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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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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伊谢尔伦被攻陷已经两个星期了,杨舰队已经从海尼森赶回,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家的温暖,而是直指他们的雷神之槌。
卡介伦还是没弄懂情况,伊谢尔伦一切如常,除了军事防御力量换了人来掌握外,民政权力居然还在他手里。他的生活跟过去相比,虽然身边多了监视人员,但依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还能随时和杨进行通讯——当然是在许多人的旁听之下。
这是对待俘虏的待遇么?
可要真说他们缺乏常识,甫登陆便占领要塞内的枢纽部门,列出一系列承诺安定人心,将可能成为不安定因素的俘虏和市民全部送走不做阻拦,行动迅速果断,拜此所赐,通常占领城市时会出现的流血事件一件也没有发生,硬是让他挑不出一点儿碴来。
送走了最后一批要求离开的平民,本该早就出现的女侯爵,终于姗姗来迟。
门敲响的时候,卡介伦正在家中吃晚饭,妻子做了拿手的土豆炖肉,他们的生活与平时一样,只要忽略军官宿舍周围密密一排的帝国士兵。
卡介伦夫人如过去——每次有人来访时一样前去开门,两个女儿坐在椅子上看着炖肉流口水,等待开饭。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黑发女子,她身穿合体的少将制服,对着没反应过来的卡介伦夫人微笑着欠身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是凯瑟迪亚•冯•克莱门斯。”
赶到玄关看情况的卡介伦僵住了,张开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抱歉,我不能让你离开伊谢尔伦。”开门见山,女侯爵带着歉意向卡介伦说道,随即又补充,“阁下是杨阵营的重要人物,由于立场问题,我们不能放虎归山,但是如果担心夫人和两位小姐的安全,我可以派人将她们安全护送到杨提督的舰队中。”
身为军人的卡介伦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却不想把无辜的妻女牵涉进来,他看向坐在身边的妻子征询她的意见,夫人握紧他的手,以温柔却坚定的语调说道:“我不走。”
“那两位小姐呢?”
说到孩子,夫人的坚定出现了裂痕,紧握着的手轻颤一下,作为一个母亲,她动摇了。
“我以克莱门斯女侯爵的名义起誓,无论是走是留,都会保证两位小姐的安全。”
这下,不只是卡介伦夫人,连卡介伦本身都要动摇了。明明被俘虏的是自己这一方,为什么胜利者要为此道歉并百般优待?想起同盟的领导者优布•特留尼西特无耻的嘴脸,在对比眼前女子,他在心里暗暗叹着气,对己方的领导者没有丝毫好感,却被敌方感动……
“孩子们也留下吧,我相信侯爵阁下的承诺。”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凯瑟迪亚依然感到喜悦,她真挚地说道:“谢谢。”
“……要说谢谢的是我们才对,侯爵阁下,可以告诉我你攻陷这里的真正目的么?帝国的内战应该刚告一段落才对。”
这个理所当然的疑问却着实难倒了凯瑟迪亚,难道要说,因为失去了重要的部下和莱茵哈特赌气所以跑来了这里?
估计会被眼前的夫妇拍死……
“帝国结束内战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收复伊谢尔伦要塞,如果杨提督和莱茵哈特对上,又要有无数的士兵死去,我刚失去了一位重要的部下,所以不想看到这一幕——这个解释,阁下能接受么?”
