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李瘦桐

9、父子博弈

　　周铭却讥诮地笑了笑道：“你怎么办为何问我？我既不是你父母又不是你丈夫，为何要管你死活？”
　　“可……可你是我孩子的父亲。”柳丹嗫嚅着，终究是说出了口。这话说的周培生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你当我傻子么？你人尽可夫，却说我是你孩子父亲，莫非欺我年幼？”他笑着看了看柳丹，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我……”她说不出话来。

　　周铭又讥诮地看了周培生一眼，刻薄而冷漠道：“你此刻不妨改口，说孩子是他的，或许他会放过你。”
　　她此时才知一切不过自己一厢情愿，她以为他那么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心生爱慕，却不料自己只是他父子之间博弈的棋子。她又羞又愧，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既无法改口说孩子是周培生的，又不能恨周铭，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周培生望向柳丹，气到极点，却出奇地冷静，神色冷漠地看着他两人的表演。
　　主人既不发话，客人当然只是看戏。
　　“周铭，你可是因为我当你父亲小三而恨我毁你家庭？”她咬了咬牙，终是问出了心里话。
　　“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恨你，我只是对你厌恶至极。”周铭依然神情如常。

　　“可是出轨的是你父亲，你应该恨得是他，就算没有我柳丹也会有其他的女孩子插入你的家庭！你凭什么讨厌我？凭什么因此抛弃我？”
　　她疯了一样地喊出来，凭什么男人出轨都只骂女人下贱？难道男人就不下贱么？难道不是男人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因此厌恶她？

　　“真是奇怪，你一个祸害人家的小三竟也如此理直气壮？”周铭又是鄙夷又是好笑地说道：“他和你通奸是你和他的事，若是他和别人通奸那自是别人和他的错。怎么，他拿刀逼你和他通奸了？”
　　“是他主动的！”
　　“他若叫你杀人你把人杀了，是不是也还要喊冤？你知道他是我爹，我既不能把他怎么样也不能骂他，血缘上的事情，那是没得选择的。我不能选择一个不自爱的爹，难道我还不能不要一个不自爱的女友？你问我为何不骂他，我已经告诉你了，因为血缘，就像你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也因血缘不会把我怎么样，难道还不能不放过你？”

　　“你是说他不会放过我？”她惊恐地望向周培生，却见周培生眼神冷漠，毫无一丝生气，仿佛要杀死她一般。
　　她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我该怎么办？”她掩面而泣。
　　周铭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些什么，随后拉着哭泣的母亲转身便离开。

　　“后来呢？”林嘉问。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周铭。我查过了，那时周铭与他母亲离开国内，柳丹自杀，一尸两命。”周培生无不惋惜地说道。“她实在是罪不至死，可是周铭也许和她说了些威胁的话，让她觉得活不下去，她便自杀了。”

　　两个人听得毛骨悚然，很显然周铭的确是用语言逼死了她。而周培生，他痛心疾首，却从始至终未对原配夫人有半分歉疚。
　　“也许周铭是恨她的插入让他母亲肝肠寸断。”林嘉道。
　　“也许吧。”周培生叹了口气。“他母亲太软弱了些，有点事就哭哭啼啼。至今我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你放心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会过的很好。”陈同学道。

　　“是的，他很聪明，可是我怕他太过偏激，对人和世界失去应有的热爱。”周培生闭上眼睛。

　　“那么多年过去了，事情也过了许久，大家都该放下了。”林嘉柔声劝慰，心中却不禁恻然，周铭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读到柳丹自杀的新闻不知会否难过，午夜梦回，会不会因为自己用言语逼死他人而不知所措？
　　他不过也是十八岁的少年，却手上已然沾上人命。
　　父亲太过强势，母亲太过软弱，他自己太过偏激，他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我真的很想周铭。他毕竟是我唯一的血亲。”周培生说道，林嘉对他完全同情不起来。这事他完全不无辜。
　　“那您何不去找他？”林嘉愤愤道。

　　“我……没有这等勇气，也打不开这个心结。如果他愿意回来，我我一定……把我一切都给他，我一定从现在开始给他当个好爸爸。”
　　周培生瞪大眼睛，看着两个和他儿子同龄的男女，急切地关注着他们的反应，仿佛想要尽力从他们身上看到周铭对此事的态度。
　　林嘉虽然生气，可是看到周培生已然年迈又是病入膏肓，晚景凄凉，不免对她生出同情之心，心中一软，说道：“老爷子，你去找他吧。”
　　“我可以吗？”周培生茫然起来，他的儿子还会原谅他吗？还会爱他吗？不，不会的，他永远不会。周培生心里明白，于是惨然一笑摇了摇头。
　　“不。”

　　“周先生，也许他已经原谅您了。您身体能不能撑得到他回来的那一天却是一个问题，倘若有一日，您已经躺在病床上，却有心无力的时候，也许您会后悔。勇敢一点好吗？”
　　陈维真诚地看着周培生，他希望他们父子和好。
　　“他会原谅我吗？”他想再次确认。
　　“会的，父子亲情，血浓于水。”

　　周培生望了他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这是他最想听到的话，也是最能鼓励他去找儿子的话。
　　也许他早就做下决定，说这个故事给他们听，也许不过是想让儿子的同龄人来给自己一点鼓励。

　　倘若陈维劝他放弃，也许他会找一些别的理由来反驳他们说：“虽然我也不想找他，可是害怕有一天躺在病床上后悔。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找周铭。”
　　他不需要别人来拿主意，只需要别人来赞同自己。
　　似乎，他终于在儿子同学的鼓励下做了决定，似乎做完决定他整个人也轻盈了起来，年轻了起来。
　　周培生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轻松。
　　脑海里回忆起与周铭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虽不多，可是他的音容笑貌却是这么些年来陪伴他支撑着他度过无尽寂寞岁月的唯一慰藉。
　　父子亲情，骨肉血亲，无论如何总该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