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姚天禧

78、断不了

　　回到病房，老妈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望着我，我喂她喝粥她摇摇头。我喂她吃菜她还摇摇头。
　　我问她是不是喜欢吃鹅肉。
　　她睁大眼睛惊奇的看着我，我笑着将锦城昨晚给我讲的关于鹅的事跟她说了。
　　她听完眼里闪过几分晦暗，但更多的是我常从姐姐眼里看到的恨铁不成钢。
　　“妈，你怎么了？”我忽略那些情绪准备转移话题。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老妈冰冷的突出一行字，然后犀利的看着我。
　　我想今天她或者他们质问锦城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眼神和口气呢？
　　“这个问题你们不是问过他了吗？”我无法回应老妈同样的冷漠，只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防止老妈再次急火攻心。
　　“我想听你说。”老妈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回头看看病房里的其他人，他们要么在玩手机要么在闭目养神，但脸上的漫不经心好像比我伪装的都真实。
　　我想了想回答道：“有俩月了吧。”
　　“分了。”老妈立即吐出这俩字。
　　“妈，当时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命令他的啊？”我笑着看着老妈。
　　“我是为你好。”老妈一拍床板直接坐起来直视我。
　　“锦城听完这话，是不是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傻站着。”我十指交叉抵在下巴想象着他当时的样子。
　　“他傻，他可不傻。”老妈怒目圆睁道。
　　“那你说说他哪不傻？”我一直保持着适度的微笑，虽然我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哼，他坐过牢，家里穷，娘死了，爹没用，妹妹又水性杨花，他能讨到老婆才怪！所以他才聪明啊，拉你上船，找个男人也不错。”老妈一字一句，说的条理分明，有板有眼。
　　我却禁不住笑了出来，我从没想过锦城的家庭会这么惨，那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我都是走肾不走心。因为我知道那都是过去，我拥有的是他的现在，不管怎样，他始终都在我身边。
　　现在从别人嘴里说出他的事，我却觉得伤心又悲凉，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人关心过他？有没有人对他嘘寒问暖？还是大家提起他都是厌恶、恶心，恨不得人人诛之。
　　是啊，如果我没有爱上他，我是不是也是其中冷漠的一员呢？打着关心他的旗号，做着不负责任的事。况且他现在又多了一项罪名，勾引我。
　　“妈，是我追求他的。”我平静的说道。
　　“那也是他勾引你在先，你才上勾的，你是我养了二十多年的狗，我还不知道你的本性？你被他骗了，傻子！”老妈说到激动处一把拉过我与她对视，言辞凿凿又不容置喙的说：“你说，你被他骗了。”
　　我被迫与老妈对视，面对她饱含期待的眼神面不改色的说：“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能说骗就骗啊。”
　　“小鱼儿，别的事你可能上不了当，但这事你最爱犯傻！”老妈一把又将我甩开。
　　“我哪犯傻了？”
　　“鱼啊，你谈过恋爱吗？”老妈突然这样问道。
　　我摇摇头。
　　“这就对了嘛，你就是因为没有谈过才会犯傻，别人一钓你就上钩，这事你跟你爸一个熊样！”老妈恨恨道，眼角的皱纹已经眯成了扫把。
　　“我爸怎么了？”老妈似乎说漏了什么。
　　“你别管，你俩的事必须断！”老妈做了最后总结。
　　“断不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退缩。
　　“断不了也得断，俩大男人算什么事？”
　　“俩大男人怎么了，我们招谁惹谁了？”
　　“你们没招谁也没惹谁，你们俩的事在这个社会上是不允许的！”
　　“怎么不允许？”
　　“如果允许，为什么中国没有这样的法律呢？”
　　“法律也有不完善的地方，中国每年都在修改和制定新的法律。”
　　“那就等中国制定这样的法律吧。”
　　“……”
　　我说不出话来了，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去喃喃道：“妈，我爱他。”
　　“儿，我和你爸还有你姐都爱你。你不能一错再错啊。”
　　“妈，为什么我喜欢他是个错误呢？”
　　“……”
　　“我们都没结婚，也没有破坏对方家庭，我们相互喜欢，然后走到一起，我们想共同奋斗为未来打拼，这怎么就是个错误呢？”
　　“……”
　　“如果这是个错误，那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做过什么对事。”
　　“妈，你哭的样子不好看，还是笑笑吧。”
　　“生个这么不听话的儿子，让我怎么笑得出来。”老妈揉着眼眶啜泣道。
　　“妈，以后我都听你的，只要你答应我。”
　　“小鱼儿，以后我都听你的行不行？只要你答应我。”