以一个政治家来说,过于天真的发言,反而更像平民小姑娘会有的念头,这是卡介伦的首先的感触,不过,她居然做到了……
如果杨听到了,大概会露出为难的表情吧,卡介伦知道,这位被称为魔术师的学弟其实也一样不喜欢战争。
“那如果现在杨向要塞发起攻击,你会怎么做?”话问出口,卡介伦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少女脸上困扰和尴尬的表情一扫而空,如同每一个合格的军人一样,以平静的语气给出了回答。
“我会开炮。比起个人的好恶,我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凯瑟迪亚到了之后,卡介伦的民政权力也被接了过去,不过实际上比较麻烦的事情——像是移民和安抚民心这种事都已经做得差不多,留下的民众依旧按照上头传达的方式过着日子,政策没变,有的甚至不知道统治者换了人。
虽然夺去了别人的权力,凯瑟还是频繁地出入卡介伦家,当她发现时,她已经可以抱着卡介伦的小女儿坐在餐桌旁等着开饭了。在鄙视自己厚脸皮的同时,她的嘴角狠命地抽了抽,自己对于藉混吃混喝拉拢感情这种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得心应手……真是稀有的才能和神经粗细……
两个孩子还小什么也不懂,在追问杨叔叔和尤利安哥哥为什么不来家里时,也为家里多了个漂亮的大姐姐单纯地高兴着。凯瑟不知道卡介伦夫妇是怎么想的,在欢迎自己去蹭饭的背后,没有埋怨也是不可能的。
外表和平的时光也只有两周,当凯瑟提起帝国将要派人前来伊谢尔伦时,卡介伦夫人在厨房里失手打碎了一个盘子。
听着厨房里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凯瑟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对于前途的忧心。
她向着同样面色凝重的卡介伦解释今天的来意,说是商量,可双方都知道,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希望你们能到我的领地上去。莱茵哈特虽然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可奥贝斯坦参谋长……说实话,他会想些什么我完全猜不透。”
作为杨舰队的后勤长官,恐怕卡介伦可以得到相当程度的礼敬。莱茵哈特和幕僚们对值得尊敬的对手是不会有无礼的举动的,但是奥贝斯坦,他绝对可以若无其事地把卡介伦当成筹码来使用。
“而且,从私心上,我也希望阁下能到克莱门斯领上去看看,代替杨提督。”凯瑟继续说道,“以统一为前提,社会才能迅速发展,银河帝国和自由同盟不断战争的这四五百年,经济、科技等发展滞待,人民的生活水平与五百年前比起来几乎没有改观,这样的战争有什么意义?大量的金钱和生命在战争中消耗着,需要人民为国家做出大量牺牲,自由同盟建立的意义已经丧失殆尽了不是么?”
被女侯爵一连串的问题逼得喘不过气来,可卡介伦还是忍不住要反驳,“在这点上银河帝国也是同样,由少数无所作为的贵族占据大部分财富,利用政治恐怖来统治人民。”
“那是高登巴姆王朝,莱茵哈特的改革将会改变这一切。腐败的民主制度和开明的君主专制,想必杨提督也很难进行抉择吧,而令他为难的原因则是——没有谁能保证皇帝的继承人代代都是明君,不是么?所以我希望阁下能去亲眼看看,帝制和民主共存的可能性。”
“你是说……”
“未来的道路如何,是靠自己走出来的啊。”
结束了与伊谢尔伦要塞的例行通讯,杨舰队的主要决策者们都是一阵同样例行的无语。
那个女侯爵在想什么呢?所有人都如此猜测。
“……三年内真的会让前辈回来么?”亚典波罗征询地看向杨威利。
看我也没用啊……杨威利捏着帽子苦笑,“应该不会错吧,那个女侯爵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欺骗我们,否则就算他们将卡介伦前辈软禁一辈子我们也束手无策不是么?”
正常来说,被攻陷的军事要塞负责人的下场都不好,像女侯爵这样的处理方式已经属于异常了。
不……或者说那位女侯爵的存在本身就是异常了。有哪个贵族会在自己的领地上试验民主制度的?从没听说过这种怪例。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打道回府?帝国的援军已经来了,就算继续耗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吧?”先寇布耸耸肩提问。
“慢着啊,”波布兰激动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还不能确定那是帝国的援军啊,那个克莱门斯侯爵未必和罗严克拉姆侯爵是一路的吧,否则为什么要派红发提督率领大军前来,明摆着就是夺权!那个女侯爵会甘心?”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在杨威利身上。
杨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清清嗓子说道:“那位吉尔菲艾斯提督并不是笨蛋,我们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率领大军……另一种角度来看,就是他认为双方的信任牢不可破,那位女侯爵根本不在乎交出伊谢尔伦要塞吧。”
好半天,才有人小声嘀咕,“那我们的要塞,就是被这个根本不在乎的女侯爵轻易攻陷了?”
