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纪事》神音九归

83、重逢（3）

　　“糟糕！”

　　苏劼警惕地左右扫了一眼，看到前方有几个乞讨的贱民少年刚刚挤出了人堆，拼命地朝小巷奔去。其中一个最小的少年，也就约莫十一二岁，他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迎上苏劼犀利如刀锋一般的目光。那小少年吓得摔了一跤，又旋即爬起来拔腿就跑。

　　苏劼赶紧追了过去，但追到巷口突然驻足不动了。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春风掌柜抱起的小婴儿，那孩子满脸写着天真无邪——他们来到这世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但命运不得不让他们为了生存去做那些没有尊严的事情。他看着那些少年们仓皇逃窜的背影，心中尽是五味杂陈。

　　赫莲追了过来，气鼓鼓道：“小白，你是不是不高兴那个蔺菜籽乱说你？我给你骂回来，看他还能再造谣！”

　　苏劼沉默了一阵：“赫莲，我们还是回北海吧，好不好？”

　　赫莲愣住了：“啊，为什么……你是不是怪我出的馊主意让你被大家非议了？”

　　“哪有的事，”苏劼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圈，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怎么会怪你？只是……我们的钱袋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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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丽榭街人来人往，这是一日里除了晚上之外最热闹的时间段。突然，一阵响彻云霄的哀嚎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街角有一个妙龄少女，她裹着脏兮兮的麻布跪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张破旧的芦席，席子下躺着一具尸体。少女假惺惺地抹着眼泪，一双绿色的眸子机敏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一旦见人走过，她便放声干嚎着：“卖身葬父啊！卖身葬父！各位大人可怜可怜我吧！”

　　大多数行人都是匆匆看一眼就避开几尺绕道而行，这让少女有点气馁。

　　芦席下忽然飘来一个无奈声音：“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跑去跟贱民村的人借这些破行头来讨钱……”

　　披麻戴孝的赫莲不动声色地打了席子下的“尸体”一拳：“闭嘴，记住你现在是尸体！敬业一点！你再诈尸，我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卖掉？！”

　　“哎……赫莲，别闹了，我们还是回北海吧……”苏劼本想爬起来诈尸走人，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赫莲压低声音道：“我们沦落到这个地步还不是怪你没看好钱袋？你且忍耐一下，离魂粉一会儿就会显效啦，等我拿到银子后便马上把你救活。喂，小白你听到我说话了没？喂！”

　　芦席下的人没有了声音，赫莲暗暗一惊，偷偷掀开一角探了探，苏劼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离魂粉果然名不虚传！

　　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把芦席又整了整，全身心投入到卖身葬父的戏码中——想当初，还是苏劼提议让她喝下这玩意儿装死，可惜那时候的她一直是假死状态，没法亲眼见到这种神奇的效果，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赫莲想着想着觉得煞是好笑，但她还是努力地憋住了笑意，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同时挑衅地往街对面望去——

　　在与赫莲一街相隔的对面也跪着一个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白色粗布孝衣，衬得她的脸更加苍白。她眉眼清丽，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一见难忘，只是那双眼睛因为哭泣的原因而显得有些红肿。她并没有像赫莲一样扯着嗓子大喊卖身，而是无声地流着眼泪。风吹着她一旁立着的粗布旗，上面写着“卖身葬父”几个字。

　　那姑娘小心翼翼地把吹起的芦席一角压好，又举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她安静的样子引来了几个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评头论足起来。

　　其实赫莲卖身葬父的灵感完全来源于这个姑娘。

　　当她正在为去云梦大泽的路费一筹莫展之时，那个默默流泪的姑娘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问了苏劼什么是卖身葬父后，便立刻活学活用起来。

　　可当她们面对面地摆着同样的摊位时，赫莲的心里竟然燃起一阵莫名的好胜心。她见那位姑娘面前有了“客人”，立刻不甘示弱地提高嗓门，拍打着芦席，装模作样地哭道：“爹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你要女儿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啊啊啊啊——”

　　赫莲嚎啕了一阵后也不见有人理会，一着急便冲着那位姑娘挤眉弄眼了一番，可她并不在意她的挑衅，只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

　　寒风吹着她厚厚的乌黑额发，也吹动着她头上那朵素洁的孝花。

　　她像一枝安静的木兰，在这川流不息的闹市中独自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