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一景盛夏

4、4.缘起

　　月息整理衣领，面色不善的盯着眼前的男生。

　　少年一身休闲服，头发是时下偶像流行的那种发型，微卷，五官精致，打眼看上去人畜无害，这种外形应该早就被星探挖去当艺人了吧。更何况还是混血，不过，就是不知道异瞳这种设定吃不吃得开。

　　浅色的眼眸，一只黄色一只蓝色。

　　盯着人看的时候，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找我干什么？”少年步步逼近，月息有些慌张的往后退了两步，梗着脖子强装镇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少年盯着她半响，突然扑哧笑出声：“原来这么普通啊。”

　　什么普通，她普通？

　　她低头看了一圈自己，一身校服，昨天从学校回来穿的，虽然沾了点土啊泥啊的。头发是随便扎了个马尾。

　　自认为模样不算出挑，那也属于清秀耐看型！

　　她给自己找了个自我安慰的理由，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没错，就是这么普通，你要没事我走了。”

　　她不喜欢过分精致漂亮的人，锐气太盛，这样的人不是她能够靠近的，而且往往这样的人身上总会发生很多事情。

　　尤其是她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她小声咕哝着准备离开。

　　“你在找你外婆吗？”

　　月息脚步一顿，转头。

　　异瞳少年微微笑着，浑身透出一股阳光的气息，笑容真诚，但怎么看这人怎么凉薄，他看起来，像个局外人，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的演技。

　　以上，来自女人的第六感。

　　男生不知从哪儿变来一根棒棒糖，修长的手指捏着棒棒糖递到她面前，月息下意识接过，才想起要拒绝。

　　“你相信思念之力吗？”

　　少年在她耳边轻佻的问道。带着草莓味的糖果香甜气息，耳下的皮肤微微发烫。

　　“你有病吧！”她猛地推开少年，草莓的香甜萦绕在鼻尖久散不去。

　　脸颊发烫，她掩饰的用手背蹭了蹭脸颊。

　　“莫名其妙的，让我等了一天的人就是你吧，我外婆到底去哪儿了？”凶完，月息又脸色古怪，她看到这个人说话一直炸毛状态，打心底的抵触这个人。

　　很奇怪。

　　少年似乎被她推开表现得很正常，好像在意料之内的样子，挑挑眉，随意又慵懒：“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啊，小猫咪~”

　　月息听见他说小猫咪三个字，不由自主一阵恶寒，这人冷静的模样太让人讨厌了。

　　“我才不是什么小猫咪，你不要瞎叫！”月息脸都绿了。

　　这人怎么知道她变成猫的事情？

　　“你不是吗？”少年凑近她，在她脖颈处左右闻了闻，然后又靠她很近，鼻尖都要碰在一起的那种距离，他又闻了闻，“没错啊！”

　　月息再次推开少年，搓了搓脖子，一脸嫌恶：“好好说话，别凑这么近！”

　　少年缩回脖子，不甚在意的挑眉，再次问道：“你相信思念之力吗？”

　　“什么意思？”

　　这人上来就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月息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这是卫伊格曼《生命的清单》里的一段话。”少年叹息道，“所以说，人果然还是要多读书。”

　　月息给他了一个白眼，别以为她没听出来他拐着弯骂她没文化，“所以，这和你说的思念之力有什么关系？”

　　“当人死去，直到被人遗忘之前，他都是活着的，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会死去。记得一个死去的人，记得的时间长短，念头深或者浅，都是思念之力。”

　　这不就是寻梦环游记的设定吗？

　　月息突然想起了什么：“所以，刚刚路口的小女孩，其实……”

　　少年点点头，颇有些欣慰：“还不算太笨。”

　　月息撇了撇嘴：“那你刚刚说我外婆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少年耸肩，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就随便一问。”
　　“你！”

　　月息看着对方无所畏惧的模样，只能憋一肚子气无处撒，转头就走，可是背后的人阴魂不散的跟着她。
　　“小猫咪~”
　　“小~猫~咪~”
　　“小——猫——咪——”
　　“小猫咪！”
　　“小猫~咪~”
　　“小——”

