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酒》君子不气

29、第 29 章

　　“三位公子，谷主有请。”一早莲蕊便恭恭敬敬地请了三人去堂上。还未待三人靠近，便闻到一股奇异药香，堂上袅袅婷婷端坐着一位美人，正是药王谷谷主时霁月。
　　青丝随意挽成一个髻，鬓边微微散落几缕，衬上白皙的肤色和唇边一抹浅笑，到真是称得上清风霁月，眉眼算不上多好看，但笑起来确是让人如沐春风。
　　“这几日叨扰了，多谢谷主盛情。”于无思对美人一向是彬彬有礼，还未待时霁月开口，于无思先谢过了这段时间的款待。
　　时霁月打量了一番眼前这笑盈盈的人，这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带上一丝轻浮，时霁月心中微微一哂，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只点了点头，示意三人就坐。见着于无思身后的秦桓，便开口道“你便是秦正的侄子？”
　　这一开口，堂上众人一时皆惊。
　　不似女人般轻柔，反倒是低沉的男声。秦桓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谷主身上水红色的裙，目光在那张三月春风般的脸上逡巡了几个来回，最后定在脖颈间小小的凸起上，与自己一般的喉结。
　　“嗯？”时霁月看着秦桓这写了满脸的震惊，不觉有些好笑。知他是被自己吓到了，好脾气地重复了一次。
　　不止秦桓一人，于无思心里一时也五味杂陈，小狐狸仍是没反应过来，还在那低沉的嗓音里回不过神，孟珵轻轻咳嗽了一声，才让二人如梦初醒。
　　“啊…是是，在下秦桓。”
　　“你父母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逝者已矣，节哀吧。”
　　“还烦请谷主告知那丹药的炼制方式，好让家父……走的安心。”提及父母，秦桓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既是故友之子，我责无旁贷。”时霁月倒也大方，当下便将那药的炼制方法一五一十地道来。待他说完，于无思和秦桓都将目光投向对医术略通一二的孟珵，得到的回应却是后者微微皱起的眉头。
　　“如何？”看孟珵的神情，于无思心里一沉，看着身旁秦桓希冀的目光，还是轻声问道。
　　孟珵轻轻摇了摇头，“并无异常。”秦桓忐忑的心是放下了，却是彻底沉下了。
　　“可否将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与我听？”时霁月见三人面色不佳，料想事情定是棘手，开口问道。

　　“诶，你们怎么都知道这骨酒的事？”留下小狐狸与谷主细细说道，时霁月对骨酒共情一事丝毫不觉诧异，让于无思有些不解，自言自语道。
　　“…妖界消息到底是灵通些，你这些年除了在灵毓山也从未接触外界，也因着记忆有损，当然也就不知。”孟珵淡淡解释了一句，面色不甚轻松。本以为的最后一丝希望，今日也是彻底断了。
　　“嗯，”于无思本也无意深究，目前秦桓的事更为紧急。“如今这炼药之法也已经知晓，可也无异状，这事……”既然这药没有问题，那秦桓的父亲究竟为何会走乱真气，难道真的只是意外？于无思忽的有些不落忍，这一连串跌宕起伏连他一个外人都有些难以招架，秦桓说到底也只是只幼狐罢了……于无思忽的转身看了看孟珵，后者也是眉头紧蹙，这事又僵了下来。

　　“这儿可是我的地儿～”莲蕊拍了拍秦桓的肩，大咧咧笑着，在大石上寻了块空地坐了下来。
　　秦桓一反常态地并未开口，只是疲惫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有事？”莲蕊随口问了句，目光却是越过那大片嫩绿的药草田，落在山下的屋宇上。秦桓一直没有回应，坡上一时间静得恍惚可以听见风吹过的声音。既然秦桓不想多言，莲蕊自然不会多问。小狐狸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盯着地上一株不一草，二人静默地并肩坐着，任由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山坡，不一草的点点微光渐渐亮出归家的路。
　　“阿姐，我想吃甜糕。”秦桓忽的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嗯，那走吧。”莲蕊也并不介怀，率先跳下大石，回身给了小狐狸一个笑容，在莹白的微弱光线中，显得格外温柔。
　　待二人下山，莲心早已候在阿姐房中，见秦桓又与自家阿姐一同，脸色自然沉了三分。
　　“谷主你也见着了，怎还赖在谷中不走？”
　　“阿心！”莲蕊忙拉住自己的妹妹，柔声喝了一句，随即请秦桓坐下，冲莲心轻轻摇了摇头，回身去做甜糕了。
　　阿姐叮嘱在前，又见秦桓并无与自己争个口舌之快的意思，莲心也收敛了几分脾气，有些好奇这小狐狸如何成了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你…没事吧？”莲心试探地问了句，然而秦桓只是默默饮着茶，摇了摇头算作回答。既是这种反应，再多问下去恐怕也是自讨没趣，莲蕊也不再说话，也坐在桌边品起茶来。
　　约摸一盏茶的光景，莲蕊便端上一盘精致的糕点，散出一股诱人的清香。
　　“是茉莉？”莲蕊略微用力地嗅了嗅，沁人心脾的清香钻入肺腑，一时间令人神清气爽。
　　“嗯，加了些茉莉蜜，尝尝味道如何。”莲蕊笑着摸摸莲心的头，将点心放在桌上，示意秦桓试试味道。
　　莲心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小块在口中，眼睛瞬间弯成两弯月牙，连眉梢都是喜悦的弧度。
　　“怎么样，好吃吗？”纵使莲心的表情已然再明显不过，莲蕊仍是满心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
　　“好吃！”

