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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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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御猫鬼猫
“加生盛介。。。你是鬼猫?”白玉堂目光一闪,旋即半眯了起来,侧头问展昭:“猫儿,你这本家耳朵倒灵,咱们形迹露了,你说怎么办?”
“望风而逃这种事,展某是不会做的。”
“正合我意!”白玉堂一听笑了,转向对面的加生盛介说道:“在下锦毛鼠白玉堂,早听闻平安京中有只鬼猫,只不知本领如何;今日正巧遇上,就让爷爷看看你够不够资格也顶个‘猫’字!”
加生盛介眼中闪过犹疑,沉声道:“听说藤原公子返国,带回两个宋人,也是精通武艺之辈,就是你们?”
“不错!”白玉堂昂然回答。
“你是锦毛鼠白玉堂,那么旁边那位定是御猫展昭了?”
“你打听得倒全!是又怎样?”
加生盛介面上戾色一现,摆手中长刀转向展昭,一字一顿说道:“阁下名号中也有个‘猫’,可知一山不容二虎?你敢不敢与我一战?负者此生不再称猫!”
他的身上散发出凛冽杀气,不似比武邀斗,倒像是要决一生死。
展昭虽不好战,亦被杀气激起满腔豪情。闻言大笑两声,朗朗说道:“有何不敢?展某正想请教!”
“禁中不是比武之地,不如明日。。。”
“加生!”一声怒喝打断话头,向下一看,原来是方才屋内的老者行至廊下喝道:“夜闯皇宫的不法之徒,你跟他们废话什么?还不快快拿下!”
“是,松正大人!”加生盛介一震,转身便杀气陡升,向展白二人攻来。
展昭站得靠前,正迎着对方的攻势;拔剑档下一刀,抽空向院中一瞥,已有禁军守卫向这方向集结。忙低声召唤白玉堂:“不要闹大了连累藤原家,我们走!”
白玉堂已抽剑在手,闻言不甘心地瞪了加生盛介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巨阙和画影默契地同时攻向对手要害,趁加生盛介回防之际,展昭和白玉堂同时足尖点地,轻飘飘已荡出一丈开外。两人拧身提气,夜鸟投林一般转瞬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加生盛介目视他二人远去,眉峰高挑,双目透出精光,詹意盎然。
回到藤原府邸时已近黎明,两人晃过守卫,一路放轻脚步向后宅的住处走去。
白玉堂跟在展昭身后不住抱怨:“跟你在一起真是没劲!难得碰上几个好手,月藏也是,那只鬼猫也是,怎么都专找你挑战?当爷爷不会武吗?”
展昭不理会他的埋怨,喃喃自语道:“还以为无人能察觉,谁知那加生的功力竟不在你我之下,果然还是低估了东瀛的高手。这一来行藏暴露,还不知给道通大人添了多大的麻烦。”
“他权倾朝野,早能一手遮天,这点小动静还难不住他。”
“私闯进宫之事可大可小。今晚那位源氏的大人估计与道通大人结怨甚深,倘若他借题发挥,恐怕。。。”
“你担心那么多又能怎样?”白玉堂不耐烦地打断他,“当他是你家那位青天吗?照我这些天看来,嘿嘿,相去远矣!”
“好歹我们在他府上叨扰,也不该给主人家添不便。”
“我说你呀,好心也要分对谁!他儿子欺诳我大宋朝庭在先,拐骗你我出海在后,他这当老子的就吃这点亏也不为过了。”
展昭吵嘴一向吵不过他,讲不通也便住了口。到自己房前打开纸门,忽地怔了一下,脱口道:“清利兄,你怎么在这?”
房内藤原清利倚在桌旁,以手绌额已睡了过去。闻声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见展昭站在门前,立刻笑逐颜开:“展兄,这么晚你还去了哪里?叫我好等!”
“赏月。抱歉没找你一起去。”不等展昭开口,白玉堂已靠了上来,胳膊搭在展昭肩上,“你在这等猫大半夜,可是有何要事?”
