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宫阙，青灯月》纟工纟工

2、第二章 端倪

　　常宁和都城上安，相隔千里，好在少有什么峭壁峡谷、沟壑天堑。可话说回来，这千里的路途，莫说坐车马、走陆路，就算是走顺风顺水的运河航道也要个把月光景才能抵达。
　　想必这先前皇帝诏写选秀的旨意，也是过了道道关卡、经了官员层层的传递。也是可怜了这些奔波之人，为了主上的一句话，便要劳心劳累、在所不辞。
　　这一行走水路北上选秀的，共有六名秀女——向国最南端广临的张氏，郢城的白氏、李氏，垌城的卫氏、吴氏，再有就是常宁的杜氏。
　　虽说这选秀的船只规格也算是宽敞几净，可要顺着这运河走将尽一月的水路，也总是难捱的。期间就听闻说这郢城的李氏上船不过几日，便受不得这行船的周折颠簸，病倒了。

　　“王太医，我家小姐这已经好几日没有进食了，就算吃下去了，不过一刻也会吐出来，这可怎么办呀！”李家小姐的随行丫鬟鸢儿看着自家小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是真真心急如焚，“虽说我家小姐平时娇贵些，没出过远门，可也不至于这样虚弱吧。还是劳烦您再给瞧瞧吧。”
　　卧病在床的李氏，也从垂下的纱帐下伸出手，方便太医诊脉。“有劳王太医了。”
　　王太医点头应允，继而卸下背着的药箱，打开盒子，取出丝帕盖在李氏的手腕上，再搭上手指细细诊脉。不一会儿，王太医便挪开了手，收了丝帕，吩咐鸢儿拿来纸笔方便开方子。
　　“你家小姐的身子怕是要好生照料休养了，这儿离咱们到上安还有好些日子呢。下官也只能说是开个温宜进补的方子为你家小姐调理身子。”王太医说着，又在方子上添了桂枝、当归这类温补祛湿寒的药材，“平时你也要多多注意你家主子的饮食起居，虽说余暑的闷热还未散，但也切不可再食寒凉之物，否则怕是会虚损元气呀。”
　　“奴婢自会小心照料着，有劳王太医了。”鸢儿接过王太医的方子，就忙同跟着太医的司药太监取药了，想让自家小姐早些服药、好生歇息。而床边纱帐的另一侧，李氏小姐也因虚弱力竭，又陷入了昏睡。这李氏房中的药气，怕也是越来越浓了。后几日，虽说也遵照喝了随行太医开的方子一顿不落的吃着药，可这每到用膳时却也进不了多少。这不，还未出半月，李氏就只能借着参汤吊着气力了，也是遭罪。

　　——————————————————————————————————

　　再说这杜若青，哦不，现在应该唤作杜承易了。杜承易这些日子虽说舟车劳顿，除了每日身子乏些，还算是没病没灾平安度过了。只不过拘束在四方的船舱里，人总是憋闷的，身边除了一个贴身的丫鬟梓秋能够说说话儿，也没什么旁人了。
　　话说这个丫鬟梓秋原名沈子秋，是杜若青在府里多年的贴身小厮了。因林氏多少也有些担心杜若青的身份究竟能隐瞒多久，便让子秋也跟着，有个信得过的人，多少也能从旁帮衬着些，不过也是苦了沈子秋了，也算是相貌端正的一个男人，却要改名梓秋，还要同自家主人的贴身丫鬟进宫，实在是荒唐。可待这梓秋扮上女相、点上脂粉，竟十分顺眼，甚至比杜若青的女相还要多上那么一丝柔和，倒是让林氏又惊又喜。

