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第五章鲲之将徙

      青面狼一案告破,河阳县令大喜,连夜审讯。原来青面狼本命郭从,乃是郭效亲弟,与他同伙的女子正是其妻。
      当年郭效问斩时郭从年纪尚小,正在山中随师学艺;四年过去,艺满出师,回乡来寻哥哥,却只得一死讯。郭从悲愤之下暗中查访,将当年曾参与郭效一案的众人个个摸清,终于第五年临近端午之际开始了“报仇雪恨”。如今事败被擒,亦是逃不过其兄的旧路。
      藤原清利与田文贵中的都不是什么奇毒,有高手为其运功逼毒,再辅以药石,不过两三日便恢复了精神。第四日上,展昭,白玉堂,藤原清利三人启程返回开封府。
      初夏季节,万物繁华已现。风过树林,万叶千声悉悉索索,柔枝细桠俯仰而摇。偶有一羽双翼,或奋飞,或盘旋,啁啾相唤,良久不息。长草曼曼,轻摇缓曳做碧翠汪洋。丝丝缕缕随风瑟瑟拂动。间或夹着一两枝野花,鹅黄嫩紫,如言如笑。
      此花此草,此情此景,不宜飞马践踏,只合挽辔流连。
      往汴梁返程的一行三人不着急赶路,寻得个风景秀美之处下了官道,便牵马徜徉在这一片请帘翠幕之间。
      柔长草叶沙沙拂过衣摆,深可齐腰,行走间犹如涉水。展昭缓缓向前走着,回头微笑说道:“清利,你讲了一路,不口渴吗?”
      高谈阔论了几个时辰的藤原清利这时才觉出口干来。从马鞍旁解下水囊,仰头咕噜噜大喝几口,抹了抹嘴巴说道:“井水总不及泉水甘甜。在东瀛,我家的别墅附近便有一眼泉水,那滋味,真是不可言说!”
      “听你说的分明不是泉水,而是美酒了。”白玉堂信手扯一茎草叶,揉碎了抛向远处,“东瀛既如你一路所说的样样皆好,你还来大宋干什么?”
      “你宋国不是有句话,叫做‘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总要见识过种种不同风物,才能开了眼界,分得出好与不好。”
      “清利说得不错。”展昭感叹,“若展某有机会,还真想去东瀛长长见识。只可惜。。。怕是无缘了。”
      “若想去自然去得!”藤原清利急忙说道,“到时我必扫榻相迎,竭尽地主之谊!”
      展昭笑笑,不置可否,眼神越过他望向白玉堂。却见他浑似充耳不闻一般,只管抬头望着天,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那眼里却亮晶晶的似存着什么憧憬。
      第三日上到了汴梁,还未进开封府大门,已有一队人侯在门外。藤原清利见了便叹气,也只得过去问道:“武长,你们等在这里做什么?”
      “少主,你原说只耽搁一个月便走的,如今已两月有余了,你。。。”
      “行了!”藤原清利低声喝止,“这里毕竟是开封府,办公事的地方。私事我们回驿馆去说。”
      “是,少主请。”
      展昭目送藤原清利随那几人走了,未作他想,抬脚便进府门去了。白玉堂望着那几个背影渐行渐远,却蹙起了眉头,低声喃喃自语:“奇怪,怎么有点眼熟?”

      书房里,展昭独自向包拯复了命,将青面狼一案的详情细细讲过,便用了近半个时辰。推门出来时太阳已掉在屋脊下,微有些昏黄的光线中,白玉堂抱剑倚在柱子上,斜眼觑向他:“罗嗦完了?陪爷爷吃饭去吧。”
      “过一刻便开饭,玉堂已饿了吗?”反手带上门,展昭轻笑问道。
      “谁稀罕你们开封府的青菜豆腐?我今天心情好,请你吃顿好的去。”
      “好啊。玉堂相邀,怎敢不从?”
