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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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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金庭赛剑
嘹亮鸡啼一声,醒耳清心,惊碎好梦。白玉堂不耐烦地睁开双眼,顺手折一段小枝隔着墙头掷过去:“哪来的瘟鸡,大白天吵人清梦!”地下咕咕咯咯一阵乱叫,扑啦啦飞跑了一家子鸡。
日头已快到中天,颇有热意。亏得寄身在这大树的繁茂枝叶间,方得一晌安憩。白玉堂探头,透过枝叶的缝隙望望巷口,街市繁华的那一端人入潮涌,还不见回府的一队人马。
真慢!那猫都是跟他家大人学得那么慢条斯理的。
双臂交叠枕于脑后,白玉堂再闭目养神。只过了片刻,一阵开道的锣声遥遥传来。桃花眼张开,顿时满满捉狭的笑意。听着锣声由远及近,指间暗暗扣住一枚弹子。
两列开路的衙役经过了巷口,接下来便是绿呢的大轿,轿旁一红衣人紧随在侧。白玉堂一见高声唤个“猫儿”,手中弹子已招呼过去。
笑眯眯看着那人闻声转过头来,伸手接了那弹子,然后立刻脸色一僵,却碍于人前不好发作,只得攥了掌心之物继续前行,白玉堂嘿嘿出声来。心满意足跳下树,摇摇晃晃往巷子的另一头去了。
不紧不慢逛至开封府,照例从西北角的院墙翻入,踏着房瓦经过一处院落,脚下便踩着展昭卧房的屋顶了。居高临下一望,展昭正在院中的树荫下就着铜盆洗手,脚边还放着半桶水。未及开口,已被叫破行藏:
“房顶上那只老鼠,下来吧。”
笑嘻嘻下了地,白玉堂往展昭对面的石凳上一坐,凑近了脑袋问道:“如何?爷爷订制的胶泥弹子滋味还好吧?”
展昭苦笑一声摇摇头:“昨天我累你把吃到嘴的茶水点心全呕了出来,今天你就让我攥了一路黏腻腥臭的胶泥。这下总可以两不相欠了吧?”
“就当是便宜了你,两不相欠吧。”白玉堂大度貌望天,又继续说道,“百香园来了几个南边的歌姬,听说都是第一流的。晚上我们去听歌赏曲,就当奖励你乖乖把臭泥一路攥回家吧。”
“展某怕是没福消受了。”展昭泼了盆中水,提起水桶再倒一盆继续洗手,“等会还得进宫去。今晚皇上大宴群臣,招待东瀛使节,要我在宴中随侍。”
“他皇宫里没人了不成?要拿你这开封府的人去充门面。”白玉堂嗤之。
“话不是这样讲,玉堂。”展昭起身取了布巾擦手,“包大人也须赴宴,我是怎样也得同往的。况且,我本来也是御前侍卫。”
“可惜了百香园的歌姬啊,可是这两天就要返回南边去了。”白玉堂故作惋惜状长叹,眼角瞄着展昭的反应。
展昭却浑不在意,淡淡笑一笑道:“是名花自倾城,也不缺展某一个去增色。”
正午的阳光耀眼而炙目,晃得四周白花花一片。明晃晃的日光穿过树顶,在展昭身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印痕。一缕风过,静静笑着的脸上光影跳动,倒似那笑颜换了几番意味。
有一瞬间,白玉堂觉得时间停止了转动。
金乌坠落,玉兔东升。金庭御宴,座无虚席。水路珍馐直似流水般源源奉上,银箸玉杯,琥珀流光,便叫人叹天上胜景,哪似人间得闻?
歌功颂德之辞不绝于耳,上方御座里端坐的皇帝赵桢早笑开了心颜。门外礼官高声宣唱:“东瀛使节到——”厅内渐次息了喧哗,众人一起望向大门。便听悉嗦声响,几人鱼贯走了进来。
展昭侍立在赵桢身侧,细细打量领头的使节:年纪只在二十六七,容色秀致,锦衣华服,乌冠高耸。看身姿几分玉树挺拔之态;看步伐,展昭微眯了双眼,颇有修为。
那使节行至厅前,向上伏首做礼,起身朗声说道:“宋国皇帝陛下金安。在下藤原清利,奉天皇陛下之所托,渡海来朝,贺天朝上国千秋岁永!”
“好,诸位辛苦。请入座。”赵桢言笑亲切,待使节入座又询问:“藤原使节,你等远赴重洋来到我大宋,一路可还太平?”
