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姚天禧

85、小敏的心事

　　“小敏，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出了站，我回头问小敏。
　　小敏正回头看窗外，听见我的话也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喃喃自语，“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我问她说什么？她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自言自语。
　　我刚才就发现了，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整个人显得很憔悴，皮肤虽然还是很白，但表层像涂了一层黄油似的。整个人萎靡不堪。
　　我又叫了她两声，她回头看我。两只大眼睛虽然忽闪忽闪的，但里面却黯淡无光。
　　“你怎么了，饿不饿？”
　　她摇摇头。
　　“小鱼儿，我要睡一会儿，到家了跟我说。”小敏说完这句话就躺下了。
　　她双腿圈起弓成一个虾卧在后座上，包被扔在了脚下，我将空调开大一点，又把外套脱下来让她盖上。
　　外面的雪还在下，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将车速放慢，几乎龟速前行。
　　到家天都黑透了，小敏也醒了。
　　我将她送到谷叔叔家就回去了。
　　谷叔叔留我吃饭，我婉拒了。
　　到家时老爸老妈都在等我吃饭，老妈说新年头一天，大家吃个团圆饭。
　　我想起今天真的是新年了，一路走来，也没见放鞭炮的，也忘了跟小敏说新年快乐，还有刘湖、张望也都没说。
　　正懊恼着呢，手机噼里啪啦一阵抖动，朋友们开始送祝福了。
　　我编辑了几句新年祝福，然后群发完就吃饭去了。
　　老妈做了一桌子菜，小外甥在屋子里欢快的跑来跑去。我却怎么也欢快不起来，想起去年元旦，我失业在出租屋里喝的昏天黑地，那会儿觉得天都塌了。可一年过去了，天没塌，人也没塌，好像大家都好好的，但有些东西却一去不复返了。
　　上次大家坐在一起吃团圆饭，他还在，现在物是人非，却没了那时的味道。
　　一顿饭吃的五味杂陈，我吃完要帮老妈洗碗，却被她赶出去了。
　　小外甥缠着我让我堆雪人，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
　　我拿根铁铲将院子里的雪都铲干净，就着雪堆堆了一个雪人，又找来一根胡萝卜插在鼻子的位置。小外甥不满意，嫌堆的太丑，让重堆。我就又在旁边堆了一个，这个他还算满意，我看了看，两个雪人差不多啊。
　　再看看小外甥偷笑的表情，原来被耍了。
　　我抓起一团雪砸在他身上，小家伙不甘示弱也抓雪砸我。
　　我俩在院子里砸了一会儿累得筋疲力尽，我抱着他去我屋里玩，到了屋里小外甥问我有纸没有。
　　我问他腰纸干嘛，他说要写字。
　　“写什么字？”
　　“写舅舅、舅妈这四个字。”小外甥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兴奋的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诧异道，“为什么写这几个字？”
　　“想写了。”然后摆手示意我弯腰。
　　我配合着俯下身子，他踮起脚尖将小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舅舅，我想舅妈了。”
　　“……”
　　我慢慢蹲在他身边，伸手摩挲他柔软的头发，“你真的想舅妈了？”
　　“嗯。”他用力点点头。
　　“想他什么？”
　　“想他带我去吃汉堡。”
　　“……”
　　“这个舅舅也可以啊。”
　　“不不不”他连连摆手，“妈妈不让，她说你心情不好，不让我缠着你，也不让我提舅妈。”
　　“……”
　　“你提过几次？”
　　“没几次，我一提，妈妈就生气，就像我提爸爸一样。”
　　“你想提吗？”
　　“我想舅妈，想爸爸。”
　　“……”
　　“舅舅，你能带我见见他们吗？先见爸爸，再见舅妈。”
　　“……”
　　小外甥在我屋里睡着后我将他抱到姐姐屋里，跟姐姐聊了几句就回去了。
　　洗漱完毕小敏打来电话问我睡了没，我说没有，她说想跟我聊会儿。
　　我躺在床上戴上蓝牙跟小敏聊了很久，久到蓝牙没电自动挂掉才结束。
　　结束后我却睡不着了，小敏嘤嘤的哭泣声依旧在耳边回荡。
　　小敏这次没带对象回来，果然说因为俩人吹了。
　　巧合的是原因跟上次一样，她那个对象也是有妇之夫。我正要骂她呢，她先哭了。
　　“这次不是故意的，我特意调查了他，单身未婚，谁知后来会这样。”
　　“你别哭，慢慢说。”
　　“前段时间家里要给我介绍对象，我说我有对象，家里知道他的情况后打死不同意，让我别带回来。”
　　“为什么不同意？”我疑惑道。
　　“我觉得主要是爸妈嫌他穷，再加上他家又比较远。”
　　“他哪人啊？”
　　“内蒙的。”
　　“确实远。”
　　“可他又不打算在内蒙发展，他打算在省城买房子的。”
　　“那也远啊，你能保证他哪天心血来潮回内蒙发展？”
　　“温语，你什么时候这么世俗了？”
　　“……”
　　小敏把我问住了，我确实挺世俗的。但也不是这个原因。
　　“小敏，不是我世俗吧，你看我姐嫁到省城都没过好，那你嫁到内蒙会过好吗？”
　　“这是距离吗？”
　　“我觉得是，你看他不是把你骗了。”
　　“我想起一句话，上帝给你关个门，就会给你开个窗。这话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你事业上很得意，情场就难免失意。”
　　“那你呢，你哪得意哪失意啊？”
　　“我哪都失意，我就是个loser。”我叹息一声。