　　“闭嘴！”月息松开捂耳朵的手，恶狠狠地转头，“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打你！”

　　少年委委屈屈：“谁让我叫你，你总是不答应~”

　　月息喉头一梗，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她发誓，从没见过这么撒娇的男生，真让人起鸡皮疙瘩。

　　“小猫咪，我刚刚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啊，我因为帮刚才那个人找东西，闯了点祸，现在无处可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啊~”

　　“我说了，不行！”月息斩钉截铁的回道，“还有，不准叫我小猫咪！”

　　“可你本就是小猫咪啊！”

　　月息瞪了过去，对方立刻收声，“不叫就不叫，别生气，我叫你月息总可以吧！”

　　月息无力的点头。

　　“那，月息？”
　　“嗯？”

　　“我能去你家住吗？”
　　“不行！”

　　月息下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某个不要脸的少年的请求，可当他半夜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家的时候，她竟有些激动。

　　“喂，这难道不是做梦吗？”

　　她快要哭出来，看着自己身体变形，又变成了小猫咪的样子，她没办法劝说自己当一切不存在。

　　少年迅速走到她身边，一把提着她的后脖颈，左看右看：“虽然人很普通，没想到竟然是只黑的。”

　　月息扑腾了两下爪子，终于勾到他的衣服，手脚并用挣扎着就往他身上扑。

　　桦川手没捏稳，被她得了手，她使劲勾着他的衣服，站上他的肩膀。

　　少年暴怒：“你给我下来！”

　　月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感觉后勃颈被提起来，她张牙舞爪的：“你提我干什么！”

　　看着离地面的距离，她的脚有些软，不由得勾紧了jio。

　　“嗷，疼疼疼。”

　　桦川条件反射想甩掉她，月息拼命抓着他的衣领，两脚在衣服袖子上借力，试图重新站稳：“你你你你别动，啊啊啊啊啊啊，我害怕啊啊啊啊啊——”

　　“你给我松手！松手！松松松松松手——”

　　月息：“啊啊啊啊啊——”

　　桦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里一阵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能把屋顶掀翻。

　　“姐姐，奶奶，姑奶奶，您下来行不行！”桦川嗷嗷叫，“你下来行不行，你指甲太尖了！”

　　“那你保证不扔我？！”

　　“我保证！”少年竖起三指做出发誓的模样。

　　月息看见少年脖子被她抓了一道红印子，肿了起来，有些地方似乎还渗出了血印，心虚的收了收爪子。

　　说时迟那时快，桦川一个闪身伺机就要把她扔出去，月息立刻伸出爪子，给旁边又多添了两道血印子。

　　少年老实了，一动不敢动的跟她谈判。

　　“你下来。”
　　“我怕高。”月息理直气壮。

　　“你一只猫你怕高？”少年气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姑奶奶，我脖子都被你抓破相了。”

　　“……”月息浑身紧绷的抓着衣服，尾巴竖的老高在他肩头保持平稳，沉吟道：“你蹲低一点，我自己慢慢下去。”

　　桦川蹲下身，弓着背，月息转了个身，从他背上踩过，然后轻轻一跳，落在床上。

　　“好了。”

　　少年缓缓转过身，似乎能听到僵硬骨骼的吱呀声，一片黑暗里，少年的脸也是黑的，只能看到露出凶光的双目，在黑暗里发着危险的光芒，少年恶狠狠地瞪着她，息条件反射，弓起背，尾巴毛炸开，缓缓往后退，浑身警戒，耳朵也竖了起来。

　　少年的五指张开，作势要扑过来，月息怒目而视，盯着那双手，在即将靠近她的时候，她立刻站起来抬起两只前爪，五指张开，紧张到两耳朵都背后了。

　　少年看着猫爪间锋利的指甲，和一脸惊恐的小猫咪，顿时失了气势，笑着趴倒在床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桦川捧腹大笑，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边笑一边蹬腿，“你怎么这么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直到扑通掉在了地上。

　　月息尴尬的站着，垂着双手，脑门上划过黑线。

　　行了，知道了，这孩子脑子不太好。

　　待一人一猫冷静了下来，双双盘坐在床上，面对面。

　　月息看着桦川脖间的抓痕，率先道歉：“刚刚对不起啊。”