“要事倒没有,不过来闲聊下罢了。”藤原清利不自在地笑笑,“只是看你们都不在房间,心下有些好奇,所以干脆就等在这了。”
“劳清利兄久等,实在抱歉。”展昭进屋坐在桌子对面,把巨阙随手放在身边舒展了下筋骨,“很久没活动了,还真有些乏了。”
“可不是!”白玉堂也进来占了另一边的桌子,举画影晃了晃,“改天看爷爷好好疏散疏散你的猫筋猫骨,别给安逸成只懒猫了!”
藤原清利有点坐不住,磨蹭了两下站起身来说:“你们乏了,也该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桌上的点心是我来时带来的,吃点再睡比较好。。。还有,白兄,你屋里我也留了一盘。”
“谢了!”白玉堂早拈了块点心咬在嘴里,又往展昭手里也塞了一块。闻言头也不回,只挥挥手示意:“我们还真是累了,恕不能相送。”
展昭被他拉着,只得也坐着道了别。
藤原清利走到门外,回头看见屋里的两人在一盏灯下头碰头地吃着点心,不知怎地眼睛有些发涩,忙掉头快步离去了。
又是一日时过正午,展昭饭食已毕,坐在屋中擦剑。门外鸟儿叫得欢畅,明亮的阳光穿过门窗带着炎炎的暑意。展昭一下一下轻拭着剑身,却显然心不在焉。
昨晚藤原清利走后,他曾不解地问白玉堂:“清利兄又是哪里招惹了你?怎么又对他不冷不热的?”
“他没招惹我,我只是看他不舒服罢了。”白玉堂满不在乎,又咬了一口点心。
“明明以前还惺惺相惜的,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白玉堂皱眉道,“不是为他行骗的事,只是不知为何看到他就觉刺刺的。”
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展昭百思不解,渐渐皱起了眉头。
纸门“刷”地被拉开,展昭愕然抬头,却见是藤原清利一脸焦急站在门口。
“清利兄?”
藤原清利的脸色变了几变,似是怨怼,又似忧虑,如诺半晌才踏进门来,站在展昭面前轻声说:“方才父亲大人从朝会上回来,说天皇陛下要召见你和白兄。”
“召见我们?”展昭胸口突的一跳,有十分不详的预感。
藤原清利盯着他的面孔沉默了片刻,轻声一笑道:“你自然知道为什么会被召见。昨晚的事。。。赏月?你们。。。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清利兄。。。”展昭自觉有愧,站起身却不知怎样措辞才好。
藤原清利又说道:“白兄对我日渐冷淡,已使人心中郁郁;没想到连你竟然也将我排除在外。。。我把你当作知己,当作亲人,当作。。。你究竟把我当作你的什么人?”