      “咦?今天这么痛快,是刮什么风了?”
      展昭似要瞪眼,有撇开了视线:“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白玉堂收了戏谑的笑容,手一撑跳过栏杆回头招呼:“走吧,快吃上饭,你也快点说出来,莫放在肚子里憋臭了。”
      “是我急着说,还是你急着听啊?”展昭笑笑,下了台阶。
      “你说不说,与我何干?”白玉堂将剑搭在肩头,仰首摇摇晃晃地去了。
      展昭摇头暗笑,紧走几步跟在他后面。

      一轮明月半满,微云浮动,星子明灭。窗外高树半掩了天际,黑幢幢一摇一晃,便将细碎阴影在窗前飘来荡去。
      临窗一席,酒已微醺,菜已半残。
      白玉堂把一盏酒在手中转来转去,专看那灯影下温浅荡漾的流光。带着一抹笑意抬眼,对面那人正似醉非醉地看着他,眼中的神采竟比杯中酒光还多几分潋滟。润泽依旧,平添一痕热意。
      “酒足饭饱,你想说什么,也该说了吧?”白玉堂开口,语气似浑不在意。
      展昭却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慢慢说道:“玉堂,这两天听清利讲了许多东瀛的风土人情,你觉得怎样?”
      “风土人情尚在其次,关键是那小子说的‘见识种种不同风物,才能开了眼界’。。。”白玉堂一扯嘴角,“倒真引得我起了兴致。”
      “你想去,便去吧。”展昭垂下视线,轻声说道。
      “难道你不想去?”
      “想,可是我走不得。”
      “那不就结了?一个人游玩总归没什么意思。”
      “还有清利呢。再说你原来也是独闯江湖的。”
      “清利跟你怎么一样?”白玉堂把杯放下,两手都按在桌上,“我为何不再独闯江湖,你难道不知?”
      展昭抬起头来,目光直迎上对面热辣辣盯过来的视线,低声道:“问这种话。。。可见我肚子里揣着什么样的心事,你根本不了解。”
      “谁说我不了解?其实是你不了解!”白玉堂急道,“你又焉知我不是跟你一样的心事?”
      激动之下握紧的拳被一只温暖的手包覆住,白玉堂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对面的人但笑不语,眉梢眼角都流露出喜意,叫他的心绪立刻平伏下来,静静的坐着了。
      沉默。两两相对无言,也无法直视对方。
      过了良久,白玉堂终于轻声开了口:“猫儿,你当初叫了我大半年的‘白兄’,如今却只叫了那小子一个来月的‘藤原兄’。”
      展昭失笑:“‘清利兄’若听见一定笑你斤斤计较!”
      “我便计较了,又如何?”声音听来有几分不悦。
      “不如何。”答者似在忍笑。
      一带流云缓缓飘过,蒙住了皎洁明月,掩住了闪烁星光。树影浮动,婆娑有姿,几条枝叶堪堪遮在了窗口。

      次日仍是展昭护送包拯早朝。在宫门外侯着的时候,忽见藤原清利身着盛装大步而来,使团的其他人等亦跟随在后。经过他身边时特意打个眼色,神神秘秘,倒似胸有成竹的模样。展昭看着他进得宫去,不明所以。
      少时散朝,藤原清利又是第一个出来。看见展昭顿时笑容满面,几步抢上前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仍不发一言,径自兴高采烈地去了。展昭满头雾水,几乎没怀疑他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正疑惑间,身后响起一个尖细嗓音:“展大人。”回头看时,原来是个殿前的小太监,包拯也站在他身旁。忙拱手作礼:“大人,公公。”
      那小太监将右手拂尘往左臂上一搭,微微躬身道:“展大人,皇上传你御书房见驾。请随我来。”
      展昭一怔,看向包拯。见他面上似有忧虑之色,心下不免有些惴惴,向小太监比一个请:“有劳公公带路。”
      进得御书房,赵桢坐在书案后,一见来人立即眉开眼笑:“展爱卿,不必多礼。”
      “谢皇上。”展昭仍是规规矩矩依礼参拜,起身垂首侍立。
      “展爱卿,你可知朕召你何事?”
