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派只有一条路》红茶鲜奶

10、珉之雕雕

　　莫暋睁开眼，就看到赵玉书在弄自己的衣服，脸几乎要贴上来，他下意识地后仰。
　　这次是真的太难受了，全身都火烧火燎的，就好像空腹喝了一大杯开水一样，不仅痛，还能听到水在食管里流动的声音。他睁眼，就是因为感受到了经脉胀开的声音，为了安全起见，只能停下。
　　“怎么了？”莫暋不明白赵玉书的意思，也没想太多，还是下意识地就开口了。
　　“你就感受不到这次的痛很不一样吗？”赵玉书怕他倒下去，伸手托着他的背，出于尴尬，没有解释，而是刻意误导他。
　　“感受到了。”
　　“那你不停的吗？”
　　“停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还不如珍惜时间打坐。试试，说不定就成了。”
　　赵玉书不知道怎么回他了，说他不够聪明，人家也发现了不对劲；说他不懂得忖度，人家也好好考虑过了。
　　“你用不着激进，昆吾不弱的。”想了想，没把自己也捎带上，让莫暋心里好受点。
　　“好。”
　　“我们都是自己人的。”
　　“要是你愿意换一个姿势，我会更感动的。”莫暋失笑，这两个人，也没有自己原先想的那么高寒。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踏实了点，天知道，弱小的他离开家以后，是何等的无助，何等的寂寞，何等的冷。
　　“……”赵玉书换了一个姿势，揽着他的肩，和他并排坐在床上，“那你感觉到了刚刚昆吾天癸的寒意没？”
　　原来我的冷是有原因的啊，莫暋想。
　　“有，正好压制了我体内的那股阳气。”
　　“你注意感受下，有没有被她误伤，要是有半点不对劲，找她麻烦去。”赵玉书声音低沉。
　　“……你这是有经验？”
　　“不是，她可不是好姑娘，要实在不敢找她，找我也行，我补药多。”
　　莫暋调息感受了一下，身体好像没什么变化。
　　会不会是我感受不出来？应该不会吧，他既然让我感受，那肯定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准备准备吧。
　　“好。”
　　“六味地黄丸，首选佳药。每餐饭后服八粒，基本出不了差错。还有这个，片仔癀，你要是什么时候感觉自己不行了，吃一颗，等着人来救你。”
　　他给的药都是副作用不大的，可是阳虚的人，服用六味地黄丸对身体无益，甚至可能有害。
　　“阳虚的话，用不着这个。”想了想，莫暋还是顶着尴尬开口了。
　　“……我知道，而且，我给你这个，不是刻意表明自己对这些没有研究。”赵玉书有些无语。
　　“……那是？”莫暋只觉得赵玉书想的有点多。
　　“我找个理由把片仔癀给你以防万一啊，直接给你你肯定以为以后会有危险，然后每天过的战战兢兢的。我还特意想了半天的理由。我只是想让你活的轻松点啊，这样不好吗？”
　　“以后直接说吧，我也想让你活得轻松点，这样最好。”
　　两人相顾无言，又一起笑开。
　　赵玉书趁着此时有花有月，很是诚恳的和莫暋促膝长谈了一番，七拐八绕的套出了莫暋的全部消息。

　　昆吾忙完莫暋的事情以后，去梅谢枝那里晃悠了会儿。
　　“你没事做哦，给人家送汤。”
　　“……我说那是特意送给你的，其他事情我并不知晓，你信不信？”
　　“那你说我信不信？”
　　“算了。我接到了老师的来信，待考核完，莫暋跟着我修行。”
　　他的老师，就是昆吾的父亲，北神殿殿主元敖。北神殿长老推算，莫暋这个孩子身怀异象，于是在一番合计后派出了他们的小祖宗。个中详细梅谢枝不得而知，可他很好奇，为什么又要自己搅合进去。
　　“没给我传信啊，一开始不是说跟我吗？”
　　昆吾是很厉害，十三岁就是鸿渐界，修行的方法也灵巧。可她向来是既冒进又无惧，北神殿实在不放心。
　　他仔细端详小祖宗的表情，“现下不是正在给你传信吗，记住，不要再乱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让你给我传吗？”昆吾皱起眉，笑得有点邪恶。
　　“请指教。”
　　“安抚安抚你啊，让你知道，北神殿不是全然不管你的，让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有个准备。反正我不会听你的，该搀和我还是要搀和。”说着，她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你走吧，我修养不够的。”
　　梅谢枝几乎可以断定，小祖宗对莫暋的事也是一头雾水，那他就又少了一条消息来源。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在山中，知道大概情况，但就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走，差多少才能走出去。
　　“你先把信给我看看。”
　　“办不到，阅后即焚了。”
　　“呵。”
　　信是不能给她看的，里面的东西太多了。

