来个骨汤也不错。”
　　袁芳菲很少被李玉梅这么宠溺过，她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快速地挑了几个李玉梅的拿手菜，而且这些才需要的准备的东西也不会太繁琐。对比北方菜的大油大盐，袁芳菲还是更喜欢清淡又营养全面的饭菜。
　　“好，我明早就去买。你不用上课吗？放假前最后一天课，别放松了。”
　　李玉梅主动终止了话题。
　　“我待会儿去上一节公共课后就出发火车站了。妈妈您不用担心，妈妈再见。”
　　袁芳菲顺坡下驴，也挂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