      “臣不知。”
      “今日早朝,东瀛使团请辞东归,临行前向朕请求一事。”赵桢说着高兴起来,离座踱了几步,“彼等倭人见我御前侍卫尽皆勇武,甚为羡慕;藤原使节欲求一人随使团前往东瀛,代为操练倭国禁军一年。他指名要你,朕已应允了。”
      “皇上要臣去东瀛?”展昭一时愣住,脱口问道。
      “正是。”赵桢语气转为郑重,“你此去便是代表我大宋出使,断不可坠了大宋的体面威风,你可明白?”
      “臣明白。”展昭立刻单膝跪地,肃然回答。
      “你一人去未免势孤力弱,朕再遣几名勇士随你前往。展爱卿,你心中可有恰当人选?”
      同行之人。。。展昭心中一动,朗声答道:“宫中侍卫各有职责在身,臣不敢为一己之利妄自动用。臣有一江湖好友,武功人材俱是一流,且多有臣不可及之能。有他同往,胜过旁人百倍。”
      “你说的是白玉堂?”赵桢微微一笑。
      “正是白玉堂。”展昭低头答道。
      “恩,白玉堂其人其材,倒不会失了我大宋的威风。便由他与你同去吧。”
      “臣谢恩。”
      “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便随使团动身。”
      “是。臣告退。”
      出了御书房,包拯正等着自己。展昭向他点一头,彼此已心照不宣。两人一前一后向宫门缓缓而行。包拯一路不住叮咛,说道此去经年,须多加保重;又嘱咐出使异国,应当事事谨慎。展昭一一应下,心里也渐生出许多不舍。
      回到开封府中,向众人讲了皇命,自是振奋者有之,羡慕者有之,依依不舍者亦有之。白玉堂早在等着展昭回来,听了两人将一同出使的消息哈哈大笑道:“皇帝要我与那猫同行,是要扬国威于外吗?爷爷绝不让他失望就是!”
      “玉堂,身为使节,一举一动关乎国体,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有机会与异国高手切磋较量,怎可错过?放心,我不给你难做就是。”
      “玉堂一言,自是信得过的。”
      当晚便是各自收拾行装不提。次日一早二人赶到东瀛使团下榻的驿馆时,对方已经整装待发。藤原清利恢复了东瀛装束,锦衣辉煌,意气风发,见他二人来了忙招呼同车。
      白玉堂闻言摇头:“又不是妇人孺子,我不坐那闷死人的东西。”
      展昭也说:“还是骑马舒畅些。”
      他两人不肯上车,藤原清利便也弃车不坐。吩咐人牵匹马来,三人并辔而行。
      出开封,向西南。原打算往泉州乘武长等人来时的船只返航,但车中多有赵桢赏赐的珍奇之物,路远恐有损坏,便择较近的扬州登船。
      费时半月,一行人等终于航行在了汪洋大海之中。

      这一日,风和日丽。碧海扬波柔若轻拂,风顾帆动,在青玉般的晴空下一张一合。
      太阳晒得甲板暖烘烘的,在船舱里憋得闷了的人们纷纷出来透气。人一多了,便聚成一圈,或闲聊,或闭目。有人提议切磋剑术,立刻群起响应,人人摩拳擦掌,你来我往轮番比试了起来。
      白玉堂懒洋洋倒在躺椅里看他们较量剑术,半晌回头问道:“猫儿,你看他们剑法如何?”