　　“……”
　　“小鱼儿 ，咱们这没那么开放，你姐离婚回来的事已经让人看够笑话了，你就别再让人笑话了行吗？”
　　“妈，这怎么能是笑话呢？谁家没两件糟心事啊，再说了，人生不过是笑笑别人再被别人笑笑而已。”
　　“那咱家也不能再让别人笑话了，咱家是开门做生意的，再传出去个笑话让你爸怎么见人？还看不看病了？咱一家吃啥喝啥啊？小鱼儿。”
　　“这些个问题你想过没有？想过没有？”老妈激动起来又开始摇我的肩膀，恨不得将我摇醒了才开心。
　　“妈，那我们俩出去吧，去外面打工，你们眼不见也心不烦，大家都好受点，你看行吗？”我提议道。
　　“你们要躲到什么时候？难道一辈子不见天日吗？”老妈愤怒的从我喊道。
　　我笑了，“妈，我们还真没想过要见天日，有人问，就承认，没人问，我们也不会到处吆喝。我们只想过自己的生活，越低调越好，随心而动，随欲而行。”
　　“那孩子呢？你们老了怎么办？自己爬着去火葬场吗？”
　　“呵呵，那倒不至于，锦城说不行的话就领养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鱼儿啊，你们想的太简单了！”老妈叹息道。
　　“妈，我也没觉得有多难，生活已经够累的了，能找到一个相互喜欢的人太不容易了，你知道这概率有多小吗？几千万分之一，我真的不想也不愿错过啊。”
　　老妈听完呵呵笑了，笑的凄凉又心酸，她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儿啊，你真是太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你现在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你觉得有了爱就有了一切，可这一切还是要有物质做基础的，你现在有什么，他有什么？就算你们去外面，可外面的生活哪能这么容易？你们刚谈，眼里都是对方，可一旦到了外面，吃苦受累不说，一旦有一点小事你们就会争吵不休。尤其是你，我太了解你了，你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你根本吃不了一点苦头，他可以忍你一时，但忍不了你一世。你听我的，跟他断了，回头妈托你三婶给你找个媳妇，好好安生过日子，别再想那些不正经的了。”
　　“……”
　　“非要我和你爸跪下来求你你才答应吗？”老妈失声尖叫起来，引得两边的病人和路过的护士纷纷侧目。
　　“不说话是吧，好，等明天你爸过来，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跪下，行吗？”
　　“妈，别跪了，我明天就走，不创出一番事业不回来！”
　　“你就算创出一番事业回来还是要娶媳妇！”
　　“……”
　　“鱼啊，你怎么那么傻呢？这么多年，你一直吊儿郎当，我跟你爸说你什么了吗？我们怕你吃苦，一直没让你辛苦过，就连找工作都要找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你怎么就不能为我们牺牲一点呢？人不能太自私了吧。”
　　“……”
　　“妈，你别逼我。”
　　“鱼儿，你别逼我。”
　　谈话进行到这个地步，我们都无话可说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劝的也都劝了，我们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只能这样僵持下去。
　　我并没有觉得有多欣慰和失落，因为我知道这对我来说不是一场持久战，老妈会以身体未有再三逼迫我跟他断了。闹到最后，结局可能真的如他们所愿。
　　老妈睡下后，我疲惫的走出病房。虽然身体很疲惫，可脑子却异常清醒，我去外面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包香烟。我平常基本不抽烟，老爸老妈都不喜欢，我就不敢抽。可现在再不做点什么，我可能会发疯。
　　我站在医院走廊通风处，直到抽完一包烟还是没想出什么好方法。
　　中间我几次拨打锦城的电话都是关机，我倒不担心他想不开，只是害怕他突然就这样消失了，从我的生命里。毫无征兆，毫无预料，刚开始惊慌无措茫然，然后越来越黯然，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我只能靠我俩那稀薄的回忆来度日。这样的生活我想都不敢想，我知道我也死不了，但就是活不下去。
　　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现在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呢，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无能为力，面对这样的生活身心疲惫，只能忍气吞声，明哲保身，苟延残喘，得过且过呢。
　　我将烟盒扔进垃圾桶里，又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寒风已经不那么冷冽了，天空已经浮起了鱼肚白，看样子像是一个好天气。我掏出手机看看天气预报，今天确实是个大晴天。
　　可谁知道是不是大晴天呢？
　　天气预报这种东西，可预料，但往往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