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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怪人孽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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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两个人深含悲情意味的新年祝福,童欣暗示许亚在前方十米的地方有个在年前销售高峰里被遗漏的空闲结帐柜台。
成功化解了两人的无话可说,许亚挥手道别。
冷漠。不拘言笑。
许亚在心里沉着的点头。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印象,就让印象停止再也不见吧。
只是许亚忘了这世界里有种东西叫缘分。
数学家叫概率,人民大众叫好巧。
在许亚叫孽缘,在沈嘉砚叫吸引怪人体质发作。
年二十八到年三十短短一天半,从离开超市大门算起,他和她再次经历不下三四次的好巧。许亚看沈嘉砚那张脸直接看到审美疲劳,从最开始的低声腹诽直接到最后麻木的连嘴角都懒的扯一下。
沈嘉砚则更直接一点,每看到许亚的脸一次就“哎?”一次,哎的声音日渐升高婉转,最后脱口而出一句直逼老英腔调的中文:“老天!又是你!”
纵然许亚性子再漠然,也被他激出一个白眼来。
许亚去图书馆给跃跃查点资料,走到二楼的借阅室,门口的长凳上背对楼梯坐着一个人,单看背影非常像某个人。许亚抱着书本流窜到旁边的借阅室,自己大概神经太过敏了。
图书馆里人多。都放假,这里便是年前的好去处。许亚只能席地而坐。把给跃跃查的资料搞定。她上了四楼,依然坐在书架之间,挑起一本国外小说看的起劲,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四楼的借阅室不比二三楼,存放的书籍都是比较偏冷的分类。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但都是认真来看书的。所以当沈嘉砚那声老英腔调不伦不类的响起时,引的几个人纷纷去看。许亚张着嘴愣愣的看着他,手里的书被吓的啪的一声合上了。
沈嘉砚脸上淡淡的浮上层红晕,大概也觉得没控制好语调太丢人,直接加大马力冲进了许亚坐的那节书架间。
许亚看他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反射性的把书塞回了书架。塞完又觉得不对,这是两个人这两天来第几次相遇了?
孽缘啊孽缘!
沈嘉砚已经跟没事人似的凑过来,看许亚的反映,止不住笑意,说:“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怕我?”
许亚眨眨眼睛不说话,也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点过度。就慎重其事的摇摇头,拿起本书继续看。
她这样一眨眼,沈嘉砚注意到她的眼睛不像自己的棕黑而是自然的琥珀色,在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映衬下,通透的能看到里面的瞳仁心。今天许亚难得把那毛躁打结极少打理的头发扎了个高马尾,露出脖颈上的白皙皮肤。沈嘉砚才发现她脸型长的好,线条流水般秀美。为什么第一面见她觉得平凡呢?哦,也许是她平庸的表情代低了她清秀灵静的相貌。
沈嘉砚此时想起沈太太看许亚照片时眼睛泛起的一阵绿光。
那是一张许亚穿着白色裙子的照片,站在一片树林的前面,手脚稍显拘谨,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头发比现在要短很多,瞳孔清明干净,笑容温暖灵动。沈太太拿到照片后愣了几秒,之后便兴冲冲的开始对沈嘉砚进行游说。
在沈嘉砚觉得只要没什么深仇大恨,即使相亲绝对失败相遇疑似跟踪,那么有缘也不防碍大家做个朋友。沈嘉砚是打定这个心思冲到许亚这边来的。虽然说不上喜欢,但眼前这个少言寡语的女孩确实很让他好奇。
沈家大少爷一向自来熟,阳光魅力横扫路过的男男女女。连离家方圆十里的阿猫阿狗都能和他亲近。
他去看她手里的书,插图版的中世纪西方史。
沈嘉砚大学转系念的天文,西方史是选修,沈嘉砚没选,但他去过旁听。虽然大部分时间睡觉度过,唯一清醒的时候是对西方统治者焚烧天文学家表示愤慨。凭着那些微薄的道听途说他和许亚攀谈起来。
许亚刚随手拿起的书比原来的重一倍,这列书放的杂乱估计还没被分类清楚,她随便一拿拿到本西方史和刚才那本外国小说放在一起。听沈嘉砚开始和她聊,她才发现书的古怪。看着沈嘉砚讲的入神,她眼神迷茫,懵懂的点头。她不是不想接话,但她根本不知道西方史讲什么内容啊!对方说的如此专业如此神采飞扬,她还是乖乖做个听众就好。
这边沈嘉砚一手心的汗,生怕哪一句说错了许亚又刚在书中看过,看她游离的眼神看她支起下巴的手腕,沈嘉砚心里越说越没底,但不能让话题暗下去。上一次的教训历历在目,要和眼前的女孩做朋友是需要付出一定时间的。
曾经沈嘉砚的学生时代放学之后骑着单车飞驰,牛皮吹的无比豪迈,把身边的小美女们哄的娇笑阵阵,一三五和二四六车后座带着的女孩都不重样。然而如今在眼睛迷离的几乎要睡着的许亚面前,沈嘉砚第一次没有了把握。
朦胧的潜意识里,沈嘉砚感觉到许亚和那些女孩是不一样的。
还好这种独角戏没有重复太久,沈嘉砚说到中世纪焚烧天文学家时自然把话题往简易天文学带去,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沈嘉砚再也没有气息不顺的情况。而许亚也明显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多了。
“这么说宇宙形成之前是个原点?”这是许亚第一次对沈嘉砚发问。浅褐色的眼睛比平常亮一点,似乎听的很认真。
沈嘉砚眼里含了满满的笑意,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摊开手心,另一只手的指尖在上面灵活的比划着虚无的距离。“恩,也叫做奇点。体积无限小,像这样。质量无限大,密度无限大,像这样然后无限延伸的。时间曲率也无限大。”
许亚听的有些茫然,体积,质量,密度她知道,可时间曲率是什么?学生时代学到的知识全还给了老师,就凭着感觉继续问:“地球就诞生在这个奇点里吗?”