　　“少爷，该用膳了。今天船上的厨子总算是有了些新意，您瞧，这溜鸡脯这刀工，这刚煨好的鲫鱼豆腐、炖的奶白奶白的，还有这道桃花虾，这颜色瞧着就有食欲。”梓秋的性子本就让人容易亲近，加上这些天与船上膳房的许多厨役熟识了些，膳房对杜氏的饭菜便格外厚待，每日紧着刚做好就都送去了。“还有这芸豆卷，少爷您快尝尝——”梓秋刚坐下，话还没说完，就被杜若青用一只虾子塞住了嘴。
　　“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再不改口，被人听到了你我怕是都要掉脑袋咯。”杜若青白了梓秋一眼，取了个碗，盛了碗炖得乳白的鲫鱼豆腐汤递给了梓秋。“你要记住，虽说你是前几年才到府上的，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咱们早已亲如兄弟不分彼此了。咱们自个儿在屋里时，不谈什么名位身份了；可在这船上人多眼杂，只要有人在旁边一日，你就是我的丫鬟梓秋，而我就是杜家大小姐杜承易。”
　　“是是是——”梓秋麻溜儿得站起来，故作矫情地对着刚夹起一块鸡脯肉的杜若青行了个礼，“奴婢谨遵小姐吩咐。”还故意加重强调了“小姐两个字。”
　　噗嗤——杜若青不禁笑了出来，手一抖，刚夹起的溜鸡脯掉在了地上，却是又好气来又好笑。“你呀，还不赶紧过来吃饭吧，没个正形儿。”
　　不过好在有着梓秋这样个活发的人在身边伺候着，时不时和杜若青逗个趣儿，要不这些日子杜若青自己早就闷坏了。
　　这般无趣的日子便也这样一天天的消磨过去了。

　　——————————————————————————————————

　　这些日子早晚是愈渐凉了。杜若青偶尔会在夜里离开船舱，想着透透气。有时，他会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星星是会闪烁，但终究所处的位置还是不大变动的。大概在每颗星星的另一边，也是一个个被牵绊得难以动弹的可怜人吧。
　　离开常宁已有月余，这天梓秋从膳房取回午膳时满脸喜色，带回了个好消息。
　　“主儿——”自从杜若青强调了身份称呼后，梓秋眼瞧着是改了口，但“小姐小姐”得叫总归是别扭，就称了主儿。“我刚听见膳房的杂役在闲话儿，说是再有个三四日就能到上安城了。老天爷保佑，这腌臜日子终于有个头儿了。”说罢，梓秋放下了食盒，还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对着窗外的天做了揖。
　　“行了行了，看把你乐得，还是趁热吃吧”杜若青直接无视掉梓秋的一连串儿矫揉造作，打开了食盒的盖子，“诶？今日怎么送了这样温补的土鸡汤来，也是不寻常。”
　　“许是膳房瞅着快要到上安了，离皇城越近，自然要对各位未来的主子厚待些，巴不得能让各位小主记住他们的这份子好。”梓秋摆好了碗筷，就忙招呼着若青坐下用膳了。
　　“哟，这鸡汤炖的时候该是放了些当归，还专门挑了菜当归，不然药当归的话，打远闻着就有股子药气。哎呀，厨子还加了这些个黄花菜呢，瞧着可真是精致——主儿，快尝尝吧，还成的话就多喝几碗。”说到吃食，梓秋可是实打实的看重，丁点儿马虎不得。
　　说着，梓秋便盛了满满一碗夹肉带菜的汤给杜若青，“这干黄花最适合如今这时节了，主儿不是前两日喉咙有些不适，多进用一点有好处。”

　　闲话着，菜空了，这汤也见底了。用完膳，杜若青闲坐了一会子有些乏了，和衣上了床，本打算着小憩半个时辰。梓秋收捡了膳后杂乱的碗筷，便将这些东西送去后厨让杂役清理了。
　　可待梓秋刚回到若青的房里，却听到了声声闷哼、呻吟。梓秋忙拉开帐子，躺在里面的杜若青紧紧抱着肚子蜷缩在床上，满头大汗。

　　“少爷！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梓，梓秋——我，我好难受——”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