“自然是朋友。”展昭万分郑重地回答,“展某一声朋友不多,清利兄绝对份属至交。”
“朋友。。。而已吗。。。”藤原清利眼神黯了一黯,勉强扯了个笑容,“宫里的使者还在等着,我们去找白兄,不要让陛下久候。”说罢转身出门,状似逃离。
展昭看他离去颇觉迷惘,心中隐隐似知有些不妥;但一想昨晚闯的祸,又凝起了双眉,急忙收拾一下跟上清利。
展白二人跟着藤原道通上了牛车,一路缓缓向皇宫驶去。道通双眉紧锁,神色阴沉地向他们解说了早上朝会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已他二人夜闯禁中之事向藤原道通发难的正是昨夜所见的老者——左大臣源松正。他与道通本就因是否里尊仁亲王为东宫一事势同水火,如今对方找到了由头,立即气势汹汹地指责展昭和白玉堂藐视律法,意图危害天皇;同时又指藤原家引贼入京心怀不轨。藤原道通自是力争不让,天皇左右为难,只得下令将闯宫之人招来,亲自问过再说。
展昭听了沉默不语,暗自后悔此番行事少了思量;白玉堂仍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时撩起竹帘看向车外,口中啧啧地抱怨走得太慢。
不多时进入皇宫,在门口处有卫士请二位卸剑。白玉堂瞪起眼睛就要发怒,却被展昭拉住了衣袖,再回头看看藤原道通脸色也白了,只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解下了画影。展昭随后也慢慢摘了巨阙,递到卫士手中时无意中一顿,用力捏了捏剑鞘才放手。
天皇在偏殿召见,他们到时满朝大臣俱已在座。一进门,展白二人不约而同一惊,绷紧了浑身肌肉。
偏殿内,佩刀的侍卫密密实实站了两排,大臣们分左右列开,身边均有一两护卫侍坐在侧;中央竹帘后的天皇在外面看不见,但听里面的呼吸声,少说也有十人守在周围。
森然戒备,严阵以待。
白玉堂暗地里冷哼一声,几步走到厅中昂然而立,一身傲气,满面冰霜。展昭无声无息与他并肩,神色淡然看着御座前的竹帘,平静如古井之水。
“你们便是展昭和白玉堂?御猫和锦毛鼠?”竹帘后一人语气悠然地问道。
“正是!”白玉堂朗声回答,音做金铁之声。
“那么昨夜你们闯入禁中,所为何事?”
“嘿,爷爷若说来看看这宫中有无好酒,你肯信吗?”白玉堂冷笑答道。
“大胆!”御座下首的源松正大怒而起,以手戟指他二人,“如此狂妄无礼之人,何等玷污君前?陛下,道通大人籍此二人来藐视君上,足见不敬已极!”说罢怒极便欲冲上前来,却被身旁的护卫以身拦住,低声劝道:“大人,您若离在下太远,恐怕会有危险。”
展昭侧目望去,那人石青色武服,细长双眼精光四射,也正盯着他这边,正是加生盛介。右手下意识往腰间探去,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巨阙不在身边。
“松正大人不必激动。此人想来是乡野之民,不懂礼教。”帘后的天皇出言劝止,语气仍是缓慢悠容。
源松正闻言不敢再多说,气咻咻回了座中。加生盛介随在他身后跪坐,低眉垂目,如老僧入定。
喧闹止息,天皇再次出声询问:“你说你们是来找酒的,未免有些匪夷所思。白玉堂,展昭,你们如实说出受何人所命,为何夜入禁中,我答应不责罚你们便是。”
“信口雌黄之事,白爷爷不屑为之!我们入宫寻酒,你若不信便罢!”白玉堂一语掷出,撇过脸去。
展昭踏上一步抱拳道:“玉堂所言句句属实。我二人来东瀛后也曾遍尝美酒,然尚意有不足;思及在大宋时,皇宫中常收有世所难得的佳酿,一时心痒,便想也来探探贵国宫中的藏酒。此举莽撞,人却无恶意,请陛下明鉴。”
“你们也闯过宋国的皇宫?”天皇好奇地问道。
展昭面上微露腆然,侧眼看看白玉堂,回答道:“正是。”
“那么宋皇是如何处置你们的?”
“大宋当今皇上宅心仁厚,恩泽天下。他并未责罚玉堂夜入皇宫盗酒,反而甚喜他行事随行不拘,仗义任侠;曾多次赏赐宫中所藏佳酿,更有意招其入仕。不过玉堂自由闲散惯了,不愿受庙堂的拘束,故而推辞。吾皇为此还曾称憾再三。”
白玉堂肚里暗笑:这猫在官场呆久了,说话也越来越油滑!这套说辞与事实并不完全一致,可却也无一字不实。换作是我,怕还真没法断章截句,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天皇沉吟片刻,似询问又似自语说道:“宋皇宽宏仁厚,我又岂是寡恩计较之君?你两并无歹意,罪不至死;但私闯禁中又不得不罚,否则法度何在?如何处置你等才好呢?”
