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菲其弥章》安随悠

109、不寒而栗

　　“高伯伯，您真的得留步啦，我认识路。”
　　走到玄关的玉兰水晶吊顶下，袁芳菲不得不转身回过头来，结束高建军的十八相送。
　　张红娟没再开口，偌大的屋子里安静得有些空寂。就连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张婶偶尔传来的做菜声，也只是显得屋子里的空旷和寂静。袁芳菲的声音，似乎让屋里多了点暖意。高建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搭了搭袁芳菲的肩膀。
　　“芳菲，小孩子家不要想太多。要不是你爸爸……你还是老袁呵护在心尖的小公主，哪里需要经历这么多波折……我和你爸爸是过命的交情，你一定要记得，高伯伯绝对不会做出对你有任何伤害的事情的。这次的事，是高伯伯被人钻了空子。高伯伯一定会给你个交代。弥章难得能结交你这样的朋友，你帮高伯伯照顾他，高伯伯只会更加感激袁家的。”
　　高建军故意当着张红娟的面表明自己的态度，连听到客厅的声响出来送客的张婶，也不禁愣了愣。
　　能让高建军这么好言相劝的人，她以前从来没看到。没想到，这小丫头，在高建军心里的位置，有这么重要。
　　“高伯伯，不需要再花精力去处理这次的事情了。您还要忙庆典的事，就不用为我们袁家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虚耗精力。我和我妈妈受您的恩惠，比起您对我的照顾，我们遭受的损失简直是微不足道。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吧，您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那些大事比我们家的这点小破事，要重要得多。您好好的，我们袁家作为世交才会更与有荣焉啊。”
　　袁芳菲绕得自己都头昏脑涨了，和大人物说话，她的脑子不够用怎么办？
　　她从小接触的人不多，就算暑假打工见识了社会形形色色的人，也不能用对客户的那种脸笑嘴甜的套路，来和高建军这类久居高位的人对话。偶尔见面就要和林黛玉进贾府一样时时在意步步小心，如果成天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不认为自己能游刃有余。
　　而她的人生，志不在此。
　　“你这孩子，这话都给你说了，高伯伯也就只好先把这事放一放了。你看，上次叫你多来高伯伯家坐坐，你也没听。以后还是要多来和高伯伯聊聊天喝喝茶啊，听说，你泡茶技术不比你爸爸差，高伯伯到现在还没喝过你泡的茶呢，倒是被离智那老小子捷足先登了。”
　　高建军神色中有一丝淡淡的遗憾和愧疚。昨天在彩排场碰到离智，那老小子故意嘚瑟自己前天收齐了袁芳菲剩下的学费，还享受了一壶地道的潮汕功夫茶。看他那眉飞色舞样，他就忍不住给那老小子两拳。
　　这孩子太省了，打工的凉茶店刚发了工资，就七凑八凑，把之前没怎么花的生活费和给颜丽辅导的收入挤出来，硬是凑齐了学费交上去。如果不是他的私心，她也用不着过得那么省的。
　　“离校长过奖了，我的茶艺和我爸相比差远了，比弥章都差一大截呢。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就献献丑哈，高伯伯到时别嫌弃我就好。今天太晚了，高伯伯留步。”
　　袁芳菲仿佛感觉到高建军身后张红娟有如实质的视线，她扯出了笑容，再次阻止高建军送出来。
　　高婶替他们开了门，袁芳菲和高弥章走了出去。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挡住了高建军的视线。
　　袁芳菲加快了脚步，却抵不过高弥章的大长腿，不一会儿就被他拉住了手臂。
　　“去哪？”
　　“你不是说你要回部队吗？我去坐公车。”
　　袁芳菲睁着无辜的大眼，心底却开始发寒。高弥章的眼神好可怕。
　　“在你眼里，我们就是洪水猛兽吗？一有机会就分道扬镳？”
　　高弥章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每个字，都敲击在袁芳菲的心尖。
　　“对不起，你们的世界和我的世界距离太远了，我闯入你们的世界，不过是因为我爸的抚恤金。现在唯一的交集消失了，我们应该桥归桥路归路……”
　　袁芳菲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弥章猛拉近身。她还来不及惊呼，高弥章已经准确找到她的樱唇，有些粗暴的箍紧，没有章法地索取。
　　袁芳菲反应不过来，他已经长驱直入，席卷了她所有的思路。
　　大院里不是没有人，只是巡逻的士兵不敢惹高弥章，路过的发小不好意思打断他们，直到高弥章自己结束了这个吻，扶住浑身发软的袁芳菲，朝他的车走去。
　　黑亮的车身倒映出面如桃花般酡红的肤色，她羞得连脖子都有了淡淡的红色，一时忘了其他。
　　“你就这么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将袁芳菲塞进副驾驶，高弥章快速上车，启动，将车开出大院。
　　看了一下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只能开快点。
　　“弥章，你的世界对我来说的陌生，正如我的世界对你来说的陌生。你加班几个小时可以赚到的钱，比我没日没夜打一个月工赚到的还多。你周旋的那些人，比我出生到现在接触的人还多。你需要一个能和你并肩作战的伴侣，而不是拖你后腿的小白。这次只是我爸爸的抚恤金，下次呢？我觉得我们不适合，而且，我的生活，也不需要沦落到高攀你们家来继续。我想，或者，以后你能遇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
　　开学不过一个月，袁芳菲见识了来自各个不同环境不同阶层的同学。有的人，脚踩几万块的板鞋还嫌不够档次。有的人，却三餐都是打白粥白饭就着榨菜下咽。有的人，呼朋引伴天天happy。有的人，独来独往除了上学就是打工。
　　而她，也发现了自己这一个月来省下的钱，大多是由于之前去高弥章那用餐而省下的餐费。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真是厚脸皮，不过是每天打那么几个电话，帮他做那么点打杂的事，就白赚了高伯伯和他那么多的钱。
　　她知道以高家的身份，已经送出去的钱不可能拿回去。而她再买同等价值的礼物，也只会贻笑大方。所以，早在几天前，她凑齐了还拖欠着的学杂费，跑到校长办公室亲自为离智泡了正宗的潮汕功夫茶，解释诸如“关公巡城”“韩信点兵”等潮汕茶道的典故，才磨到他同意她提前交齐学杂费。
　　“芳菲啊，你这么懂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当时，离智的话，袁芳菲听了也就是笑笑。等到沈星月说了那件事，她才明白离智的话的深意。
　　在他们看来，如果袁芳菲真的如那些想要把高建军拽下来的人所说，因为没有拿到袁磊的抚恤金如何困难，连学杂费都要拖欠，还要打工，还要做家教补贴家用，那高建军的事情，就没那么快解决。
　　这次她是误打误撞助推了高建军危机的解决，下次呢？她会不会被推出去，变成别人手中的工具？她只是个普通的军人子女，实在没有玩心计的聪明才智。想想高建军苍老了那么多的神态，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