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酒》君子不气

32、第 32 章

　　“无思。”孟珵鲜少这般严肃地在饭桌上唤过于无思的名字，小狐狸和于无思皆是一愣。
　　“怎么了？”于无思有些紧张，一时间竟有一种小时候做坏事被师父抓住的不安感，夹菜的筷子也顿了顿。
　　“你……”孟珵见于无思面上隐隐有不安之感，才觉察到自己面上神色过于肃穆，便放缓了语速，伸手替他将菜夹到碗里。“可记得沁竹？”
　　“……不记得不记得”于无思看着碗里的苦瓜脸都绿了，连连摆手。心道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再说也没跟人家姑娘怎么样，怎么这人又晓得了？
　　“无思，说实话。”于无思这显然过激的反应，，孟珵心中大致了然。
　　“沁竹是谁啊？”于无思决定倔强到底，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就给夹了苦瓜，这要是承认了以后自己还怎么重振夫纲。
　　而于无思这番丰富的思想斗争孟珵自然不知道，夹给于无思苦瓜也完全是因为这盘菜顺手，一门心思都在沁竹身上的孟珵自然记不起来于无思最怕吃苦瓜。
　　看着于无思一副打死都不认账的表情，孟珵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有些想笑却觉得这场合不太合适。
　　“沁竹是不是有一件旧物在你手里？”拐弯抹角对于无思起不了多大作用，孟珵便单刀直入。
　　于无思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被孟珵捕捉，想必那姑娘所说应是真的了。
　　一时间于无思脑中闪过一百种说辞，自己不小心捡的……是那姑娘非要塞给自己的……最后对着孟珵却是一种都说不出口，于无思往嘴里扔了一小根苦瓜，讪讪道了一声是。
　　孟珵正欲询问此物下落，于无思三下两下嚼完嘴里的苦瓜，直皱眉头，忙不迭地开口，“我发誓我们是君子之交，绝无半分不清不楚！”
　　“我……”
　　“她是我在几百年前认识的，那时只觉得与这姑娘意趣相投，便交了个朋友。后来她在一场意外中不幸身亡，我便将她留下的旧物葬在这灵毓山上，算是送她一程。我与她清清白白，未曾有任何逾矩！”于无思这番话倒是情真意切，只差对天起誓了。
　　孟珵本未曾过问以前的事，不料于无思自己反倒说了个明明白白，对于这意料之外的收获，孟珵心中倒是有几分喜悦，如此紧张的于无思，他也是第一次见。
　　“啧”一旁一直沉默的小狐狸竟是先表态了，虽说只是一个语气词，但面上满是狐疑之色，全然一副你接着编我听着的态度，莫名让于无思很是不爽。
　　“你表什么态？快把碗收拾了！”
　　“怎么还不让人说呢？”小狐狸嘴里嘀嘀咕咕，手上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耳朵却是支棱着，八卦岂能错过。
　　孟珵忍着笑给于无思简要解释了那字条的来龙去脉，末了让他赶紧将人家姑娘的东西还回去，别耽误人家轮回。
　　“可是，你是如何得知？”于无思倒是不急沁竹的事，孟珵的来历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我与她均是魂气之躯。昨日看到字条之时，她就在院外桃树下。”孟珵这下并不避讳谈及自己了，将自己的来历坦然相告。
　　闻言于无思稍稍顿了顿，初见孟珵，于无思就已经发现他不同于寻常妖精的气息，后来只道是他身上有伤，气息稍弱也是理所应当。这些日子七七八八的事情太多，孟珵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竟也毫无察觉。谁成想，他竟是以魂气吊体。
　　忽地，于无思胸中竟是有一丝恼怒，倒不是为他的身份，而是为自己这般掉以轻心。随即，于无思心里暗暗道了句大事不妙，他竟然已经如此习惯这人在身边了。
　　“为何我们能看到你，却看不见她？”
　　“她已然在这世间徘徊太久，魂气早已耗得差不多，自然无法维持正常形体。”
　　“那你……还能撑多久？”于无思的声音忽然小了，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他从来不曾为感情这般忧心，孟珵却成了数几百年来他唯一的例外。这种像是被人捏住要害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安。
　　“无妨，不用忧心。”孟珵怎会看不出于无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犹疑，不过自己早就有了觉悟，那夜于无思让他千万不要忘了的话，纵使心如刀绞也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二人随后便去了沁竹墓前，于无思倒也厚道，墓前设了结界，一小片竹林也是静谧清幽，难怪那人寻不到沁竹的墓。
　　“早知道当初就刻郁离了。”于无思轻轻扫去墓前的些许杂草，碑上简简单单，除了沁竹二字别无其他。
　　孟珵立在一边，面上没有表情。死者为大，没想到都几百年了到头来却还要掘人家的墓。
　　“墓中是空的，只有一把琵琶。”于无思衣袖轻挥，土堆便移至一边，墓中空空荡荡，并无棺椁，仅有一个木盒而已。
　　于无思掸去盒上的尘土，轻轻打开锁扣，一把精致的红木琵琶仍是保存的很好。
　　“沁竹生前最爱琵琶，一手琵琶也是出神入化。可惜那场大火，将整个万花楼烧了个干净，说来也怪，无一人生还却留下了这把琵琶。我便在山上寻了这块地，给她立了碑。”
　　孟珵想到沁竹右脸颊那骇人的伤疤，心中了然，有些可惜。
　　“那我要如何将这琵琶交还与她？”于无思将琵琶收好，询问道。
　　“拿回醉千年吧，夜里她自会取走。”孟珵看了看日头，如此猛烈的阳光，随在一旁的女子即使是躲在树荫下仍是越发透明。

