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姚天禧

79、断了

　　又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烟味都散了我才进屋看老妈。她还在沉睡，但睡得很不好，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身体蜷成一团，弯成一个虾。看起来很是可怜，我轻叹口气转身出了病房。
　　正准备去买早点呢，姐姐打来电话让我不要买早点了，她已经做好了。我匆忙赶回家将做好的早点打包送来医院，姐姐去送小外甥上学就没跟过来，老爸跟着一起来了。
　　路上我一直不敢看老爸，但又在一直看着他，他的表情和老妈的如出一辙，只是比老妈稍微压抑一点。但我很清楚，若是老爸发出火来，十个我都不一定拦得住。
　　快到医院时他突然出声问我，语气颤抖又无助，“你俩的事真的假的？”
　　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知道是真的还要一次次的追问呢？
　　好在这个问题我瞬间就有了答案。
　　因为害怕。
　　连最真实的事情都要再三追问，可见人有多害怕真实啊。如果我说个“不”字，老爸一定会相信，他可能太需要一个谎言了。
　　连谎言都要借别人的口来撒出来，可见人有多害怕和恍惚啊。
　　“真的。”在一个红路灯口我坚定的吐出了这个字。
　　老爸瞬间就灰暗了，他的表情就像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条鱼，在阳光下迅速失去所有的光彩。他迅速将头扭向窗外，不疾不徐的开口道：“他是倾城呢？还是倾国呢？”
　　我有点好笑老爸突然问起这么文艺的问题，也学他不疾不徐开口道：“他不倾城，也不倾国，却唯独倾了我。”
　　老爸忽然回头怒视着我，不屑的问道：“你是不是看他长得好看？”
　　“爸，你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不要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是因为长得好看才喜欢他，还是喜欢他长得好看，到了现在，即使他毁了容，我还是喜欢他。”
　　“……”
　　“爸，他救过我的命。”发动车子前我说了这句话。
　　“那会儿我还在大兴公司上班，在一家医院的楼梯间里，我跌下去的瞬间他扶住了我，要不然我非滚下去不可。”我面无表情的叙述了当时的情况。
　　“所以你爱上了他。”老爸总结的到挺干练。
　　我摇摇头，“不知道，都有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但喜欢上时已经无法自拔了。要说没有理由就没有理由，要说有理由，在我意识到喜欢他时，之前的接触都是理由。”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混下去吗？”老爸语气陡然一变，忽然转移了话题。
　　“当然不会这样混下去，我得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你觉得你们还能在一起吗？”老爸听见我说的话瞬间就发飙了。
　　“即使碍于你们的压力不能在一起，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我喃喃道，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
　　“你见不到他了。”老爸幽幽吐出这六个字，语气得意又释然。
　　我一下子没防备突然踩了刹车差点导致追尾，我将车开到路边看着慌乱的看着老爸，用嘶哑的声带问了四个字，“什么意思？”
　　“他收了我们的钱，答应此生再不见你。”老爸底气十足、掷地有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爸，你拍电视剧的吗？”我傻傻的问了一句。
　　“你姐给他转的账，一会儿让她把转账信息发给你。”老爸别过头不再看我。
　　“为什么要转账呢？”我凑近问道。
　　“哪有十万块现金？”
　　“给现金他不要吧，直接转账省得他拒绝。”我觉得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无助又冰冷。
　　我什么时候对父母说过这么冰冷的话，记忆里是没有的。对父母说出这样的话，伤人又伤及，我果然已经没心没肺了。
　　老爸脸上挂不住，嘴唇蠕动了几下没蠕出一个字，他索性闭口不言。
　　“爸，你们也是喜欢他的是不是？他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俩还真是同流合污。你们若是不喜欢他，又怎会认他为干儿子？哪有叫了一天干爸妈就翻脸无情的？你们也于心不忍是不是？”
　　“不是于心不忍，说他太固执！”老爸忍不住接了一句。
　　“他怎么固执了？”
　　“他跟你一样倔，打死不愿意跟你断，我们才出此下策的。你以为我们想啊。”老爸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雄狮，终于露出了原始本性。
　　“我们本以为说说他劝劝她，顶多威胁威胁他就没事了，毕竟你们才谈俩月，感情不深。谁知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非要等你回来让你亲口跟他说他才罢休。”老爸粗喘着气，脸上已经布上了一团红晕。
　　“你们了解我的脾气，知道我回来后会闹得更凶，所以将人赶走了。”我接过他的话叙述道。