　　回到小院子以后，昆吾很认真的和莫暋谈了谈。
　　“你为什么答应我来这里啊，摆明了是条野路子啊。”
　　莫暋想着，无论出身如何，都要有那昂昂千里的志气，如月高霜洁，即便路上有沧海要填，有泰山待移，也不能言弃。世事艰辛是人生常态，百舍重茧，皆不足为外人道。于是他很认真的开口，“尽管山重水复，前途未卜，但心怀白云深处总不是坏事。”
　　“那你不疼吗？”
　　“疼啊，但是我主动找罪受，总比被动挨打好吧。”
　　“那你岂不是很有觉悟？”
　　“啊？是吗？”莫暋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那既然你这么有觉悟，就再快点，我哪有那么多神仙时间等你。”昆吾压下想让他休整几日再正常修行的话，转而催促起来。开始她是心急，可莫暋不怕受罪，那就干脆顺她的心意吧。
　　这……是担心自己，准备让自己歇歇？莫非……这个祖宗其实是个傲娇？
　　“好。”莫暋莞尔。
　　“还是不能太急。”赵玉书罕见的没有屈服于昆吾的淫威。
　　昆吾假正经道：“你把人家身上的油揩干净了吗？”
　　“嗯……嗯？”莫暋思考一会儿，发现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有些不明所以，看向了赵玉书。
　　赵玉书强颜欢笑：“不是，没有，没有，就不小心把油溅你衣服上了，我那会儿正在擦。”
　　莫暋听了，觉得这两个队友真有意思，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于是很宽容的笑道：“没事，我洗洗就好了。”
　　没等赵玉书回答，昆吾先道：“你会洗衣服呀！洗得干净吗？”
　　莫暋不懂她的意思，“还……行吧，就是一般的洗衣服啊。”
　　“那你……”
　　还没说完，就被赵玉书打断，他痛心疾首道：“昆吾，你好意思让人家一个小男孩给你洗衣服吗！”
　　昆吾道：“你有病啊，我自己的衣服我当然自己洗。”
　　“？”两个男孩都懵懵地看着她。
　　“算了！”昆吾没了兴致，转身离去了。
　　“别理她，她又不听大夫的话，又不按时吃药。”赵玉书看着仍然懵懵的莫暋，赶忙解释，想要终止这个话题。
　　“好。”
　　赵玉书重新在莫暋旁边坐下，随意取了本游记来看。
　　赵玉书本来就生得好，即使五官略显稚嫩，隐了几分切切磋磋的凌厉，看上去也如圭璧般。
　　莫暋看着他的脸，半倒映在摇曳的烛火里，不由得愣了一愣。
　　犹豫再三，莫暋开口：“你不去休息吗？”
　　赵玉书听到莫暋说话时，先是有些惊讶，不自觉地微微睁大眼看他，等确认他的意思后，不由笑道：“无妨，你安心打坐吧，我守着你。”
　　“你算应了那句‘君子比德于玉 ’，外表温和而润，内里至坚至刚。吸纳日月山川之精华，凝聚人间美质。”莫暋感慨，再次体会到取名的重要性。
　　赵玉书的眼神暗了暗，却是想到了别处，玉、暋、珉，君子贵玉而贱珉。
　　于是他很快又绽开笑容，“珉之雕雕，未必不若玉之章章，况且，都是石头，怎么定材质不是靠别人说的。”
　　莫暋没注意，简单的回应道：“好。”