　　“好吃！特别好吃！父上做的酒酿圆子最甜了！”
　　模糊的记忆中，那人也是同样地期待着自己的回答，而那一碗甜到发腻的酒酿圆子也莫名其妙成了记忆中最好吃的。明明在他生前根本忆不起这些琐碎的事情，可这人走了之后，这些事情反倒越发清晰，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一点点将周身束紧，不让人痛极，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秦桓默默看着眼前这幕，将手中的甜糕塞入口中，甜味儿好似渗了些许到心中，锐痛竟似减轻了几分。

　　“还是没吃？”看着莲心摇头的模样，于无思也只能叹了口气。
　　一连几日，小狐狸都没怎么吃过饭，只有莲蕊送来的甜糕偶尔还被动一小口，其余的吃食都原封不动。小狐狸也不再迈出房门一步了，整日将自己锁在屋中，说来也因着小狐狸这般颓然的模样，孟珵和于无思便住进了一间屋子。于无思自是暗自窃喜，但这几日自己一到夜里总是昏昏沉沉，偶然撞破孟珵悄悄施昏睡咒，心中了然。只是也无意质问些什么，一是这厢秦桓是这副样子，二来孟珵这人的秘密不止这一桩，日后有的是机会弄清，便也佯装不知，二人之间倒也是平平淡淡相处着。
　　回到房间，孟珵正坐在桌边饮茶，于无思静默着立了一会儿，没有动作。
　　“怎么了？”孟珵早就察觉于无思进屋，见他立在门边发呆，有些疑惑。
　　“没事儿，就是想看看我们阿珵。”于无思笑着坐到孟珵身边，一双桃花眼不自觉弯出撩人的弧度，却是笑出了三分傻气。
　　孟珵瞧着于无思这样，也不知他是何意，但那笑似乎是会传染一样，孟珵的嘴角也轻轻提起细小的弧度。
　　“阿珵你知道吗？你喝茶的样子真真是像极了师父，跟个老头子一样。”于无思见孟珵那僵在嘴角的笑容，知这傻妖精又上了钩，这才完完全全露出笑容，撕开那层伪装着的傻气，一个真真切切狡黠的笑，与方才那傻气的样子天壤之别。
　　“好了，孟老婆子，少操些心吧，这眉间的皱纹都抚不平了……”言罢，于无思便伸手点了点孟珵的眉心，知他为秦桓之事劳心伤神，自己也不例外，可见着孟珵总是轻轻皱眉的样子，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情愿。
　　“若是这事情查不出真相，秦桓怕是一辈子不能释怀。”孟珵给于无思斟了一杯茶，清透的茶香散进空气里，倒是有几分镇静心神的效用。“见时谷主的前一夜，秦桓辗转难眠，他害怕知道真相，可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给他些时间吧。”于无思也不知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应对，或许时间，是唯一的良药。

　　“孟哥哥。”秦桓睁开眼，便正撞见孟珵端着盘子进来，恍惚间竟有了几分身处醉千年的温馨之感。长时间的不进食使得秦桓的嗓子沙哑的厉害，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起来喝点水吧，我从莲蕊处拿来几块新做的甜糕，要不要试试？”
　　秦桓没有拒绝，孟珵将他扶到桌边，与他一同尝着软糯的甜糕。
　　“孟哥哥你知道吗？这几日我想起了好多好多以前的事情……”秦桓用水润了润喉咙，咬了一小口甜糕，盯着那一个小小的月牙儿缺口，缓缓说道，“父上知我嗜甜，小时候总做酒酿圆子给我，明明因着加了太多糖而甜到发腻，可现在想起来，那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酒酿圆子……”
　　孟珵静静地听着，看着秦桓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块甜糕吃进嘴里。
　　“我知道那日父上为何指着那书架了，那架上有一只泥捏的狐狸，是我幼时捏了送给他的。捏的那样丑，他却摆在书架正中央……”秦桓顿了顿，眼睛里闪着水光，声音也有几分哽咽，“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念着的，还是我……可我却恨了他这么久，这么久……”
　　孟珵轻轻接过秦桓手里的甜糕，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轻柔地一遍又一遍摸着秦桓的头。桌上的几滴水渍很快连成了一片，压抑着的抽噎声也越来越大。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压抑着的感情再也无法堵住，如同溃堤一般倾泻而出。
　　许是过了很久很久，哭声渐渐平息，静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秦桓才再次开口。
　　“孟哥哥，明日我们便回醉千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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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密码终于找回来了
恢复更新！
感恩！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