藤原道通起身进言:“陛下,以臣所见,不如让他们立功抵过。”
“恩。。。不错。”天皇颔首,“白玉堂,展昭,你们可愿意?”
“若是不违背道义,不损害宋国之事,我们愿意为陛下效劳。”展昭朗声回答。
“。。。仅此一次,为了不连累藤原家而已。”白玉堂小声咕哝着补充了一句,换来身旁人凉凉的一瞥,只得抬头答道:“愿意效劳。”
“好。”天皇的语声悠缓依旧,带了几分喜意:“如此甚好。你们可暂回等候命令,我有重要之事相托。若能顺利完成,不但恕你们无罪,还将丰厚赏赐。去吧。”
“是。”展白二人同时抱拳应道,转身出了偏殿。
“此事已了,大家回去休息吧。”天皇在帘后挥了挥手,先自起身离去。
众大臣带着自家侍卫一一退出,到最后只剩下源松正和加生盛介还未离开。
源松正将双拳捏得青筋爆起,咬牙切齿道:“藤原道通。。。哼!”
“大人,请不必过于气愤。”加生盛介抬头说道,“今日之事,显然是陛下与道通大人事先商议好的,用那两个宋人当棋子,去做件说不出口的事情。那件事情如果失败,道通大人在陛下眼中必然一落千丈。”
“恩。。。”源松正稳住了情绪,双眼中又透出鹰隼一般的厉光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在下必不辱命!”
展白二人随藤原道通回至府邸,藤原清利已在堂中焦急等待。一见他们进来腾地跳起,匆匆向父亲行了礼,急忙抓住两人的手询问:“怎样?源氏可有为难你们?天皇可曾怪罪?”
展昭含笑宽慰道:“无事,清利兄莫急。天皇并未究责,只是要我们将功抵过罢了。”
“你不必担心,以我们二人之力又有什么事做不成?”白玉堂道。
藤原道通也点头:“陛下此次确是大开恩门,并将交给他们重要任务。若完成得好,莫说补过,便是赏赐也不会少的。”
藤原清利这才放下心来,松一口气道:“无事便好。你们若有个意外,我可真是难赎其疚了。。。”忽然想起自己还抓着他们的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急忙松开。
展昭若无其事,轻松一笑收回了手去;白玉堂飞快白了他一眼,慢慢把手背到身后活动了两圈。
于是四人便坐在堂中闲话。正讲至左大臣源松正离座怒喝,藤原清利紧张得瞪圆了眼睛之际,忽有一下仆来报:“左大臣府的加生盛介请见宋国来的御猫展昭展公子。”
展昭看了看左右,藤原清利皱起了眉头,白玉堂一脸不忿。默默叹口气正要起身出去,却被藤原道通叫住:“既是他来请见你,主人家不必屈尊降贵出迎,召他进来便好。”
展昭思忖着这是东瀛礼节如此,抑或藤原道通不愿礼遇加生盛介,无奈只得坐了回去。不多时加生盛介上得堂来,神色肃然,目光阴沉。
跪坐在地当中规规矩矩向上方施了礼,加生盛介转向展昭说道:“昨晚阁下曾亲口应允与我一战,不知是否还记得?加生盛介请阁下履约,你我大战一场,直至分出胜负方休。”
“展某亦有请教之意。”展昭正色道,“加生先生如不嫌弃。。。”
“等等!”藤原道通突然大声喝止,瞪视加生盛介厉色道,“近日天皇便有重要使命交予展昭和白玉堂,你选此刻前来挑战,莫非想令他不能为陛下效力?难道松正大人曾吩咐你如此做吗?”
“这是在下一己作为,松正大人并不知情。”加生盛介垂首,沉声说道。然而在侧的展昭却未曾忽略他眯细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戾色,以及恭敬语气下隐隐的咬牙切齿。
此人忠心若犬,凶狠似狼。
展昭在心中暗下了评语,起身说道:“加生先生,道通大人的意思是以国事为重,暂缓私人间的比武切磋,展某深以为然。如先生不弃,可否等展某公事办完,再与加生先生大战一场?”