　　“我一身臭毛病，打着灯都找不到闪光点，上帝把把门窗都给我焊死了。”
　　“呵呵……，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其实你挺好的。”
　　“我看不出来自己哪好，不讨厌，也不讨喜，没人想着，也没人记着。如果哪天我死了，就像水融进水里，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一样。”
　　“小鱼儿，怎么谈一场恋爱，你比我还颓废呢，都成哲学家了。”
　　“什么哲学家啊，也就无病呻吟几句。”
　　“小鱼儿，你的傻是无以伦比的。”
　　我的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短路几分钟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敏，刚才的话是你说的吗？”
　　“是啊，怎么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有人在我梦里说过。”我喃喃道。
　　“我，我说的，我跑到你梦里说的，哈哈哈……”
　　“……”
　　小敏笑完又哭了，哭了一会儿才说话，“你知道我说怎么发现他有家室的吗？”
　　“怎么发现的？”
　　“那会儿家里人不同意我俩的事非要给我介绍家里的，我拗不过就答应先见见。谁知那天他好像看出了什么，一直缠着我，中午家里介绍的人打电话说到省城了，我开车去接他，他也吵着要过去，还问我什么人。我说是老乡，他更要见了。”
　　“本来我也心虚，他好像看出来了，接到那个相亲老乡之后，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相亲老乡也看出来我俩的关系了，只是没说，他也没说来相亲的，只说是老乡，路过省城过来看看我。”
　　“那顿饭吃完然就走了，当天下午我妈就打电话将我骂了一顿。”
　　“是我我也骂你，你说你干的什么事啊？相个亲还带着男朋友？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这种奇葩事，你说人家还是大老远来的，你就这么待人家？小敏，你在感情这块跟个智障差不多啊。”我也实在忍不住了。
　　那头小敏已经哭上了，“小鱼儿，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回去也后悔来着，想着这事咱们这都知道了，再也没人给我说媒了，我就一心跟他好算了。谁知道这事激怒了他，他怀疑我外面有人，我们吵了几架，后来感情淡了，他也不怎么理我了。期间他回了一趟内蒙，也不说原因，我趁他走后悄悄跟了去，在那里发现了他的老婆孩子……”
　　“他一开始不承认，后来觉得没意思了，就承认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傻，你不是说调查他了吗？你调查的什么啊，连人家有老婆孩子的事都调查出来，这叫调查吗？”我又气又恨，小敏怎么这么蠢呢？
　　“我也只是偷偷打听了几次，又不能把他祖宗八辈都挖出来吧。”
　　“……”
　　“那你打算怎么办？过完节还回省城吗？”
　　“不回了，我真的疲倦了，我已经把公司转给别人了。”
　　“那你以后就准备跟家待着？”
　　“不知道。”
　　“这事你跟你爸妈说了没？”
　　“都不用说，他们看我没把对象带回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你等着三婶找你吧。”
　　“……”
　　果不其然，在后来的几天里，小敏被拉着相了几次亲。每次都不满意，三婶说小敏一点也不配合，见了面板着个脸，跟别人欠她钱似的。有时候还自言自语把人家吓跑，她在后面笑。
　　小敏妈妈让我劝劝她，我跟她聊天，她倒挺正常的，说三婶介绍的都是歪瓜裂枣，根本配不上她。
　　有一次她相亲时说人家吃的太胖，长得太丑等等，人家也说的不好听。说她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来呢，虽然长得好看，但说不定被人包养抛弃了还不一定呢，然后他们打了起来。小敏被他打趴下，那人边打边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小敏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狠劲，生生咬破了他手腕上的一根血管。被人拉走的时候，嘴里还噙着肉呢。
　　后来再也没人给小敏说媒了，她彻底自由了。
　　她爸妈气的将她打出了家门，她跑到我家里不走，老爸给她把了脉得出结论，小敏可能得了精神病。
　　小敏爸妈吓坏了，带她去医院检查，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没啥毛病。又让她做了一张试卷，才诊断得了轻微精神病。
　　听了这个名字，我当场就笑了，一笑这病名好笑，二笑小敏的遭遇。
　　后来的日子里小敏就住在我家里，爸妈将二楼收拾出一间空房让她住下。她不爱吃西药，老爸就给她开中药，老妈负责熬中药。但小敏的病情却时好时坏，有一回她把我叫过来，递给我一张卡，告诉我密码，让我用这钱去投资，干什么都行，就是别放这。我跟他爸妈商量后拿去投资姐姐的母婴店了。
　　小敏发病的时候没有精神病人的狂躁，只是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就流泪了。她也不摔东西，也不骂人，说累了就去睡觉，可身体在渐渐消瘦。
　　他爸妈提议让她搬回去住，她躲到我家人后面不出来。爸妈看她挺老实的也就没赶她走。
　　她偶尔去姐姐店里帮帮忙，偶尔接小外甥放学，偶尔跟老妈出去买菜，偶尔帮老爸抓药，偶尔接我下班。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