      展昭抱剑倚在舱门旁说道:“凌厉有余,灵巧不足。”
      白玉堂一撑身子站起来,掂了掂宝剑画影笑道:“看爷爷给他们指点指点。”
      他一下场,对面立刻哄闹起来,吵吵嚷嚷推出一人与他对决。那人身材长削,面目冷肃,看衣装乃是名家臣。他“嗨嗨”大喝着空挥几记,双手握刀摆了个架势便凝立不动。白玉堂知他以主人自居不肯先攻,便将画影迎光一晃,斜斜护在胸前,反朝对方招了招手。
      那名家臣受他一激,顿时圆瞪了双目,大喝一声举刀过顶,以泰山压顶之势劈砸下来。空气中嗡的一声震鸣,周围有人惊呼出声。
      白玉堂嘴角的一痕笑意也未敛去,足下轻轻一旋,人已闪过锋芒。画影顺势向前一送,灵蛇般向那人颈间噬去。那家臣大惊之下收势已然不及,慌忙间向侧一翻,滚在地下才得躲过。再爬起来时脸颊都涨红,怒吼连连又狂攻上来。
      白玉堂不与他硬碰,轻灵游走见寻隙反击。十来个照面的工夫,趁他露个破绽将剑柄重重砸在他背心。那家臣扑通扑倒,回过头时雪亮剑锋已抵在了咽喉。
      一战即胜,对面大是不甘,喧哗着又推出一人上阵。这一次这人学了乖,见白玉堂身法灵活不敢一味抢攻,取了守势与他周旋。白玉堂一见便不客气,剑光一长,排山倒海般专以凌厉招式进逼。不过二十七八个回合便挑飞了对方手上兵器。
      两战皆墨,对面已大叫大嚷开。展昭见藤原清利不知何时带着一名贴身护卫站在前舱门处观战,有心怕落了他的颜面,便上前拉住白玉堂道:“玩也玩够了,收手吧。”
      白玉堂颇不尽兴,正待反驳,站在藤原清利身后的年轻武士忽然扬声说道:“在下岩山月藏,在宋国宫中曾见展大人舞剑,心下向往。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与展大人切磋剑术?”
      藤原清利回头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展昭认得他是当日金殿上献艺之人,见状抱拳应道:“请岩山兄赐教。”
      白玉堂心不甘情不愿地推出场去,还不忘多耍了几个剑花才将画影还鞘,犹自低声自语:“没劲!怎么光找那猫挑战!”
      这边岩山月藏踏进战圈,与展昭遥遥对峙。两人互相施礼过,各出兵器,均以守势起手。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白玉堂望月藏气度端稳,又是藤原清利身边唯一的近身护卫,想来必有真才实学,也收了玩笑之心,认真观看。
      场中两人对视片刻,岩山月藏先发抢攻,举刀平肩一刺,直奔展昭心窝。展昭不慌不忙将巨阙上撩,拨开长刀,人却伏身踏前一步,迎着月藏前冲之势举掌拍向他小腹。月藏拧身向斜上一跃,反手凌空劈下一刀。刀剑相击,锵然大响,声若龙吟。
      白玉堂在侧看得分明。岩山月藏刀势强劲,迅疾如风,每每攻击凌厉迫人;展昭置身刀光之内,看似凶险,实则游刃有余。进攻次数虽不多,但每一发劲均能逼得对方全力防守,乱了节奏。心下对两方强弱已有了计较,白玉堂再望向藤原清利,亦是满面风平浪静。想他熟知双方深浅,胜负定已了然。
      场内交战犹自激烈,剑影刀光纵横闪错,两条人影盘旋如风,不知不觉已在一百回合开外。
      岩山月藏一轮抢攻刚过,锐气稍降;展昭趁隙而起,剑作万点寒光罩住对手下盘。月藏一跃而起,反攻展昭肩颈,却不料展昭不闪不避,巨阙一转反压住长刀,足尖微点,人已借力腾起到了上方;随即一个变招,以力劈华山之势当头斩下。月藏大惊,急忙举刀格挡,却只觉一座大山压了下来,直震得双臂发麻,虎口剧痛,几乎便将长刀脱手。
      腾腾倒退几步,胸中一口浊气尚未吐出,展昭攻势又至。暗色剑锋经内力一淬隐隐闪现幽泽,便如一道青虹拦腰斩落。月藏变了脸色,眼见躲闪已然不及,只得竖起长刀硬接。兵刃相错之音激越,火星一闪之际长刀被荡开。巨阙剑锋已至腰腹,森然冷气沁入肌肤。月藏心中冰凉,拼尽死力向后一挣,利刃堪堪贴肤划破衣衫。人虽未受伤,但身形已然不稳,踉跄一下跌坐在地。满目惊恐抬眼看时,乌色长剑垂在身前,展昭面上煞气俱无,含笑淡淡道声:“承让。”
      周围叹息四起,却突兀响起一阵掌声。藤原清利缓步上前笑道:“此战好生精彩,令人大饱眼福!”又对岩山月藏说道:“月藏,如今你一战之愿已了,可信服了?”