“如此甚好。”加生盛介起身应道,“那么在下预祝阁下此行顺利,早日还京。”说罢向藤原道通躬身道别,转身大步走出厅堂。
白玉堂目送加生盛介的背影转过屋角,目光厉了几厉;右手在身旁的剑上轻轻摩梭数下,便垂眸掩去了目中光华。
晚饭后天已擦了黑,一弯弦月挂在树梢,薄云如翼,清风微凉。天空疏星点点,一片湛湛的深蓝色,垂在瓦上沉沉乌黑,衬得屋内一灯桔黄,明亮温暖。
展昭沐浴完毕,一面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面听藤原清利讲藤原氏与源氏这些年来的恩怨。
“当今天皇的长子尊仁亲王有源氏的血脉,若他被立为东宫,源松正那老家伙有了依仗,便更会事事与父亲做对,因此父亲一直主张缓立东宫。为这事源氏的人对父亲怀恨甚深。”
“你曾说过有一位姐姐在宫中。道通大人是否是想等令姐诞下皇子之后再提立储之事?”
“这。。。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藤原清利摸摸头,微有腆然地说。
展昭叹一口气放下了手巾:“权势倾轧,原是各国皆然。只是这一次却是我和玉堂给道通大人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汗颜。”
“哪里话!”藤原清利大摇其头,“就是没有你们的事,他也会找出别的事来发难的。。。难道白兄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他才不会觉得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呢!展昭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藤原清利见他迟疑却会错了意,急忙起身道:“白兄坦荡洒脱,怎可让他心怀不安?展兄,我们找他把这件事讲清楚,也好叫他安心。”
“。。。好。”展昭即不好意思告诉他实情,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得起身披了外衣,跟他一同往白玉堂的住处去了。
白玉堂的房里熄着灯,静悄悄无一丝声响,似已睡了。
展昭和藤原清利对视一眼,心下均是疑惑:这老鼠何曾是无事早眠的人了?
轻轻敲两下房门,展昭出声叫道:“玉堂,你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房内无人应声。
再敲,再问,静默如初。展昭心叫不对,一把拉开纸门走了进去。却见屋里齐整利落,哪里有半个人影?游目四顾,忽在墙边停住:原来放着画影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展昭的心里一跳,明白了他的去向。
夜风习习,飘举白衣;若雪峰之高洁,如浮云之飘渺。容颜清冷,而眸含雷火,傲然自上方俯视下来,摄魂震魄,直不似凡间人物。
“鬼猫,有胆子来跟爷爷比划比划!”
一声清叱,白衣人转身而走,便如来时一般,飘忽倏然,如光如电。
站在院中的加生盛介初时失神,随即一跃而起,鼓起全身劲力扑向前方的白影。
青影追着白光风驰电掣,一转眼便出了左大臣源氏邸,两颗流星似的奔东面而去。只闻衣袂声响却不见人影,城上守兵无人发觉有人越墙而去,犹自低声交谈。
城外荒草漫漫,前面的白影掠至一座小丘上停住了脚步,回头挑眉一笑:“轻身的功夫还行。”
加生盛介离他十尺站住,一双细目精光闪闪打量对面之人,沉声动问:“白玉堂?你深夜引在下至此,有何指教?”
“为你的名号!”白玉堂啪地举剑向前一指,“有我锦毛鼠在,谁要称猫便得先经过爷爷的允许!”
“哼,你的同伴便是只‘御猫’,你却又容得下了?”加生盛介冷笑。
“那是爷的猫,自然随他叫得;你又算什么人,也能在名号上占爷爷便宜?”
“你叫作鼠,别人便叫不得猫?未免欺人太甚!”加生盛介愤声说道,伸手拔出了佩刀,“今日便叫你这不知死活的老鼠有来无回!”