简直是小看人。这样下去,别说难攻不落,倒是该颁一个最容易攻陷奖给伊谢尔伦要塞……
舰桥中非常静,这么小声的抱怨还是让所有人都听见了,所有人的脸色度算不上好看。
“……就是因为太过依赖强大的武力,才会有诸多从内部攻陷的漏洞的吧。”杨喃喃自语,然后大声说道:“失去伊谢尔伦已经是现实,女侯爵阁下再不在乎,也不会把要塞还回来,我们只能先回本国再作打算了。”
问题是,海尼森的那些大人物们可千万别下达什么“重新夺回伊谢尔伦”的愚蠢命令才好……
杨威利猜得没错,或许因为他本身也是个不循常理的人,倒是很准确地猜出了凯瑟迪亚的心理。她要这要塞做什么,又不能卖钱……虽然她如果真的弄个拍卖会,会有不少人想要竞标,但她大概就没命去享受那些马克了。
与吉尔菲艾斯一同到达的还有他的副手鲁兹中将以及前来接手伊谢尔伦要塞的雷内肯普上将,想来莱茵哈特也不可能将好友送来镇守区区一座军事要塞。可两人从传送带上走下舰艇时,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可着实让鲁兹中将不太好受,但他还是硬生生把脾气压了下来。
即使是护主心切,可将前来救援的人杀死,还让人家的主君受了重伤,不被责怪才是不正常。更何况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大摇大摆地夺走他人的功绩……说实话,当听到这道命令时,他还以为吉尔菲艾斯提督哪里出了差错。
将满脸不悦硬是扭曲成笑意……简而言之就是皮笑肉不笑,拉肯夫走上前去,他身边的随从抱着厚厚一大叠——足有几十公分的文件,庄重地交给鲁兹。
鲁兹下意识地接过,看一眼最上面的一张脸色又沉了下来,“这……这是……”
“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拉肯夫向吉尔菲艾斯最后敬了个军礼,一挥手,列队的士兵们整齐地排队退走,居然是笔直地上了停在港里的舰艇。
“……吉尔菲艾斯提督,这……”鲁兹不安地抱着二百多万士兵的退役申请,最上面一张的署名正是在这伊谢尔伦立下大功的女侯爵阁下。
倒像是她会做的事,吉尔菲艾斯瞥一眼那张印有蔷薇纹章的文件纸。
“拉肯夫上校,这两百万人要如何安置?”
拉肯夫露出嘲讽的笑容,“我们本来就是侯爵阁下的领民,拿帝国军中最高的饷,打最安全的仗,后路——您认为侯爵阁下没有为我们想好?”
……也只有凯瑟迪亚能带出这样的部下……
吉尔菲艾斯苦笑,示意鲁兹去接管伊谢尔伦要塞的各项机能,踌躇之后问道:“凯瑟……她在生气?”
见红发提督不摆一级上将的架子,拉肯夫也不在和他做意气之争,扔了个你在说废话的眼神过去,没好气地回答:“当然是生气的,不然怎么会跑来打伊谢尔伦……”
说完这话,连拉肯夫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女人的小心眼果然是可怕的……打下伊谢尔伦的真正原因,其实不过迁怒两字。
吉尔菲艾斯的眼里闪烁着笑意,看着年轻上校玩变脸。
“……能让天性散漫的侯爵阁下气成那样,我们陪着来打一场没有悬念的仗,其实也没什么。”拉肯夫转换了同情的眼神,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次换吉尔菲艾斯脸色不好看了。
“温克尔曼准将的死,我很遗憾。”
“温克尔曼是跟在女侯爵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他的死……侯爵虽然没说什么,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不过,其实侯爵阁下并不是为这个动气,突然有两个敌人身份的人闯入,换成我也会开枪的。”拉肯夫犹豫着,慢慢说道,“女侯爵是个很重情的人,帮助罗严克拉姆侯爵根本不是为了野心,她贵为侯爵还有什么得不到的么?只不过是因为三位小时候的感情,为了外人的几句话就将朋友疏远,女侯爵阁下这次是真的失望了。”
凯瑟迪亚本就是个难以捉摸的人,而且性子最是刚烈,她不放在心上的人即使对她百般折辱也只是笑笑了之,若是她付出一切就换来了个不被信任……
伊谢尔伦就被攻陷了。
似乎是很好笑的事,可吉尔菲艾斯的心里只觉得沉重。在那之后,莱茵哈特已经很认真地向他道了歉,一切好似都回到了从前,可若说毫无芥蒂,他自己都做不到。
“……凯瑟呢?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她回去的,她在哪里?”
莱茵哈特大人的失落,安妮罗洁小姐的担忧,以及自己请命要来把凯瑟带回去的时候,两人的欢喜。吉尔菲艾斯可是决定,哪怕把凯瑟打晕也先送回奥丁再说,至于以后会被怎么报复……还是以后再说吧……
早就猜到了红发提督的来意,拉肯夫将一直攥在手心的一张小纸条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