      岩山月藏满面羞愧,起身低头道:“在下不是展大人对手,心服口服。”眼光一转,直视展昭又道:“展大人武功高强,也莫以为东瀛之内尽是我等之材。平安京中的加生盛介,素有鬼猫之称,武功必不在展大人之下!”
      “不可无礼!”藤原清利低声喝止。月藏闭了嘴,默默退到一旁。
      “清利兄不必责备,”展昭圆场道:“这鬼猫加生盛介受岩山兄如此推重,必是人中龙凤;若有机缘,他日展某亦希望能够结识。”
      “哼,那加生却不是好结交之人!”藤原清利面现不豫之色。
      “想不到东瀛也有一只猫!”白玉堂上前来搭上展昭肩膀,“我白玉堂倒要领教领教那只鬼猫有何能耐!”
      展昭若有所思沉吟不语,藤原清利却打个哈哈蒙混了过去。周围众人此时兴致也尽了,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风略大了些,吹动船帆猎猎作响。几团浓云飘过,半遮住烈日,甲板上顿时添了清凉。炎炎之热,已渐渐消散。

      海上的天气是孩子的脸,白天还一片响晴,日暮时已刮起了狂风。帆船虽大,在这茫茫海上也不过蛋壳一般,轻飘飘被抛高摔低,几番几欲倾覆,又险险生还。白日里波光粼粼的海水此刻狂暴叫嚣,涌起山峰般的巨浪,壁立而起,又轰然砸落,在黑沉沉的夜幕下如墨汁翻滚,又如地狱沸腾。
      展昭蜷做一团缩在床上,脸色青白,冷汗涔涔。视线中摇摆不定,使劲眨了眨眼睛,依旧晕眩不不已,头痛欲裂,胸口的烦恶之感挥之不去。开口唤船舱里的另一个人,声音竟然发软:“玉堂,你怎么样了?”
      “跟死了差不多。”回答他的人一样虚弱乏力。白玉堂摊开了四肢躺在椅上,紧闭双眼不敢睁开,只觉得浑身软如面条一般,随着船身的摇晃一阵一阵的犯着恶心,“下次谁再他奶奶的叫我出海,爷爷先扒了他的皮!”
      “抱歉,玉堂。。。早知如此,展某决不会找你来受这个罪。”
      “哼,你要是敢一个人偷溜,我照样拆猫骨。”
      说了两句话已觉难受至极,两人不约而同住了嘴,继续闭目苦捱。
      过了半晌,白玉堂提议:“猫儿,你这舱里晃得厉害,去我舱里待会吧。”
      “你舱里也一样晃。”
      “去看看,没准晃得轻一些。”
      “再忍忍吧,你不觉得浪似乎是小了些吗?”