　　少年看了她一眼，满眼幽怨，就是不搭腔。

　　月息梗着脖子，咕哝着为自己辩解：“谁让你要吓我，突然扑过来，满眼凶光，谁看了都会害怕好吧。”

　　少年耷拉着脑袋，眼里虽是不服，但委委屈屈道：“那对不起嘛。”

　　认错脑袋耷拉着的模样，看起来比她更像一只猫，月息一时间尬住，继而软了腔调：“没…没关系，我也没受伤……”

　　月息还在想着化解这个诡异的气氛，少年突然抬起头，眼泪汪汪，月息惊了，这人眼泪怎么说来就来？

　　“你不生气就好，但是——”少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月息心头一跳：“但是什么？”

　　“我能住你家吗？我真的无处可去。”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她，某种满是委屈和请求，还有一丝诚挚的无辜。

　　感情在这儿等着她呢，月息哽了半天终于，还是下定决定拒绝了。

　　“那我还有一个要求。”少年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翼翼的，让人不忍心拒绝的模样。

　　月息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说。”

　　少年委委屈屈的吸了吸鼻子：“你能不能把指甲剪了。”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行。”

　　谁知道后面会不会还发生这样的情况，指甲是她保护自己的利器。

　　一顿猫毛乱飞后，最终以没有猫用指甲剪，以及少年手上又多了一条伤痕结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双双坐在床上，面对面。

　　月息心虚的抱歉：“对，对不起啊。”

　　少年没说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那，那也是你把我捏疼了，我才抓你的。”

　　少年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月息闭上嘴，把话咽了回去。

　　“你要是不摇尾巴，我倒还觉得你道歉挺诚恳的。”少年幽幽道。

　　月息闻言回头，尾巴在后面甩啊甩的，在少年的注视下，她绷直了尾巴，尾巴尖尖在少年的注视下又甩了两下，才停住两秒，又开始甩动，多次尝试无济于事后，她哭丧着脸望着他。

　　“我控制不了尾巴。”

　　少年错愕，随即捂着脸一头扎进被子里，身子一抖一抖的。

　　又……又哭了？

　　“不，不是，你，你别哭啊，”月息有些慌乱，“你一个大男生哭，丢不丢人啊，男儿有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少年翻个面的月息：？

　　少年笑的脸色涨红，一边笑一边擦去眼角的泪，看着一脸懵逼的她，轻咳两声，假装恢复正经的抿了抿唇：“没，没事，习惯就好。”

　　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的点点头，然后摸了摸上唇，压制住嘴边的笑意。

　　习惯什么？
　　习惯控制不了尾巴？

　　小猫咪也是有尊严的！

　　“不许笑！”月息一巴掌呼在了他的的脸上，留下一个圆圆的粉粉的猫爪印。

　　毕竟还是有正经事要做，再度开口：“回到正题。”

　　少年诚恳的端坐着：“嗯，你说。”

　　“问题一：我为什么会变成猫？”

　　少年挠挠头：“这件事——解释起来挺麻烦的。”

　　月息盯着他，神色认真。

　　少年继续道：“你看过《星际穿越》这部电影吗？”

　　月息点头。

　　“故事开始主角的孩子发现书架上的书掉了下来，直到故事结束，主角为了叫住自己的孩子故意碰掉书架上的书，成为了一个逻辑闭环，从而证明了平行空间的真实性。”少年沉静的嗓音有些好听，讲起故事来，颇有几分感觉，月息也听的认真。

　　“我们接触到的画面，图形是二维也叫2D，英文叫做two dimensional，用坐标轴来说，就是x轴和y轴，建模实物以及真实的世界被称作三维也叫3D，同2D一样，只不过多了一条向上的坐标轴，叫z轴。”

　　月息看着桦川为了方便解释，趴在床上画出两条垂直的坐标系，然后又画出三条轴的坐标系，仔细回顾老师上课讲的知识，从坐标轴，到平面直角坐标系，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平行时空，就是在三维里面再加入一维，就是时间，时间是不断流逝的，我们活在当下，有着切实的感受。”

