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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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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暮春。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垀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江继醉倒在酒铺里,神情憔悴,两颊深陷,衣衫肮脏凌乱,没人认得出他是三天前那个初入怿州城意气风发的年轻剑客。
他还要伸手拿酒壶,却拿了个空,醉意朦胧地抬起头,看着对面坐下个人,悠然自得地喝他的酒。三天来,他几乎尝试了各种方法去拿回浣月,可是都没有成功,三天来他已经太多次见过这个人,太多次在他手里遭遇可怕的失败。
苏折柳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新酒竹叶青,斟在酒杯里一碧如玉。笑道:“江兄真会享福,江南春色将尽,有女如玉,新酒如璧,倒也不枉来怿州一趟。”
江继看着他,慢慢地笑起来,酒醉已深,他的笑容茫然而苍白,他笑着看苏折柳举杯,笑着看苏折柳慢慢品酒,笑着看苏折柳放下酒杯,苏折柳一抬头,江继的筷子蓦然直取他的双眼。
苏折柳硬生生向后折腰,筷子堪堪从鼻尖擦过,招式未老,江继手腕一翻,快如闪电直刺下去,苏折柳身形一晃,酒铺中人眼前一花,他已经惊险万分地离开了酒桌,同时从邻桌上抹起一双筷子直飞江继面门,江继条件反射地闪避,却脚下一软,砰地倒在了木凳上,脑袋撞在了桌角,苏折柳的筷子咄咄两声深深扎入了他背后的灰墙。酒铺中的客人乱哄哄地冲了出去,当垀的老板娘急忙追出去收酒钱。
江继还要挣扎起来,口齿不清地念叨着“还我浣月”,却力不从心,挣扎了几次,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苏折柳愣了一秒钟,然后渐渐放松了临战的表情,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江继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华丽的房间里,他刚要起身看个究竟,门帘一响,苏折柳走了进来,江继连忙闭上眼睛。
苏折柳的脚步声在他床边停下,江继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只好更努力地闭着眼睛。苏折柳很久没有动作,江继僵硬地躺在那里,正在推测对方救他回来是何意图,耳边忽然有锐器刺下的风声,江继呼地坐起,苏折柳手中的折扇扑地扎入了枕头。
江继的冷汗淋漓而下,勉强笑道:“苏庄主这是作什么?”
苏折柳悠闲地打开扇子摇了摇,坐在对面一把太师椅上:“看江兄装得颇累,开个玩笑而已。”
“真钉下去江某就一命呜呼了!”
“江兄若是连这等招数都躲不过,那到底是拿什么纵横江南一十六省的。”
江继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叹了口气,道:“在下那柄家传的浣月苏庄主是否已经研究完了?若是可以,就请还给在下吧,江某再不会不自量力来挑战染云庄。”
苏折柳看着他笑了,笑容在他脸上如同涟漪晕开:“拿到了浣月,你要去哪里?江继,你在这世上还有地方可去吗?”
江继没有地方可去,四年前,江继十八岁,母亲说他剑法已成,要出江湖去重振江家的名声,出了门,就永远不要再回头。他懵懂地接过浣月,背上母亲为他收拾的简单行囊,那天傍晚出门时,西面的天空残阳如血,他的心里盛满了莫名的忧愁,象满满的水罐,他走到山顶的树林里时,终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和母亲住的那幢茅屋已经腾起了烈焰,火舌疯狂翻卷,依稀能看到母亲在火焰中安然的身影。他木木地看着,流不出眼泪,眼睛干痛,指甲深深陷入手掌,鲜血顺着指甲流下来。几分钟后,茅屋终于轰地在烈火中倒塌,天色也暗了下来,他对着家的方向长跪一夜,天亮时起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对他说:“若不是你父亲嘱咐我将你养大,我无论如何不会再多活这么多年。”母亲终于可以无愧地追随父亲而去,从此这个世界上,只有江继一个人。
四年来,他一点点让自己的名声响起来,他小心翼翼,费尽心机,尽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人所有的努力,却如此干脆地断送在二十岁的苏折柳手里,他所有的不甘心,都寄托在父母唯一留下的遗物——浣月剑上,而这些,这个从小养尊处优,一出生就注定了拥有天下第一庄的苏折柳怎么会明白。
“不如我们做笔交易?”苏折柳伏过身来,打断了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