      又是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浪似乎真的平息了,小小的船舱里停了东摇西晃。白玉堂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用力揉了揉额头说道:“外面应该没事了。猫儿,舱里气闷得紧,出去透透气。”
      “好。”展昭手脚无力地爬起来,一不留神带掉了枕头,压在枕下的一物业跟着“啪”地掉在地下。赶忙俯身拾起,正要放回枕后,却被白玉堂叫住:“笛子?你还会吹笛子?”语气说不出的惊奇。
      “说不上会吹,能鼓弄出响声罢了。这是先师遗物,否则我怎会有这雅器?”
      “拿着那笛子,到甲板上吹给我听。”白玉堂兴致勃勃。
      “我不会吹笛。”
      “哪怕你吹得跟猫叫似的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听听。”
      展昭拧不过他,也没精神跟他拧,只得把笛子别在腰间,跟着白玉堂出了舱门。
      甲板上一片昏暗,高挑在桅杆上的风灯洒下暗黄光晕,只勉强看得见人影而已。海面恢复了平静,浪花拍击船舷的声音又变得舒缓有致。晚风凉爽舒畅,吹入肺腑间令烦恶尽消。
      两人不约而同深吸了几口气,相顾一笑。白玉堂走到船舷旁席地而坐,又拍拍身旁的甲板召唤:“猫儿过来坐。”
      展昭慢慢走过去,在白玉堂身边的栏杆上坐了,抽出笛子摆弄了两下道:“展某献丑,玉堂不要笑话。”
      “我不笑便是。”白玉堂仰头看向他,两眼亮晶晶的。
      展昭清了清喉咙,把笛管凑在唇边轻轻一吹,吱呀一声,全无音调。飞快瞄了白玉堂一眼,见他面色无异,又调整个姿势,再尝试一次。
      手指慢按竹笛,清脆笛音缓缓流出,只三四个音节,吱的一声又停了下来。展昭干咳两声,满不在地放下了手。
      “别停啊,我听着呢。”白玉堂催促。
      “早说过我不会吹笛。”展昭摇头。
      “生疏而已,再吹一会就熟练了。”白玉堂鼓励道,“我又不觉得难听。”
      展昭深吸气,又举起了笛子。他的笛艺着实不佳,每每到了音调变换之际不是走音便是失音。吹息的力度也不甚均匀,经常一下太用力,一下又不够力。白玉堂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仰头看展昭紧皱眉头跟那竹笛较劲,把一首曲子吹得断断续续。
      在他背后,浓云罩住的夜空撕开一道裂缝,皎洁月光霎时透了出来。风吹云动,裂口越来越大,满天星辉渐渐显露,仿佛明珠镶嵌在如展昭衣色一般的深蓝布料上,团团将那一轮冰魄护在中央。
      白玉堂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如坠梦中。伸长手臂自展昭手中抽去竹笛,递到自己唇边。一曲悠扬倾斜而出,如歌如咏,似笑似叹。涛声轻慢,击舷相和;海风柔婉,丝丝相绕。
      展昭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注视那吹笛之人的双眼柔若水波,只觉雪亮月光洒在素白衣上明亮得晃眼,一时忘了身心何处。
      藤原清利随着笛声走上甲板。船舷旁一高一低坐着的两个身影撞入视线,披星戴月,仿佛天造地设的风景一般,不知怎的竟撞得胸口酸麻。迟疑一下举步上前,不敢出声打扰,只站在一旁看着,听着。
      低声倏地止住,白玉堂抬头看见来人,顿觉好梦惊破,说不出的烦闷倦怠涌了上来。起身拍了拍衣服,一言不发回了舱去。
      藤原清利虽知他一向举动随兴也不由讪讪的,走近展昭身边并排坐下。
      展昭见他受窘有些过意不去,强打着精神跟他东拉西扯一通,渐渐也有些恹恹的,便告声乏回舱休息去了。
      藤原清利独自坐在船舷,头顶皓月繁星,耳听轻涛拍舷,虽知一应景致与刚才一般无二,奈何斯人已去,又有何景可看?思及此,不由怅然若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