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芳尘凝榭

3、离家

　　江继记得那是他第一次送苏折柳出门，江南的暮春即将过去，却仍旧杏花春雨，他亲手为苏折柳打开染云庄沉重的朱漆大门，却看到苏家下人在雨里直挺挺齐刷刷跪了一地，无人言语，数十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折柳，看着这个就要放下家族基业和父亲血仇去肆意云游的少主人。
　　江继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他被那些目光所振动，几乎要为那个匪夷所思的交易后悔，苏折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言语。
　　他转过身去，面对水淋淋跪了一地的下人，笑得云淡风轻：“昨天就说过了，从此染云庄就是姑爷所有，你们该好好听他的话。苏折柳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父亲，我没有出息，只愿意过闲散的日子，管理这么大个庄子，已经力不能及，复仇什么的，对我来说是在未免太过沉重。”他顿了顿，接着说：“染云庄不会改姓江，不过还请你们谅解苏折柳，我把这样的重任交给妹婿，实在是为难他，以后尽力为姑爷做事吧。”
　　他挥挥手，示意大家站起来，苏家下人如木雕泥塑，目光让苏折柳身后的江继都无法承受。他几乎要开口反悔，苏折柳却从他手中接过了伞，如同平常出门一样迈出了染云庄高高的门槛。
　　他走下门前长长的台阶，平静地从跪了一地的下人中穿了过去，片雨不粘身，伞拿得很稳。
　　空气仿佛凝滞，连雨声都被隔断。
　　苏折柳就要踏上石桥，苏家的老管家忽然站起来，对着苏折柳的背影重重磕了个头，大声喊：“少爷，从此苏家再没有苏折柳！”
　　苏折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走入了江南最后一场迷蒙的春雨。
　　苏家管家转过身来背对苏折柳，老泪纵横，他愣了半天，终于上前一步，跪在江继面前。众人拜了下去，江继从此成为染云庄主。
　　而苏折柳颀长消瘦的背影终于渐渐消失在江继的视野中，雨势逐渐变大，满城青黑色的房顶上都腾起朦胧的水雾，怿州城无数绯色的桃花正经历这个春天最后一场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