　　少年看了她一眼，在旁边画上一条线，月息附和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还跟得上。

　　“你应该知道塔罗占卜这些东西。”

　　“这是预测未来的方式，科技发展，人们想要掌控一切，尤其是掌控时间，往小地说，人们想知道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财运如何，爱上什么样的人，自己的寿命剩多少等等，同样，也有人会后悔，如果过去没有做什么选择，就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

　　往大的说，时空穿梭机就像哆啦A梦的任意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以借助未来的科技，结局今天的医学难题，比如癌症，比如长生不老不死，也可以发动战争，世界大战将会是科技大战。”

　　“有了时间这一条线，人们能畅游未来，也可以追溯过去。”

　　“这么说，人的前世今生，也许也是真的？”月息盯着桦川手下的那一条线出神，“那，变成猫的我，是过去的我，还是未来的我？”

　　少年微微一笑，摇头道：“都不是。”

　　“人类进化繁衍永远是单线程，因为构成人的有机物生命有限，所谓的前世今生，不过是基因的记忆，基因就像电脑碎片，重组，拼接，保存着原本的记忆，所谓的返祖现象也是这样产生的。”

　　月息已经云里雾里了，眼中透漏着迷惑。

　　桦川伸手揉了揉猫猫头，感叹手感在线上又画了一条线，“你的情况就是两条时间线交叉，产生了时间裂缝，你受到时间碎片的引力，变成了一只猫。”

　　月息伸出爪子按住两条线的交叉点：“那我什么时候能变成人？”

　　“完成任务。”

　　少年简洁的回了她四个字，然后站起身，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后脑，“时间裂缝出现的时间在24点到0点的交叉处。于外界不过是毫无察觉的24小时更替，对你来说，就是一道任意门。”

　　少年侧头看她，月光下，异色眸子发出一蓝一绿的光芒，又像两簇小火苗，月息灵活地偏过头躲过朝她袭来的大手。

　　“什么任务？”月息看着少年失望的眸子，圈起两只前爪趴在他脑袋边，“那我现在是在异时空了？”

　　她想起白天在废弃车厂的事情，还有在马路边遇到的小男孩小女孩，别人是看不到的，很多环境都是真实的，但明显今天的世界比真实的世界安静了许多，说不上来的诡异。

　　“啊，真不好骗啊。”

　　桦川翻了个身，一把按住月息，将她按在怀里，捏她爪子的小肉垫，“进入了时间裂缝，你的时间就不是普通的流转，你看到的世界也不再是普通的世界，快与慢，真与假，全在你自己。”

　　月息用尽全力蹬着床，将自己从魔爪下挣脱开，“说话就说话，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

　　浑身的毛都倒了过来，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毛，但在对面的视线里，她伸手将自己腿上的毛抹平，然后再把脑袋上的猫撸平。

　　就算变成了猫，她的灵魂也是个人，坚决不屈！

　　桦川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可你现在只是一只小猫。”

　　“……”月息哽住，“那，那我也是母猫！”

　　“行吧，你说是就是。”

　　桦川打了个呵欠，翻过身，很自觉地拉好了被子躺了进去。

　　“喂！这是我家，我没同意你睡我家！”

　　月息伸出爪子扒拉了好几下，少年无动于衷，她半站立，双手有序的刨着被套，发出咔呲咔呲的摩擦声，奇异的，她越挠越起劲。

　　少年被她折磨的不行，一把伸出手掐住她的后勃颈捞进被窝：“乖，睡觉！”

　　少年给她掖好被角，躺平闭上眼，月息看了看自己，看了看少年，两人距离很近，她就在对方的腋窝里，好歹也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她虽然没有喜欢的人，但是遇到漂亮的异性并且亲密接触，她还是会脸红。

　　哦，现在只能脸黑了。

　　少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似乎已经睡熟了，月息转了个身，露出头，也闭上了眼，但是脑子里还在努力消化桦川刚刚所说的一切。

　　什么平行世界，什么时间裂缝，时间引力，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但是为什么她变成了一只猫？思念之力又是什么？

　　“月息。”少年含混的叫了一声。
　　“嗯？”

　　“早点睡，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