藤原清利甫一坐下又站起作答:“大海凶险,果非虚言。我等途中遇上风暴,可惜损失了运载贡物的船只。不过托陛下洪福,自那之后便一帆风顺。之可恨我等虽有幸面见天颜,却只得两手空空,汗颜无地。”说罢低头叹息,遗憾惋惜无限。
赵桢一听立刻面露关切之色:“我大宋物产颇丰,倒不可惜贡物覆没大海;只是藤原使节年纪轻轻便受贵国皇帝重意所托,一旦有失岂不令贵国少了一位能臣干吏?万幸吉人天相。”
“多谢皇帝陛下垂怜。”藤原清利再次俯身下拜,“只是那船贡物是我国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品,不能呈献陛下面前,实在令人悔恨。”
赵桢笑着摆摆手:“藤原使节不必郁结,贵国的心意朕领了。待你回程时,朕再厚厚赏赐,以做回礼。”
“多谢陛下。”
宴开金玉庭,鳞角并奇珍。笙歌达霄月,舞作锦色屏。
赵桢志得意满高坐御台,微有几层醺意。细眯了眼睛看向座中的藤原清利,面有羡艳之色却仍清矜自持,不禁来了兴致,扬声召唤道:“藤原使节,我大宋歌舞与贵国相较如何?”
藤原清利起身作答:“宋国歌舞华美非常,与鄙国大不相同。”
“不知使节可有带来贵国的歌舞伶人,能叫朕与群臣一开眼界?”
“启奏陛下,我等不曾带来伶人。不过若需助兴,不知舞剑可否?”
“不可!”座中立刻有大臣跳出,“除特定人等,宫中不许佩剑。这是为陛下安全着想。”
赵桢沉吟,回头看看立在周围的众侍卫,眼光在展昭身上略一停留,说道:“取剑来,朕要看看东瀛剑术比我大宋如何。”
“皇上,外人佩剑而入,实不符宫中规矩。”
“不妨事。朕身边这些侍卫也不是摆设。你不必多言。”
使节团入宫时在门口已取下了兵械,此时由一太监小跑着又去取了来。乃是一柄倭刀,狭长微曲。
藤原清利吩咐身后侍立的青年男子:“月藏,你去展示一下我东瀛剑术,为陛下和众位大人助兴。”
“是。”月藏领命,向太监手中取了长刀,行至厅中站定。
展昭凝神屏息,全神贯注看着月藏。只见他深深吐息数次,右手缓缓搭上刀柄。“呛啷”一声清吟,长刀出鞘,雪亮光华耀眼生花。座中有吸气声,此次亮相先声夺人。
月藏将刀尖虚虚前指,双手握牢长柄,弓步沉腰,便纹丝不动。忽地刀锋斜斜上撩,就在众人以为将有何美妙招式之际,猛然反手下劈。长刀带起一弯半月形的残影,嗤然有声。
一套剑术施展开来,或横扫,或突前,便如一道旋风。刀光连做一片,冷霎霎如帘如幕,呼呼作响。黑色人影包裹在白亮刀幕之内,看不清楚神情,只见得进退迅捷,旋动矫健。
座中有低低赞叹之声。几位大臣交头接耳,指点议论,频频做颔首状。
展昭眉目不动,以眼尾余光观察藤原清利:擎杯未饮,唇角含笑,却未目视场中部下,反而一直紧盯着御座方向不放。细看却并非观察皇帝喜怒,那视线竟是落在自己身上。不动声色吐出一口气,展昭假作不知,由看向舞剑的月藏。
看光景,这一套招式已将近尾声。果然再几次劈砍之后,月藏单手持刀,平伸指向一侧,便又纹丝不动。少顷,长刀缓缓划做圆轮,嗡鸣一声归入鞘中。
“好!”赵桢喝彩,吩咐近侍太监:“赐御酒。”
太监捧金杯斟满,走下台阶递与月藏。月藏接过一口饮尽,向上谢恩。
赵桢兴致高昂,向藤原清利赞了几句,又回头问展昭:“展护卫,你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侠,见闻定然极广;不过这东瀛剑术,恐怕此前也未亲睹过吧?”
展昭微微躬身施礼,答道:“适才是臣第一次亲眼得见东瀛剑术。”
“依你看来,这套剑术如何?”