“奇点的时候地球还不存在,奇点里不包含任何物质,不包括时间和空间,一切的东西都不存在。好吧,我知道这很难理解。怎么说呢,奇点就等于虚无。”
这样的话题在两个未婚单身年轻人说来有些沉重,所幸许亚对这个关系到人类生死存亡的宇宙环境还抱着非常的兴趣。于是她继续问。
“那后来宇宙又怎么从奇点进化到现在这样的呢?”
“这个,其实就是量子涨落和自组织促使了宇宙的形成。通常为人所知的词汇就是宇宙大爆炸。”
许亚理解的点头。然后气氛再次冷下来,她找话题,像一般遇到学天文的人一样问了都会问的那个问题。
“那,会有世界末日吗?”万物终有尽头,他们生活的地球当然也会有消亡的一天,这个道理她懂。但听沈嘉砚从科学的角度去认真解释,好像来的更有意思。
“当然会。”
沈嘉砚从学天文后被人无数次的提这个问题,更有甚者反复询问,世界末日会在哪一天,他学的是天文又不是地质,也不是环境。他不是神仙也不是上帝如何会知道。一个人的未来都不是能预测的,何况是一个星球。
“那宇宙呢?”许亚眼睛发亮继续她的钻研精神。
沈嘉砚想顺手去拍她的肩,如同当年他当助教时拍学生一般,伸到半空又觉得不妥改落下来擦过她的头发搭在她身侧的地面上。
“年纪轻轻的怎么天天尽想什么灭亡的,应该想些更好的才不至于悲观啊,不过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会。宇宙现在在无限膨胀,当膨胀到最大值就会反弹缩小,物极必反的道理知道么?直到缩小到原先那个奇点,也就是再次回归到一片虚无。”
没有哪个人在男女相处时讨论世界末日和宇宙毁灭的,沈嘉砚的心里也快要和奇点一样虚无了。
虽然这过程寒碜了点,但结果还不错。图书馆年前关门早,两个人4点多被赶了出来。许亚出图书馆时带了几本关于天文方面的书。准备把灭亡论的战场转移到家里。然后友好的和沈嘉砚道别。
许亚以前极其喜欢看一些杂书,最绝的一次童欣见到她在看水稻种植。这样的许亚没变的多才多艺,更不可能成为新一代超越袁隆平的存在。她对于那些书的记忆只保留在看通之后的一两个礼拜。她一向善忘,所以成绩一直上不去,又爱看杂书,许堑不看着她,考试卷上简直要鲜红横飞,惨不忍睹。
许亚把那些书带回家,乘着年假时间又开始了年少的阅读习惯。看了一本发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闹钟指在八点,窗外有小区里孩子玩鞭炮的声响。许亚这才觉得肚子饿。跑到厨房翻冰箱。不像其他独身女子的住处,许亚的冰箱里除了矿泉水就是饼干和馒头。但前几天的年末冲刺把存货都带去了公司消灭,现在冰箱里孤单的留着几颗生鸡蛋。
许亚打了个鸡蛋准备做荷包蛋,刚进锅才发现蛋早已坏掉,大概是加班的时候小区又停了几天电。不得已她只能下楼去超市寻充饥食物。
揣着口袋里仅剩的二十来块,今年大年夜恐怕只能靠挂面过日子。也罢,权当长寿面吃了。许亚也因此练就了时下女性拼了老命减肥也求不来的瘦削体形。所幸身体底子够健康,一直怎么没生过病。或者说不敢生病。她一个住,一个人生活,病了也没人照顾,最有可能在黑暗处蜷缩着,直到病好或者直到病死。
“啊,呸,大过年的,说什么破嘴话!”
许亚自顾自的说完脚步缓下来,有些发愣。
以前许亚如果在腊月皇天说死了残了的话,许堑就会帮她呸两声,再加上两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再也不会有人拍着她的头说那些温和教诲的话。而自己也不是可以称做孩子的年龄了。
许亚抬头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腾空而起带出些许暖意。头顶的上方是黑色的夜幕,空气的通透度很好,白天又是个大晴天。
夜晚的能见度很高。许亚看见有一颗最亮的星星在月亮的左下方。太阳系顺位排行的第二颗行星金星,人们称这个时候的它叫长庚星。公转轨道接近于正圆,公转周期约为224.7日,自转周期243日,金星的“一天”比“一年”还长。
她在夜风里突然想起白天沈嘉砚和她说的宇宙知识。想起他比划动作时修长的指尖。想起他极力想把话题拉回时满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挺喜欢他说话的声音,不急噪却又活力无限,听完就不自主要有笑意。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有让人快乐的特质,周边的空气都因为他们的存在而随和起来。
对于沈嘉砚她从不讨厌。人没有办法对美好的事物产生反抗情绪。只是美好的人和事也会容易产生出距离感。
她又想起刚才在书里看到的行星学说。平行相隔的星球之间距离着几万光年的时间和空间。那么现在她看到的这些微弱的光芒,也许有些是几万年前的光,如今才反射回到她的眼睛。这个她所生活的世界里,隔了几年才想起的笑容和面孔,也如同这反射的光芒一样时常会浮现在眼前。人们叫这种东西做回忆。
回忆里逐层分段,那部分快乐无限大悲伤无限小,这部分后悔无限大可能无限小。不管是怎么样的回忆总有可以支持着她走下去的理由。
就像这些闪烁着的光芒,虽然遥远微弱,却曾经真实的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