“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白玉堂喝一声,挺起长剑以蛟龙出海之势直取对方胸腹,势若白虹,嗤然有声。
加生盛介一惊,知这一剑硬挡不得,脚下微旋伏身躲开,手中刀更是借着错步旋身之力,划作圆轮落向白玉堂背心。
此一击对方避无可避,兼且运上自己全身之力,加生盛介十分自信,白玉堂就算不受重伤,也会一时失去还手之力。
“锵”的一声大响,震耳惊心。白玉堂侧身架住长刀,只觉一股大力震得虎口刺痛,险些握不稳画影,脚下更是一个趔趄。初初交手便吃了暗亏,白玉堂顿时血充双目,收了最后一点试探戏谑之意,凝住心神,运足内息,迅速变招反击回去。
加生盛介见对方接下自己全力一击,大是惊诧;急忙欲将已使老的招式收回,却不料白玉堂翻卷剑刃,一柄长剑竟如灵蛇一般顺刀锋而下,噬向自己手臂。电光火石之际,加生盛介不守反攻,拼着右臂被废,踏前半步挺刀疾刺白玉堂肋下,竟是以伤换伤的杀着。
白玉堂暗叫声“好胆色”,提气收剑,一个倒纵有如白鹤卷雪,轻飘飘落在数尺开外。两人刀剑向指,遥遥对峙,均目露激赏之色。
一阵风过,长草簌簌伏低。流云薄如蝉翼,缓缓遮在一勾残月之前,让那本不明晰的月光更添迷蒙。苍莽荒草间,昏蒙月色下,一白一青两个人影立如山壁,岿然不动。
只不过须臾片刻,云破月出。第一道清辉洒下,便如同一道号令,青白两个人影同时电射而出,各挟着一道利刃白光,轰然撞到了一起。金铁之音响彻云霄,四溅的火星将两人的面孔一瞬间照亮,俱是拧眉瞪目,战意如烧。
展昭抱臂坐在白玉堂房中,面沉如水。怀中的巨阙在桔黄的灯下闪着幽幽的光泽,便似他主人的眼内,有一星火花在清冷水波中跳跃。
藤原清利在房中转了几圈,到桌旁一屁股坐下,拍着大腿叹道:“白兄真是太性急,太性急了!要斗鬼猫什么时候不行?就非得是今夜?万一受了伤回来。。。唉!”
展昭侧他一眼,又继续端坐一声不响。
藤原清利尤在叹息:“白兄乃是光明磊落之人,加生却容不得有人强过他,为达目的甚至不择手段。。。若他暗算白兄可如何是好?”
“玉堂的身手你是知道的,”展昭终于忍不住开口,“若他得知你如此低估于他,必不会善罢甘休。”抬头望见月已西沉,不甘道:“只是他竟瞒着我悄悄前去,也太过小看我展昭的心胸!”
“想是他见加生单向你一人下战书,心有不甘才跑去挑战的。”
“那又何须瞒着我?”展昭越说越气,站了起来,“他只道我允下事成之后再应战,便也会拦着他不许先动手,未免把人人都想得婆婆妈妈了!”
“这个。。。”藤原清利瞠目,“我知道你对白兄的身手十分自信,可你刚刚却是为这事不高兴,而不是担忧?”
