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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举杯望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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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非久别重逢,幼玉突然想到。
只不过这次是经过好几年后,第一次在明亮灯火下重新看见他。他上次已经来归玉楼偷过东西,并且在黑暗中匆匆一瞥,就走了。本以为见面,幼玉会有万千思绪涌上来,很多想了解的。
但此刻幼玉把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掷。
“你呀你,也太不厚道了!”
自取楞了会,然后问他。
“咦?你就是这样请客吃饭的?”
“自取,这么久不见,你倒好,跑来与我抢生意,这是闹哪一出?”幼玉又问。
“不这么做,哪能等到你宴请我呢?”自取笑了笑。又接着说:“还有,我现在不叫自取了,叫自归。”
幼玉从刚才的激动恢复平静,觉得自归好像有点耳熟。
“那奇了怪了,你上次来我楼里偷东西又归还是什么名堂?”幼玉继续问。
“只想来看看你,确认你还在楼里。”自归伸手给自己倒满了酒“毕竟好几年了,怕你不在那楼里了。”
幼玉没回答。
自归接着说:“我还四处打听了你的消息,得知你现在当了大官,那你当年在屋子里读的那些书也尽其用了,这杯酒,我敬你,敬与你重新遇见,敬你达成心愿,敬你步步高升。”
屋内的酒香四溢,幼玉缓和了不少,往昔的日子在他脑中浮现,望着眼前的自取,现在应该是自归。他模样倒是成熟了许多,以前那毛头小子,锋芒毕露,现在敛去锋刃,眼神平和了许多。
他想知道自归在离开的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便问:“这么久没见,跟我说说这些年你都怎么过的呗。”
“先吃菜吧,不吃要凉了。”自归夹了些菜,也给幼玉也夹了。
“那夜在黑暗中看到你,觉得你一点也没变,现在看清了,也是这样觉得。”自归一边吃饭一边说“那这几年你应该过得顺风顺水。”
幼玉觉得有些事他此刻没必要说:“就那样吧,反正也就这么活。”
“你当初没和我一起去瞎跑,现在看来倒是正确的决定。”自归看着幼玉说。
说到这,幼玉反倒有点忸怩:“说来也怪不好意思,那次我没去赴你的约。”
“哈哈,你也知道,本来我气得想趁你睡着直接劫走你,后来还是作罢了。当时年少轻狂,现在想来都是笑料。”自归笑着说。
自归喝了几杯酒,酒意上头,继续说:“幸好没意气用事,否则你现在只能成为富商,当不了大官哈哈。”
“那我还宁愿当个富商!富甲一方,花不完的钱多潇洒,也不用现在每天起早贪黑,苦心经营,也没存个什么钱!”幼玉也笑着说“看来你才是真的顺风顺水咯。”
“谈不上,谈不上,既不顺风也不顺水,没经历九死,我哪来的一生。”自归又喝下一杯。
“你以前那事现在还弄吗?”幼玉突然想起便立刻就问他。
自归听下筷子,正经地说:“你知道吗,幼玉,那时你在屋顶上对我说的那番话”自归停顿了会“我想了会,觉得还很有道理,便金盆洗手,之后都没干那事。我现在飞檐走壁的本领都生疏了,所以上次来你楼里才会被你发现。”
幼玉极其喜悦:“真的?你那时就金盆洗手了?”
“是呀,因此还挨饿了好一阵。”自归叹气道。
“我敬你一杯!”许久没沾酒的幼玉兴致来了,起身一饮而尽。
坐下后,幼玉又问:“那你到底是怎么做的,如今竟能买下偌大的店铺。”
自归看着幼玉停了会,说:“这些年,我为了一些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想法而坚持,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换过好几个身份,其中缘由太过复杂,说来既没意思而且一时半会也道不清头尾,今夜重聚,还是畅饮吧。”
幼玉觉得自归现在不肯说,那也就罢了吧。
“可是你,你别想回避,为什么回来和我抢生意?”幼玉又转回去问。
“选了好几家店,觉得还是你对面最好,风水宝地,靠近你这归玉楼,沾沾财气,也离你近些。”自归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店里都藏了些什么珍宝玩意让大家都跑你那去了?”幼玉又问。
“不过是这几年,我走南闯北,去过临海,下过江南扬州,各地收集来的玩意罢了,你要是感兴趣,明日你来我店内看看就是了。”自归含笑看着幼玉。
“我不去,如今你是同行,我们俩可是竞争对手,大家都各凭本事做生意。”幼玉一本正经。
