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酒》君子不气

31、第 31 章

　　一夜水路，便上了岸。若是要回灵毓山，还得走上两日。经过这一夜，秦桓似乎稳重了不少，给自家小叔去了信，规规矩矩向于无思和孟珵道了谢。瞧着秦桓这低眉顺眼的模样，于无思又念起第一次见着这小狐狸的样子，不免有些唏嘘。
　　二人念着秦桓心情不好，便带着小狐狸在镇上多逗留了几日。好玩的好吃的供着，小狐狸倒是还富态了些，话又多了起来。
　　在镇上留了些时日，小狐狸先开口嚷着要回醉千年看看，说后院养的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怕没人看着都飞走了。于无思和孟珵也不拆穿，由着他的性子去了。
　　小狐狸阔绰得很，在镇上雇了辆马车，三人一路舒舒服服坐到山脚下，只消半天的脚程便能回醉千年。
　　“于哥哥，我小叔上次来信问我是否认得一位红衣女仙，说跟我们是一路的，差我打听打听。这人你们认得吗？”小狐狸走在最前头，突然转回身来，正撞见于无思以山路不平为借口揩孟珵的油，不禁撇撇嘴，“啧……”
　　声音不大，却逃不过于无思的耳朵。“你啧什么啧，没见过老人家？你们小年轻有的是力气，老人家哪走得了这种山路……”
　　“是是是，那我来扶您老人家？”您可在这儿住了几百年了，现在说走不得这山路？小狐狸嘴上应付着，心里狠狠诽腹了一把。说罢往回退了几步，作势要搀扶于无思。
　　“诶嘿不用不用，小孩正长身体，别把你累着。去去去，前面玩去儿~”
　　一旁的孟珵也不说话，乐得看于无思逗这小狐狸。
　　“诶，不是，我不是要说这个的……上次那个红衣女仙是谁啊？”小狐狸猛地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了，被于无思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儿。
　　“……诶，阿珵等下中午吃什么啊？”于无思选择直接无视，拉着孟珵下水。
　　“你想吃什么都行。”顿了顿，孟珵又补了一句“秦桓问你话呢。”
　　于无思一脸你竟然出卖我的震惊，两道目光的注视下，这下没法混过去了。
　　“额……你小叔问这个干嘛？”
　　于无思这一问，小狐狸倒有几分忸怩，“我小叔不是还没……娶妻嘛~他说想和那位女仙交个朋友。”
　　“交什么朋友？！叫他趁早死心，仙妖殊途不知道啊，规矩摆在那儿呢！真当那些天兵天将是死的啊？被抓起来就是剥皮抽筋，只能当西王母寝宫里的狐皮毯子。”于无思说得一板一眼，面上也严肃的紧，一下子就将小狐狸唬住了。
　　小狐狸默默转过身，半晌没说话。
　　“我刚是不是说得过分了点？”于无思捅捅孟珵的胳膊，低声问道。
　　孟珵看了于无思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人家只是个孩子，吓他干嘛。
　　“咳，那个小胡啊，我的意思是……”于无思正欲开口安抚一下秦桓，没料到小狐狸倒是泪汪汪地转回身来。
　　“那于哥哥，你会因为我们被捉去做成桃木桌子吗？”
　　……然后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于无思苦口婆心地举出沉香他娘以及七仙女儿等若干生动例子给小狐狸解释只有搞对象的下场才那么惨，并警醒小狐狸没事千万不要跨界搞对象。