　　入学考核的那天，所有人整装待发。
　　入学考核规则很简单，所有人进去乌苏林，在里面捕到一只灵兽即可，考核名次，按灵兽等级划分，捕不到的，就淘汰回家去。
　　乌苏林为极北之林，既无道路，也无人烟，有的，是无尽的凶险和惊喜。
　　“本次考核，不得伤人性命，若是遇到危险，朝天射出鸣镝。”发令的是一位中年先生，武课老师付仗理。
　　鸣镝顶多能阻止私斗，让起了杀心的一方有所顾忌，若遇上危险，赶不赶得上是一方面，能不能做出正确判断，在合适的时候发出求救信号，又是一个问题。
　　“为安全着想，碰到千年灵兽，首选的方案是避开，再酌情求救。当然，若有把握捕获，也可一试。”
　　巳初一到，先生立刻发话：“本次考核为期三天，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所有人向林中奔去。
　　昆吾早就召来了东青鸟，猥琐的藏在一侧。
　　他们特意先进去林子，再架上东青，紧贴着树林飞行。
　　好巧不巧，他们才刚飞起来，后面就传来了付仗理的呵斥。
　　“你们三个，回来！”
　　昆吾假装听不见，匀速前行。
　　莫暋下意识地回了头，“先生喊我们？”
　　赵玉书无奈的笑了，这个孩子哪，傻得可爱。
　　昆吾几乎要原地爆炸，强忍着把莫暋踹下去的念头，控着鸟折了回去。
　　莫暋这才意识到，他们刚刚不是太兴奋了没听到，而是很有默契的刻意忽略，想着走远了就不会被抓到。
　　“为什么反应这么慢！”付仗理知道昆吾的小心思，开口质问。
　　“风太大了，我听不清。”昆吾诚恳道。
　　“你们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御空飞行本就显眼，无论有没有低飞。林中怪物奇多，保不齐有东西把你们这东青当成补品，到时候你们怎么办，死在天上还是死在地上？”
　　先生们都挺害怕学生出事的，毕竟都是年轻人，路还长着，面前这位又是皇家出身，出事了就会带来无尽的麻烦。冥豫不弱，但在乌苏林谁也不能保证就可以安然无事。
　　原来他不知道昆吾的身份啊，莫暋估摸着，昆吾就是想引起林中凶兽的注意吧。刚开始低飞是要避着老师，过了这段路，就让东青制造动静，敢于扑过来的，肯定是不弱的灵兽，这样就省了找目标的时间了，自己可真笨，耽误人家时间。
　　又是一大段的说教，昆吾低着头，几乎要睡着了，赵玉书和莫暋一边严肃的点头反省一边防着她出岔子，心里很是疲劳。
　　“学生知错，谨遵教诲。”拜过后，他们重新进入树林。
　　乌苏林之中，古木参天，遮天翳日，即使是正午，也只有零散的阳光能穿过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如今是夏天，原本潜伏着的奇异而危险的动物都出来了。
　　极北之林，还算干燥，可地上团团簇簇的藤蔓和肆意生长的杈枝使行走变得更加困难，林子里更是密不透风。
　　没走几步，昆吾就开始生气了，她一个人走在最前方，手里拿着一根捡来的木棍，一米左右，看起来算是整洁直顺。她一边用木棍抽着挡道的植物，一边抱怨，“又热，又闷，又……”
　　抽一下说一声，分外有节奏。
　　莫暋想，自己刚刚傻傻的回头肯定惹昆吾生气了，而且自己又帮不上忙，于是就没有说话。
　　赵玉书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也保持着沉默。
　　三人就这样走着，像无头苍蝇一样。
　　昆吾自我排解了一会儿，看着周围环境尚可，不似有危机埋伏，说道：“你们留在这别动，我去看看有没有厉害的，然后抓一头回来。”
　　她的意思很明白，莫暋在这修行，赵玉书守着，她一个人出去，也不用碍手碍脚。
　　他二人对视片刻，迫于小祖宗的威严，双双同意，但还是嘱咐她小心。
　　“她要是遇到对付不了的东西怎么办？”
　　看着像一阵风一样离开的昆吾，莫暋还是有些担心。
　　“别想了，没听说过吗，北神殿元暄、元昆吾兄妹，一者尽人事，一者知天命。而且，我昨天忘和你说了，大梁的二皇子，朱白青，谛听，也来了，他知道什么，我们昆吾就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