“强猛刚劲,迅若闪电。”
“好。”赵桢转向藤原清利,“使节,你等所演的剑术十分精彩,甚合朕意。作为礼尚往来,朕也派一人舞剑助兴。展护卫,你向远来之客展示一下我大宋剑术吧。”
“臣遵旨。”展昭领命,转身挺胸昂首下了御阶。
站在厅中,四下环视一周,众臣面上均有期待之色;目光扫过藤原清利,一副极感兴趣的模样,早放下了杯箸,双手都按在案上。
抬眼看向御座,赵桢对他含笑点一点头。展昭面容一肃,缓缓将腰间巨阙抽出剑鞘。一时之间,厅内鸦雀无声。
巨阙色泽乌沉,无夺目之光,却有暗泽摄人心魄。一寸寸慢慢离鞘,隐隐金声不绝于耳。须臾亮剑,振腕一抖,嗡然而鸣,良久方息,才听见座中一片吁气之声。
展昭将巨阙反手倒持,压于肘下,向上抱拳为礼。随即撤步屈弓,沉剑于腰侧,做一守势起手。目光随剑锋而走,倐忽锐利如刀。
一刹那间,暗泽之刃化作一带神龙,蜿蜒游走,起伏飞旋。乌光连绵不断,绕翻飞红衣而舞,几若蟠龙缠柱,晃似血海腾蛟。奔突直刺,若挟雷霆之威,似有寒芒扑面;正削反撩,迅于惊雷,疾于狂风,人眼不能追其踪,唯余缭乱闪错,空中呜嗡而鸣。
未几鲜红人影凌空而起,向下洒下万点青光,如繁星坠落;又或步法玄妙盘旋于地,却是身前身后剑芒无数,竟似几十几百把巨阙将身形团团罩住,风吹不透,水泼不进。直至中宫直进一剑开天,内力催动之下巨阙亦泛起隐隐华彩,缭乱剑芒层层叠叠,却不是暗泽乌光,竟化为点点雪净银毫,若满树梨花凋落,似霜天飞雪连绵。
一套剑法使完,展昭背剑而立,右手挽两个剑花,“呛啷”一声还剑入鞘。
此时金庭寂静,举座阖然。
良久,只听清脆“啪”的一声,不知哪一位的酒杯脱手坠地,摔个粉碎。这时众人方如梦初醒,喝彩之声轰然而起,更有年轻气盛者,不顾君前风仪,起身手舞足蹈而呼。
赵桢心满意足,手在御案上轻拍数下,看向藤原清利。见他面色红赤,眼中满是惊羡,光芒闪动,更觉心怀大畅,高声赞道:“展护卫,好剑法,好武功!不愧是朕的御猫!”
展昭躬身施礼:“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不需谦逊!”赵桢笑道,“展护卫,你今日舞剑甚得朕的欢心,便赐你贡酒一壶,慢慢享用吧。”
“谢皇上。”
近侍太监用金盘捧来一只银壶,展昭暗暗一嗅,其香淡而清幽。此时赵桢又在说道:“此次东瀛使团在海上遭遇狂风,贡物尽皆损失;唯有这‘青梢’贡酒幸免于难,也不过小小的两坛获存。展护卫,你这满满一壶,可抵得上小半坛喽!”
展昭急忙再施一礼:“臣谢皇上隆恩。”
“好说。你乃包卿之肱股,朕之爱将,区区酒酿何足道哉?哈哈哈!”赵桢开怀大笑。
御宴直至深夜方散,展昭护送包拯回到开封府时已过了亥时。匆匆赶回住处,一路上摸着怀中的银壶,犹自温热。
开了房门,室内一团漆黑。展昭也不点灯,抹黑脱了官服挂在衣架上,又向一旁摸索到日常穿的蓝衫,驾轻就熟穿戴好,把银壶又揣在怀里,提剑就要出门去。忽听背后有人叫了一声:“猫儿,这么晚你是要上哪去?”
搭上木门的手放了下来,展昭回身一笑:“原打算去客栈找你,却没想到你藏在这里吓我。”
一团白影从他床上跳下,晃着火折子点亮了油灯。灯下看去,那人衣衫微皱,头发略有点蓬乱,脸颊上还带着红晕,显是刚睡了场好觉,正是白玉堂。
“就知道你这猫不见了白爷爷便要找,干脆在这边睡边等着,也免得跑来跑去,跑断了猫腿。”白玉堂拉过椅子懒懒坐下,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倒茶水。
展昭却按住了茶壶:“冷茶还是不要喝。玉堂,我这里有东瀛来的贡酒,来尝尝味道如何?”说着从怀中取出银壶,触手仍温。
白玉堂一见来了精神,熟门熟路地往柜中取了两只瓷杯。展昭提起银壶,就听淅沥声响,满满斟了两杯。
白玉堂取一杯仔细端详:酒色净澈透明;摇一摇,其清如水;凑至鼻下嗅了几嗅,味细而清悠。小呷一口品尝,不禁歪了歪嘴巴:“这酒滋味寡淡得很,莫不是兑了水了?”
展昭一笑摇头:“净胡说!新开坛的贡酒,哪来的兑水?”
“这酒不对爷爷的脾胃。”说着整杯倒进肚去,“跟喝水似的,哪比得上女儿红有劲?”
“我倒觉得还不错。”展昭慢慢品着,“其色清,其味淡,恰如其名‘青梢’。”
“你口味轻,剩下的都留给你慢慢品吧,我还是喝我的女儿红去。”
“。。。玉堂,你这是要回客栈去吗?”
“是啊,你开封府的客房床板太硬。”
“你刚刚睡醒,路上小心着凉。”
“操心那么多,跟谁学的婆婆妈妈?”
“。。。死耗子,不识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