　　三人一路说笑脚程也轻快了不少，只要再避开下个阵眼，便能回家了。不料于无思忽地变了脸色，“阵眼被人动过了。”
　　心中有不详的预感，三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果不其然，醉千年的院墙已然被焚黑了，好在于无思走之前给屋子布了结界，本意是以防万一，哪知道这万一就这样被碰上了。
　　孟珵细细查看了一番被焚黑的院墙，“是地狱业火，魔界？”
　　于无思皱了皱眉，自己印象中确实没有和魔界扯上过关系，别是不小心惹上了什么魔界的风流债吧……这可决计不能让孟珵知晓。
　　“还好屋子没烧着。”于无思宽慰自己，刚推开院门，却发现桃树上钉了一张字条。
　　“把郁离交出来”小狐狸凑上前一字一句念着，“于哥哥，郁离是谁啊？”
　　于无思思索一番，摇摇头，“不知道。”
　　“阿珵，郁离是你小名？”于无思忽的转头问孟珵。却发现孟珵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一直盯着树下那块大石，连于无思叫他也未听见。
　　“阿珵！”
　　被于无思猛地一叫，孟珵方回过神来，“什么？”
　　“我说，郁离是不是你小名？”
　　“……”孟珵心道，阿珵这名字还是你给起的，我哪里来的小名。“不是。”
　　“这郁离到底是谁啊，冤不冤啊我，这院墙全烧黑了……”于无思撇撇嘴，心里窝着火。
　　“你们……”孟珵突然打断于无思的碎碎念。
　　“怎么了？”小狐狸和于无思都转头看着孟珵，一脸疑惑。
　　“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啊，就这张字条，还有这个郁离，我压根就不认识。”于无思抬手将字条取下，不料字条却突然烧了起来，猩红色的火焰一瞬间将纸条焚成灰烬。
　　“你没事吧！”孟珵见于无思手上的字条突然烧起来，猛地冲过来，右手凝出一团银蓝色的光，执起于无思拿纸条的右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没事~”看着孟珵这般担心，于无思伸出指尖在孟珵掌心轻轻点了点，让他放心。“刚回来就有事做了，小胡，修墙去~”
　　于无思揪着秦桓的领子进了屋，孟珵还站在桃树下，目光冷冷地盯着大石上坐着的女子，眼神里写满了警告。
　　女子冲他摆摆手，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勉强指了指正午的日头。而她的轮廓在日光之中越来越暗淡，渐渐消失。

　　“你是何人？”如墨般的夜色笼罩，孟珵浅色的眼睛在黑夜里愈发明亮，眸光却和这夜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白日里这名女子的身形十分暗淡，夜里借着皎洁的月光，孟珵方才看清她可怖的右脸颊，灼烧的痕迹永久的留在那里，丑陋的深红色伤疤令人胆寒。完好的左边脸颊仍是年轻女子的样貌，略微有些下垂的眼尾显得她有些楚楚可怜，若是在受伤之前，定然也是人间绝色。
　　“郁离？”孟珵试探着叫了一声，女子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张了张嘴，随即又摆摆手。
　　“你不能说话？”
　　女子闻言仍是摆摆手，随即指了指孟珵的心口。孟珵皱了眉头，不知这是何意。面前的女子忽地对孟珵行礼，轻轻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
　　“小女子郁离，见过公子。”
　　她的嗓音很难让人想到这竟是一个柔弱女子的声音，如同尖利的铁器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噪声，孟珵脸上表情并没有变化，心口却是被这尖利的声音刺得发疼。
　　“抱歉。”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勉强又挤出两个字，面上满是愧疚之色。
　　“无妨。来寻你的是何人？”孟珵并不是很介意郁离这非比寻常的嗓音，他更在乎的是她与醉千年有什么渊源。
　　“是我的一位故人。”郁离垂了眼，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你为何要来此处？”
　　“我是来找于公子的。”郁离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我是来向于公子讨回一件旧物，只要拿回旧物我便能聚齐七魄，入轮回道。我已在这世间徘徊太久了……”
　　“可他并不认识你。”孟珵神色冷了几分。
　　“郁离是我还在闺阁之中的名字，于公子自然不知。”郁离向孟珵施了一礼，“劳烦公子向于公子捎个信，多谢他为我保管旧物，他的恩情，沁竹铭记于心，来世再报。”
　　孟珵没有说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公子放心，只要我取回旧物便会离开，他也不会再找于公子的麻烦。”
　　思忖斟酌了一番，孟珵终是点点头，“明日我会与他细说。”孟珵回身，稍稍停顿了一下，并未关上院门。
　　“公子留步，恕我唐突。公子若是能看见我，莫非……公子也是魂气之躯？”
　　孟珵脚步一顿，蓦地又想起时霁月的话，“你这具以气吊着的身躯，还能撑多久？”
　　郁离没有得到回答，寂静的夜中只有孟珵合上屋门的轻微声响。她看着眼前敞开的院门，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于无思的时候，那时于公子也为自己推开了门。忽地起了微风，山中树枝窸窸窣窣的声响为这孤寂的夜添上一丝喧闹，郁离站在醉千年的院门外，轻轻阖上了眼。

　　阿珵出去了？听到轻微的掩门声，于无思心中敲起了鼓。
　　右手的手腕处隐隐作痛，小小一片灼红却是疼痛难耐，到底是魔界之火，即使是神仙之躯仍是会受伤。
　　于无思凝气为自己疗伤，反复回忆着自己到底何时惹上了魔界，现下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总不希望将他们也牵扯进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的本质是鸽子精…
感恩，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