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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2.
      然而当我喘着粗气站定在家门口时,却忽然露了怯。
      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按常理来说,此时我应该要摩拳擦掌,好歹也要摆出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四年前我不就这么干的么。然而问题在于,我早已经不是那个不知轻重的小痞子了。我也并不知道林或喜那边究竟是什么状况,万一他也彻底改头换面,成了我这般社会主义好青年的模样……拉倒吧,一想想那个画面我就一阵恶寒。
      我就这样磨磨蹭蹭地在门口杵了好一会儿。而后我才慢半拍想起,老余叫我来时听上去火急火燎的,那时家里还好像正在吵架。而现在,面前这扇门后的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
      我本想敲门,手在门边顿了顿,还是从包里掏出了钥匙。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整理了下自己的神情,然而门后并没有林或喜那张欠揍的脸。他不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没坐在餐桌旁边,更没有站在过道上看向门边的我。
      只有丁姨一脸憔悴,虚虚靠在沙发扶手上。
      我心里上下打鼓,踮着脚走进客厅。她抬眼看了眼我,保养尚好的面庞上有眼泪纵横的痕迹。
      我一惊:“丁姨……?”
      “年年,”她这才稍微坐正了些,也不擦去脸上的泪痕,只是指示我道,“你去把那边打扫一下吧。”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我瞬间吓得没忍住低声说了句“我操”。客厅原本摆放花瓶的那个橱窗已经空空如也,大花瓶看上去像是被人狠狠砸碎了,它的尸首四崩五裂。至于我为什么猜测是人为所致,那是因为一些碎片都溅到了橱窗内,自然摔落肯定不会有这种画面。地板上的瓷片也是东一块西一块,死相惨烈。
      而在这堆瓷片间,惹人注目的是一滩水洼般的血迹。出量不小,可谓触目惊心。
      肯定是林或喜这个疯子搞的。
      我此时一头雾水又有些害怕。丁姨刚才说的肯定是听不进去了,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来。
      “丁姨,”我说话时,才听到自己的嗓音已经干哑无比,“这、这是怎么了?”
      她并不讲话,又开始掉泪。
      “我爸呢?”我从桌上的纸盒抽出一张餐巾纸塞给她。她接过去的那刻,我才发现她左手的手心里攥了好几团纸巾。它们已经被她捏成皱巴巴的小小一团。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这才回答我道:“他和……喜宝去医院了。”
      喜宝就是林或喜。曾经因为这个昵称,我还嘲笑了他好久。此时再次听到它从丁姨口中说出,竟一时如鲠在喉。
      “医院?谁受伤了?那滩血是谁的?”
      “年年你别急,不是你爸爸的。”
      “丁姨,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说,别憋着。”我迟疑片刻,还是把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虚搂住她。她的身子一下子轻轻颤抖了下,像受惊的鸟儿。我第一次发觉,那肩膀原来也瘦削得惊人。
      “喜宝……喜宝他本来今天要搬过来的。”
      “他不是和他爸一起住吗,怎么突然——”
      “他爸死了。”她生硬地打断了我。
      我愣住了,没吭声。印象中我见过林或喜他爸一两次,是个有些专横的中年男人。虽说没什么交集,但突然得知他的死讯,我还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他爷爷带着他叔叔过来闹事,要把喜宝带回去,抚养权毕竟在他们那里。但是我不可能放喜宝走的,我现在才知道喜宝出了那种事……都怪我,都怪我……”她把脸埋进双手里说不下去了。后来至少三分钟里,我只能听着那阵从她掌间传出的,断断续续且压抑的呜咽,不断用自己的推测还原事情的本相。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那忽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并转动的微响。即便像针一样细微,但我听见了,我确定丁姨也听见了。因为她停止了哭泣。我们都竖起耳朵,确认那阵声音的来源。
      老余先从走廊探头进来。走道很暗,我没开那里的灯。他一脸疲倦,但看见了我,笑意还是瞬间浮上了眼睛。
      我起身去接他手里的袋子,但我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我在他身后的黑暗里搜寻着。我不确定是不是看见了林或喜,但的确有个人正站在门边,一身黑衣服,鸭舌帽压得很低。
      “你别惹他,”老余低声在我耳边说,比了个划拉手腕的动作,“他情绪不好。”
      我算是明白那滩血是怎么来的了。可我还是不懂,这种作风怎么会是他林或喜的?我所认识的那个他欠揍又皮,刀和拳头都是朝着别人去的,绝对不会挥向他自己。
      他转头朝门边说:“或喜,进来吧。”
      那个身影还是没动。我忍不住又朝前几步走近门边的他,这才惊觉林或喜已经长得很高了,几乎和我一样高,再也不是那个矮我一鼻子的小豆丁了。他倚在门边,门外昏黄的感应灯光斜斜打过来,他的表情浸润在一小片黑暗里,只有眼睛还被光照亮着。
      我想说:“你他妈愣在门口干嘛呢,还不快滚进来?”就像我以前对他说话的语气那样。但我没能说出口。
      他只是静静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浑身凉透了。夏日炎炎,我整个人却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那个眼神太陌生了。他好像不认识我了,甚至也对我没有怨恨或者别的什么了。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把我推向了千里之外。他看上去冷冰冰的,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活人气息。
      我强忍着冲去质问丁姨和老余的冲动,死死撑着自己,勉强站立在原地。
      然而他只是沉默地脱下鞋子,也没拉上门,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一步也没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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