自归被幼玉这装模作样的腔调弄得哭笑不得。
“那你请我吃饭算什么一回事?”自归问。
“本来想下点泻药啥的,可看见你,都给忘记了。”幼玉回答。
自归从袖子里掏出样东西放在手心“幼玉,这块玉我一直都留在身上。”展开手掌,是记忆里那块玉,温润如旧。裴,幼,玉三个字刻在上面,让他分外熟悉,不过也带来一阵恍惚。
幼玉都不敢伸手去碰。
“你还是继续留着吧。”
“怎么?我特地来完玉归你,你却不要了,这不是你的宝贝吗?”自归有些困惑。
幼玉盯着那枚玉,他略微有些颤抖。
“不……不,现在已经不是了,你留着吧,留着吧,你戴了那么久了,就送给你了。”
“行!”自归握紧那枚玉,收了回去“我本来也舍不得还你。”
幼玉没说话,那枚旧玉的光泽映进了他眼里,久久未能散去。
“喝酒吧!”幼玉举杯。
“来!”自归与他碰杯。
夜色越深,幼玉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吹进来融着淡香的晚风,被酒熏热的脸得到舒缓,一切都舒服到最好的状态。
夜空中的月和自归离开的时候一样,让他产生错觉,那夜与今夜的月是同样的。
“裴老头呢?”自归问道。
“两年前去世了。”幼玉盯着夜空问答他。他下意识问答出来,可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除了自归,几乎没有人再问过幼玉关于他爹,就连他自己都像是已经遗忘了许久。
归玉楼的前楼主仿若从未存在过,自归的声音和酒意熏陶,让他怀旧之心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去年清明,他偷偷到过他爹坟前。孤零零的坟冢,荒草丛生,碑上刻着几个小字。
幼玉撸起袖子,把杂草除去,汗水浸湿衣衫,他脱下来擦干额上汗珠,挂在树上,自己坐在石头上休息。
空山无人,没有光照是个阴天,只有四面八风的风携裹落叶,源源吹来。幼玉努力回想一下关于他爹的事,可是遗忘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起身端视眼前的坟冢,没有一点修整,土包上面枝藤缠绕,荆棘蔓延,没有一点踪迹显示是他爹的坟。
努力地寻找皆为徒劳,幼玉朝着自林间向他袭来的狂风大呼大喊,期望这风能带他回到过去。
“你哭了?”身后正在夹菜的自归问他。
“啥?”幼玉回过神来,连忙用手背揩脸,却立马放下,生怕自归发现“没有没有,只是年纪大了,感慨一下哈哈。”
幼玉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转过头来看自归,问他:“那你现在还喜欢上屋顶吗?”
“诶,很久没有了,现在每天都很累,爬上去费劲。”自归告诉他。
“今晚月色好,我们现在爬上去吧!”幼玉双眼放光。
“啥?你说啥?”自归表示没有听清。
“走吧走吧!”幼玉一下就窜到了门外。
提着一壶酒两个杯子就爬到了屋顶上。在高处既能抬头望月,又能低头俯视远处都城的灯火璀璨。
屋顶上风一阵接一阵吹,酌着小酒,幼玉觉得许久没这么痛快了。
一旁的自归也被感染了,在晚风中他也有点感慨。
“幼玉,你知道吗,我不信奉神明,但我信奉月亮。”自归缓缓告诉幼玉。
没等幼玉说话,自归又说:“以前我常在夜晚外出,都是伴随月亮,我坚信能保我平安。”
幼玉看着自归,他仿若靠着苍白的圆月,说话声音漂浮在空中,四面八方包围,我醉了,幼玉想。远处零星灯火遥远模糊。
“人生得意须尽欢!须尽欢!”幼玉举起摇晃的手,执着酒杯“再来,再来!”
自归笑道:“现在你喝趴了,我可背不动你下去了。”
“那我就躺这上面了。”幼玉说罢,顺势躺了下去。
“裴幼玉,你果真一点没变。”自归又饮下一杯酒。
“什么裴幼玉,裴幼玉是谁……”幼玉翻了个身”我不认识。”
“你真的醉了。”自归调侃他“都是楼里的掌柜了酒量还是这么差。”
幼玉没有说话,好像睡着了。
自归看了他一眼,幼玉呼吸平稳,双眼都柔和闭上了,手指缓缓松开酒杯,横躺着。自归把要丢落的杯子拿过来。
“这家伙哈哈”自归把剩下的酒饮尽,旧地,故人,百年不变的月亮,在自归下江南扬州或穿越塞北黄沙,行至海边,踏遍万水千山,水穷云起,都会抬头望月,唯有头顶之上才和幼玉是相同的。
便是这几年的人事沧桑也于这杯酒饮尽,从此便为新篇章。
他举杯对月:“这最后一杯望我们俩能发大财!金银珠宝源源不断,能长命百岁,能享清福!”
说罢,他一口饮尽。
四周除却风声,就只有睡着的幼玉微微的打呼声。
自归又看了看幼玉,幼玉侧着睡的,侧脸在月华照映之下,让他想起离奇的初遇,他举刀威胁时,窗外烟火闪烁刹那间照亮的模样,还是那样眉眼,并无变化。
“这家伙!”自归又笑了两声,便将熟睡的幼玉横抱起。
然后从屋顶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