展昭背转身去不答,目光只管盯着门口的地面,动也不动。
藤原清利脸上浮起无奈的微笑,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怕惊破了什么似的,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静默了片刻,忽听急促脚步声响,一人奔至门前跪倒施礼,正是藤原清利的心腹,岩山月藏:“少主,展公子,禁中派了使者出来,有天皇的手谕交给展公子和白公子。”
藤原清利慢慢站起来,紧张地看向展昭。仍是刚刚的姿势站立不动,手里却将宝剑紧紧握住。
无风,衣袂却似欲飞扬。
弦月已沉到了长草的尖上,东方微微泛起浅白。
白玉堂一尘不染的白衣早被汗水浸透,沾染了一道道草汁。奋力振起画影,斜肩带背一剑斩落;对手举刀相应,“铮”的一声刀剑争鸣,又是一次不分轩轾。白玉堂狰狞了面容,咬牙将全身功力贯注剑中,一记旋身横扫袭向加生盛介肋下。
加生盛介亦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耳听侧方风生凌厉,横眼只见一道白光席卷而来,不由大吼一声,鼓起全身余力迎着剑风一刀砍去。金声激越,惊起浑身寒毛如耸,震散清冷薄雾流云。
两人各自腾腾倒退数步,甫一站稳,复又刀剑相指,吁吁气喘着凝神戒备。
长草披拂,夜露沾衣。湿透全身的说不清是滚热的汗水,抑或冰冷的露珠。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稳,晓风吹干了面上的水渍;白玉堂凝视激战一夜的对手,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一丝笑意浮上嘴角。
“嗨,鬼猫,看你喘得象条狗似的,累得不行了吧?”
加生盛介不语,依旧戒备警惕,持刀的架势一动不动。
“你累不累我不管,爷爷是要休息一下了。”白玉堂自顾自撤了招式,一屁股坐在草丛里,“要想偷袭就趁现在,否则等爷爷歇过力气来了,三两下就把你这软脚虾收拾利索!”
加生盛介眼里闪过一片犹疑,微一动摇,落下了长刀:“偷袭休息的敌人,不是堂堂正正武士所为。你是个坦荡君子,在下也不是小人。”说罢盘腿坐下,长刀置于膝上。
白玉堂哈哈大笑,放松了草丛下仍紧握剑柄的手指:“好,就这一句话,还算不辱没‘猫’之一字。”
加生盛介冷笑:“在下辱不辱没‘猫’字,阁下说话还不算数!”
“那你是非要跟展昭较量过才肯服气了?”
“自然!”
“哼哼!你想胜我尚且不能,何谈胜得了他?”
“难道他的武功还在你之上?”
“。。。胡说!”
两人不在说话,各自调息修整,一时间只剩下蔓草娑娑,似泣似歌。
半晌,白玉堂出声问道:“鬼猫,我看你也是个人物,为何屈就在源氏的府邸中?我到东瀛时日虽不长,却也看得出他并非什么青天什么善类。”
“在下乃是武士,效忠于一位主君便终身不渝。”
“哪怕他行恶事,你也助纣为虐?”
“主君有命,身为武士自当尽忠竭诚,为完成任务一切皆可抛弃。”
“可惜,可惜。。。”白玉堂摇头连连。
“武士的忠诚不是你一个外人可以了解的。”加生盛介面容一肃,站起身来,“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未分出胜负!”
白玉堂剑眉一轩,提画影站了起来。正欲擎剑,忽见西面京城方向腾起一团焰火,雪白光焰聚成一只摇头摆尾的鼠形,燃了片刻消失无踪。
陷空岛的焰火!猫儿相召!
心里一急,立刻顾不上眼前的胜负。白玉堂反持长剑向加生盛介道:“鬼猫,爷爷现在要事在身,跟你的胜负只好下次再说了。告辞!”说罢不待对方答话,已如一匹白练似的向焰火腾起之处电射而去。
一辆朴素的牛车停在藤原府邸的角门外,车上一素衣男子不时撩起竹帘,口气焦急地询问车外站着的蓝衣人:“展公子,白公子为何还不回来?再迟怕要来不及了!”
展昭回过头来和颜说道:“玉堂看见我的信号焰火,马上就会赶来。山原中纳言莫急,他片刻就到。”
正说着,一条白影在远处屋脊上一闪,接着兔起鹘落,几个纵跃便到了眼前。展昭迎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玉堂,天皇的任务已经到了。快上车,我们路上再说!”
“等。。。”白玉堂刚想质疑,却被展昭不由分说塞进了车里,一阵疑惑,不由住了口静观。
牛车轧轧地上了路,不多时混入一大群穿孝衣举白幡的送葬队伍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处了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