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菲其弥章》安随悠

110、重重叠叠

　　袁芳菲眼前仿佛还闪动这高弥章刚刚微微颤动如蝶翼的睫毛，耳边仿佛还听到他呼吸的声音，心里，却清醒而冷硬地一再和自己强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高伯伯这次的风波，让她越想越后怕。她只有妈妈了，她妈妈也只有她了。她冒不起任何的风险，趁只是有点好感的时候掐了苗头，对她，对高弥章，都是最好的安排。
　　“弥章，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是京都的世家，有着多年的底蕴，更有着从小就培养起来的人脉和处世之道。我不懂尔虞我诈，也不会左右逢迎，我只会守着我眼皮子底下的那一点点东西。我需要为了凑齐我妈一个星期的医药费，连续一个多月把一块钱的馒头吃两天，打工打到每天只睡两小时。如果没有豆浆店的老板卖剩的豆浆包子，可能我早就倒下了。而我赚的这么几千块，在你们这样的人家眼里，连一件小小的饰品都买不起。我们成长的环境不同，以后生活的环境也不同，何必刻意去改变自己，去适应自己不熟悉也不那么感兴趣的环境呢？趁现在还没有什么三观上的冲突，我们各自回归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不好吗？”
　　袁芳菲的眼圈发红，眼神却异常明亮。
　　高弥章没有想过这么多，也想不到袁芳菲会从这些细节上去考虑两个人的关系。他只是看到家里的长辈，大院里的许多人，都是通过相亲结婚的。如果不是军婚限制利益纠葛，到现在能有多少对还好好的？他从内心对这样的婚姻排斥。
　　直到，听到他爸爸说起袁叔叔和李阿姨的爱情，他突然就有了向往。而看到袁芳菲，他就非常笃定，这个女孩，他要定了。其他的困难，能克服他绝对会克服，不能克服的他创造条件也要克服。
　　然而，他忽略了袁芳菲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他太急了，什么都没有搭建，就硬生生地把她拖到风雨里。他和高建军明白，没有这次抚恤金事件，也肯定会有其他事绊住高建军。而袁芳菲却无法理解，只会认定这次风波的险胜是如何惊险。但她的直觉也的确很准，一旦踩入雷区，没有敏锐反应能力和灵活的身手，就只有及时抽身，否则随时会被炸得身败名裂、粉身碎骨。
　　“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
　　高弥章第一次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心甘情愿。
　　袁芳菲不再看他，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心里很乱，像被厚厚的湿湿的冷冷的棉花堵住。
　　为了这次庆典，京都下了大力气处理环境。此时的天上没有云，秋意却开始浓了。风卷下一堆树叶，哗哗地在地上被飞驰而过的汽车碾压成各种模样。又有清扫的汽车，将支离破碎的现场恢复成原本的整洁。
　　没能留在京都见证大典，说心底没有遗憾是假的。可是袁芳菲很清楚，她现在更重要的是回家看看妈妈。一个月不见了，妈妈是不是真的恢复了？她得亲眼见到，才能真正放下心来专心学业。
　　汽车稳当地在学校门口停下。袁芳菲没再看高弥章一眼，直接利落地下车，头也不回地回宿舍。
　　她也就没有看到高弥章眼里的一丝锐利。
　　“姝英，你在做什么？”
　　打开宿舍门，发现梅姝英正在她书桌前晃来晃去。
　　“宝宝们看我这件灯笼袖衬衫，黑色的翻领单排扣时尚又修身，灯笼袖很好地美化许多麒麟臂宝宝们的尴尬，这款上衣很显白，布料也非常舒服。宝宝们赶紧下单哈，来来来，这是我们的价目表，宝宝们别眨眼，厂家只给我们3000件做促销。啊？对！统码哈，但是这件衬衫155-165正常体重的宝宝都可以穿的，特别显瘦显白！啊……对，我们的价目表是！第一件50元，第二件7.5折，第三件5折，第四件2.5折，第五件白送！呀，宝宝们快抢啊，只剩500件了！300！50……恭喜抢到单的宝宝们！今天我们的直播就到这里，我们庆典期间会加播几场，欢迎宝宝们来围观抢购哈！拜宝宝们！后天见宝宝们！”
　　梅姝英关了手机后，看了袁芳菲一眼。
　　“你这是……直播？”
　　袁芳菲这才走近，刚刚梅姝英的那一眼，让她莫名有些心慌。
　　“嗯，我以后收入好点会出去租个地方的。”
　　梅姝英把手机从手机架上取下来，看着里面发来的500元，给对方发了个飞吻。
　　“没事，不会影响到你就好。我平时也不怎么在宿舍，舍长也只有晚上才回来，你尽管用。”
　　袁芳菲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谢谢。”
　　梅姝英把手机放到书桌上，再把搭在她床上的几件上衣一件件小心仔细地叠好。
　　“赚的钱够用吗？我爸的抚恤金来了，如果不够……”
　　袁芳菲看到梅姝英因为疲惫而有点憔悴的脸，其实，谁又是容易的呢？
　　“够了，我这些样衣都是厂家送的，不用钱。除了挑几件平时穿，我准备有一定的量后，就直播卖掉。应该不用多久，我的钱就可以回本。”
　　梅姝英的语气有点冷，她把样衣装进自己衣柜里专门收拾出来的一个盒子里，没有再看袁芳菲，直接对着自己的镜子卸妆。
　　这样陌生的梅姝英，让袁芳菲一时无话可说。
　　仿佛一夜之间，梅姝英身上就多了那么些她看不懂的东西。那些东西不知不觉地拉开她们的距离，然后，变成梅姝英身上层层包围的坚硬的甲壳。她看不清梅姝英了，也无法靠近梅姝英了。
　　袁芳菲默默地打开阳台门，走到阳台。
　　北方的天，暗得快。才这么一会儿，外面就变成黑压压的一片了。
　　一声轻快的铃声，给袁芳菲沉重的心松了松。
　　“妈……”
　　深呼吸了几下，袁芳菲以轻快的语气接听了电话。
　　“菲菲啊，怎么样？事情都办妥了吗？”
　　李玉梅估摸着袁芳菲得是回到宿舍了，怕女儿吃亏，忍不住打电话过来问问。
　　“嗯，我把钱和高伯伯一家理清楚了，爸的抚恤金也拿回来了。我订了明天的票，火车票。后天回到S城会比较晚，我坐最后一班公车回家，您不用担心。”
　　袁芳菲听到手机那端传来微微的叹气声，似乎还有点吵。
　　“妈，您在家吗？家里有客人？”
　　李玉梅当年选择嫁给袁磊，家里人反对无效后就几乎断了来往。而袁磊的家人都在乡下，以前是穷得天天来他们家要钱，后来卖了地有了钱，也就不怎么到他们家了。这次李玉梅住院，袁芳菲不是没打过电话问他们借钱，全都冷言冷语地拒绝了。按说也应该不会突然热络起来。而李玉梅为了拉扯大袁芳菲，平时的社交非常少，这次住院也基本没有人来探望，怎么说也不会等她出院了才来走动吧。爸的战友都归队了，他们平时都不能随便出来的，这是时间段他们更应该是随时出任务，更不可能了。那还能有谁？他们家一般不会这么吵。
　　“没有，可能是邻居夏阿姨家里来客人吧。那你自己要小心点，该吃就吃，别饿着自己了。我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你。”
　　李玉梅小心地捂着手机，匆匆地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