　　“你妈还真没用，劝一夜都没劝动你。”老爸权当没听见我的话坐在那自言自语道。
　　我哼笑一声没有接话。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大男人，就算长得再好看，你怎么能喜欢上？一时意乱情迷也就算了，可你不能糊涂一辈子。”
　　“……”
　　“我儿子怎么就跟一个大男人扯不清了呢？”老爸喃喃道，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音了。
　　我回头时吓了一跳，老爸哭了，哭的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他不断的抽噎哭泣，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条条滚落下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眼眶很红，不像刚哭过留下的痕迹，我拿纸给擦泪被他一把甩开。只得任由他哭了。
　　我第一次见老爸哭，还哭的这么惨，那种滋味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想如果锦城在我面前哭，我会心疼的抽搐。但老爸在我面前哭，却是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前旷世的一种心痛，就像大音希声一样，感觉很清晰，但又迟钝的可怕，老爸每哭一声，就像在我心里狠抓了一下，直到硬生生将我的心脏从胸腔里抓出来，鲜血溢满手掌，直淋淋低落，还在一股股跳动着。老爸将它捧在手里放在我面前，逼我与它对视，那眼神像炎炎夏日里的旭阳，毒辣的我一点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老爸惨淡无声的笑容好像在问我：“小鱼儿，你看看你的心脏，你还有心吗？”
　　此话一出，我整个人都被全盘否决了。尤其是被至亲至爱之人否决，我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是的，在至亲至爱面前，我一直都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今天果然是个好天气，阳光明亮但不炽热，稀稀疏疏的照了进来，车里的气氛安静又逼仄。老爸还在哭泣，我已经不知何去何从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用早已失冲的声音对他也对自己说：“爸，你坐好，我启动了。”
　　到医院时老爸才停止抽噎，到了病房老妈已经醒了，她看到老爸通红的双眼，又看看我，什么也没说直接躺下了。
　　我将早点拿出来，老妈让我拿走。我像老爸求助，他视而不见。
　　护士过来输液时老妈还在床上抽泣，挂上针我去护士站办出院手续。
　　把老妈接到家时已经快中午了，姐姐中午不回来，我问爸妈想吃什么，他们都置若罔闻。
　　我不会做饭就去厨房煮了简单的面条，做好端到二老面前，老爸直接端起来倒掉。
　　我算是明白了，他们这是要绝食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现在受我发肤的父母却要生生绝食！我这个儿子当的还真合格。我苦笑一声，什么也不说了，走到他们前面跟他们说我答应跟他了断。
　　“你再说一遍！”他们异口同声的说。
　　“我答应跟他分手。”我快速说出这七个字。
　　我以为说出这七个字有多难，现在看看，一点也不难，上唇触碰下唇就吐出来了，前后都不到一秒钟。
　　我以为我们的感情深的能让我与父母多顶几天，可讽刺的是短短的两顿饭就妥协了。
　　我以为至少能写下一万字的抗争记录，可讽刺的是八百字作文都不到。
　　锦城还能坚持到爸妈给钱，我却没见一毛钱就投降了。
　　要是他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伤心失望肯定是有的，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他别的表情了。
　　或许他一开始就已经预感到结局了也不一定。这家伙比鲨鱼对血液都敏感，有些事总能未卜先知。
　　二老听我说完这七个字，脸上终于露出了雨过天晴般的微笑，老妈心情大好决定去做饭，老爸也跟着打下手。
　　做好饭他们还亲自给我端来，不断的温声安慰我，好像我会做什么冲动的事似的。
　　他们错了，我什么都不会做，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我自夸，我觉得我坚强了很多，刚开始遇上点事，我都是怨天尤人、要死要活的，现在却不这样做了，怨天尤人没用，要死要活也没用，谁都拯救不了，还落个愤青的名头。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可以为了理想壮烈的牺牲，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为了理想卑贱的活着。
　　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还真成熟了，只是代价比较惨重。
　　唉，我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坚持自娱自乐，毕竟生活这么艰难，有点阿Q精神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