　　入夜，三人都候在院中，小狐狸一个接一个的呵欠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小狐狸的头已经要垂到膝盖上了，眼皮不停地打着架。于无思扭头看着孟珵，目光交汇，心中便有了数，必定是出事了。
　　“你说你守在这里有什么用？她就算来了，你也看不着。”于无思敲了敲小狐狸的头，“要睡进去睡。”
　　“我不困！”小狐狸不满地嘟囔着，“我现在也有好好修行，能看见的。”
　　“太晚了，去睡吧。今日可能是不来了。”孟珵自然懂于无思的意思，来自地狱的魔修，他们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小狐狸对孟珵的话不疑有他，最终还是揉着眼进了屋。“……害我等了这么老半天，你们大人能不能靠点谱，就算是再好看的仙女也不能原谅……”
　　“养孩子真的太难了，这都从哪儿学的……”于无思嘴角不可抑制地轻轻抽动着，手里还是没闲着，抬手起诀，将醉千年外的结界加固了一番。
　　孟珵凝神，袖中翻飞起无数桃花瓣，在这无风的山里，落了一场漫天花雨。
　　“墓。”孟珵言简意赅，二人便奔了出去。郁离墓前的结界已经被烧出一个窟窿，蓝色的火苗在夜色中愈发幽冷。
　　“为何在这处？按说郁离的气息最为明显的应是这琴盒……”于无思将琴盒妥帖收好，刚想提醒孟珵多加小心，转头却发现这人已经立在自己身前。
　　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于无思心中忽地柔软了一大片，依赖就依赖吧，既然是这人，赖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于无思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身体永远比脑子动得更快，脑中刚冒出念头，左手却早已轻轻握住孟珵的右手，“小心些。”
　　感受到孟珵略微地停滞，手却任由他这样握着，并未回身看他，轻轻应了一声。
　　许是白日里太热了，连夜里温度都不曾降下太多，层云蔽月，阴沉又晦暗。于无思手心已隐隐有一层薄汗。
　　二人敛了气息，小心翼翼地探着前路虚实。暗处猛地蹿出一串火舌，直逼于无思而来，情势危急已然来不及躲开，孟珵凝气翻身上前，愣是直直接下这簇业火，平日里素白的袖袍焦黑了一小块。于无思心中火起，孟珵轻轻捏了捏于无思的手指，示意自己无事。于无思忽地有些佩服自己，这种危急的境况下，仍是清晰地觉得十指连心，被孟珵捏过的手指酥酥麻麻的，一阵一阵痒到心里。
　　“果然是你。”低沉的男声响起，语气说不出的桀骜。“都快四百年了，你果真不是凡人。”
　　周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红色的火苗将于无思和孟珵团团围住。前方不远处，郁离墓碑旁立着一个黑衣男子，左手处隐约可见红色的火舌，郁离正靠在碑上，看样子是晕过去了。
　　许是郁离生前最是珍爱之物在身上的缘故，于无思也见到了晕倒的郁离，墓已经被粗暴地掘开，周围的翠竹早已不见踪迹，只剩焦黑一片。于无思面色冷了下来，盯着眼前这个男子，记忆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却记不太清了。
　　男子黑衣黑发，面色惨白，却带着几分英气，血红色的眼里充斥着嗜杀的光，宛如地狱修罗。
　　看于无思没有动作，男子嘴角露出一个嘲谑的笑，“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一字一顿道，“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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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又爬回来了，感恩，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