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兵器少女》散华烂漫

13、蔷薇

　　自从木子以临时医师的身份受雇之后，六天的时光流逝。
　　每次向青年转达白段日渐恢复的好消息时，木子心中都忍不住抱着某种不安。
　　在别人眼中，如今的白段和过去的白段是否仍是同一人？
　　“她每天固定做两次的复健和脑波检查，等到出院当天应该也能会面了，你再忍耐一阵子。”
　　从医院归来的木子松开橙色的领带，坐在办公桌上。
　　时值春季的傍晚，夕阳的红光将没装电灯的事务所染成一片深红。
　　“只靠一天两次的复健足够吗？段可是足足昏睡了三年诶？”
　　“在昏睡期间，大概有护士天天活动她的关节吧。复健可不是运动，每天做上五分钟就很厉害了。复健原本并非医学用语，原意是指恢复身为人类的尊严。因此，只要先前一直卧床不起的白段实际体验到自己活过来就行了。至于身体状况的恢复是另外一回事。”
　　木子停顿了一下，点燃香烟，“但问题不在身体，而在精神方面。她不再是从前的白段了。”
　　“——她失忆了吗？”
　　或许是事先有所觉悟，他战战兢兢地说了这句傻话。
　　“嗯，很难讲。她的人格应该跟从前一样。白段本身没有变化，但是精神层面却不然，对你而言说不定是个打击。”
　　“我已经习惯了，请详细说明吧。段……出了什么状况？”
　　“说得直接点，她是个空壳。三年的沉睡使她丧失了正常人三年间应该积累的社会经验与常识，而她精神接近死亡的状态使得她□□的活着也显得没什么意义。对如今的段来说，昔日的段还有从过去衍生而生的她都只是陌生人。谁也无法对别人的历史产生真实感，那少女大概正抱着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觉，度过漫漫长夜吧。”
　　“……陌生人？段不记得从前的回忆了吗？”
　　“不，她还记得。她确实是你所认识的段，不过如今的她和过去的她不太一样，她在三年间精神明明接近死亡但□□依旧保持生长，所以如今苏醒的她，在一些小地方跟以前的段不同。虽然不到失忆的程度，但除了必要的时刻，她应该不愿意想起从前的记忆吧。”
　　木子小姐换了一个站姿，继续说道，“尽管不是完全不相关的人，但如今的段和过去的段不一样。你可以当成她和三年间精神接近死亡的她这两个人格形成的全新人格。”
　　……但是，这种情况其实不可能发生。段既然始终是段，那也不可能轻易变成别人，也不可能轻易形成全新的自己。
　　木子知道，单靠段一人无法填补心中留下的空白。
　　木子没说出事实，继续往下谈。
　　“然而，即使重生为截然不同的人，她依然是白段。无论她再怎么对自己缺乏自觉——依旧是白段。或许她现在连活着的感觉都没有，但她迟早会认知到自己就是段。”
　　“蔷薇无论怎么种，还是会长出蔷薇。即使改变孕育的水和土，也不会长出其它的花朵。”
　　所以别为这种事烦恼，她悄声补充一句。
　　“到头来，空出来的洞穴只能拿其它东西填补。她没办法依靠记忆，只能透过累积当下来形成全新的自我。这个填补空洞的过程谁也帮不了她，没有旁人插手的余地。总之，你只要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对她就好。那个少女出院的日子就快到了。”
　　木子将抽完的烟蒂扔向窗外，举起手伸了个懒腰，骨骼豪爽地劈啪作响。
　　“真是的，不该做起不习惯的事啊，连烟都变难抽了。”
　　她没针对谁地说完后，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例行的晨间看诊结束，我听说今天是二十四日，从我清醒之后已过了七天。
　　我的身体顺利地逐步复原，明天即将出院，双眼包着的特殊遮光绷带也会在明天被取下。
　　七天——一星期。
　　我在这段期间获得的东西并不多。我失去太多，甚至弄不清自己缺少了什么。
　　管家绯狐和仆人没什么两样，然而在我的认知里已经是不同的人。连身为白段的我都改变了，周遭的一切事物会消失，想来也是无可奈何。
　　我突然触碰遮住双眼的特殊遮光绷带。
　　是的，用丧失的一切，我换得了这玩意儿。
　　三年来——我活生生地接触着“死”，得到能够看见这种无形概念的体质。
　　当我从昏睡中醒来，首先跃入眼帘的不是慌忙奔至床边的护士，而是她那在空气中悬浮的心脏。
　　当护士向我走近，我能真真切切地看见她脖子上流动着血液的颈动脉。我将视线别开，看向墙壁，但是很可惜，我看见的不是一片让人安心的雪白，而是墙壁内部的各种构造，以及毁掉一堵墙的核心位置。
　　从三年间的死中苏醒，又进入了得以看见“死”的世界，当我理解到我看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我变得惊慌失措，只得蒙上双眼。
　　医生们都觉得很奇怪，他们判断这是意识混乱造成的排他性行为，没有追问我蒙上双眼的理由。
　　“眼睛——就快复原了吗？”
　　我不要，我不要再目睹那样的世界。
　　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待在”那边的时候，我感觉十分平静而满足。
　　真不敢相信。我醒来后试着回顾，再也没有什么世界比那里更恐怖了。即使那只是沉睡时的一场噩梦——我也无法忍受再掉进那片黑暗里。

　　还有这双通往那个世界的眼睛。
　　我的指尖对准眼瞳。只要像挥弄短刀一般，把手指利落的刺入眼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