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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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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久三年的秋天似乎格外漫长。
当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京都,月抬头看着纷纷扬扬洒向院落的雪花,回想在皇宫中的生活,仿佛已久远到开始淡忘在脑海。
距离夏天的政变已经过了很久,在近藤勇局长和土方副长的不断奔走下,新撰组在京都的地位日趋稳固,各项事务都步入了正轨。
而对月来说,加入新撰组也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融入这支以纪律和血腥著称的队伍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困难。由于打交道的范围基本局限于后院众人——不知是否土方先生的授意,阿步姐尽可能避免让他同外勤队士接触——月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单调。
除了很久没见的冲田总司。
总司不见以后,月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日子。
离开皇宫后,除了阿步姐外,总司可以算是同他打交道最频繁的一个人了。虽然在短短几个月内,月总是被动地接受着总司的给予,可并不代表他感受不到来自总司的关怀。
月也曾疑惑过,可终究也搞不清楚总司在他的生活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以至于当总司蓦然退出了月的生活,月才真真正正地感觉到心里缺掉了一块。
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终日伴随着月,在后院忙到不行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总司就站在院外冲他招手。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那个会偷偷带他出去,会随时知道他冷暖的男子,已经不在了。
可还没等月再次习惯这种安静如水的日子,新撰组却发生了件突如其来的热闹事。
事情起因是新撰组账房伙计市村辰之助的弟弟铁之助。
这个个头还不及他哥哥肩膀的小孩吵着嚷着要加入新撰组,本来新撰组在建队初期,正是急需队士补充之际,但被负责招募的队长以年龄太小为由拒绝了。
但市村家的热血小鬼头无论如何不肯放弃,在屯所门口赖着不肯走,拔了招募队士的旗帜,最后还惊动了土方副长,把原本肃静的屯所搅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土方副长最终同意了等进行入队测试后再决定铁之助的去留,让辰之助先将他弟弟安排在后院,铁之助正是年少不安分的时候,在后院到处转悠时,就这么和月相识了。
秉持在宫中养成的习惯,月平日里在屯所几乎不与人打过多的交道,但毕竟也只十六七岁的年纪,遇到铁之助才真是同龄人相见,总会觉得比起队士之类更有亲切感,因而对铁之助的亲近也没有多少隔阂。
可是有时对铁之助的“天真烂漫”月表示很无奈——
“你真的有16岁了吗?”
“为什么你看着和我也差不多?”
“你也是因为年龄不够才被分配到后院的吧?”
……
月自觉平时算是不急不躁的脾气,但类似的问题实在让他不甚其烦,但天生不愿多解释的他也只是终于放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子,伸手比划了一下。
铁之助的身高是他的弱处,在后来正式加入新撰组后,队士也经常拿这个开他玩笑。
铁之助被踩中弱处,涨红了脸跑走了。不一会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铁之助抗着把木剑又跑到月跟前。
“我们不比身高,比剑法。”
月诚实地:“我不会。”
“哼,你骗人,凡是队士一定接受过入队测试,你怎么可能例外?”
“我真的没有。”月继续称述事实。
“少罗嗦!比试比试又死不了人!”铁之助却不管不顾,举起手中木剑,摆好姿势就要上。
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向月砍去的木剑。
“你……你干什么啊?!”
铁之助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有心闯祸但看到疑似队士的人总还是忍不住心虚。
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且不说他冷若冰霜的表情,深色长衫包裹下修长而充满力量的身体,仅从一只手便止住他攻势来看便知实力高下。
实际上月和铁之助在他被他哥哥带进来那天起就已经相识,只是月不知为何在后院众人中偏偏深得铁之助眼缘,总是来纠缠他的年龄问题。
月为此暗恼自己的纤瘦之余也没有办法说服铁之助,加之因此也没有特意阻止他。
“山崎君。”此刻月站出一步,算是向阿丞说明铁之助并没有恶意。
月对他的解围投去感激的目光,一向冷漠的男子的眼神蓦地柔和下来。
“有空不如去道场练习,在后院欺负人有什么男子汉的样。”
铁之助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反倒一脸兴奋:“你就是队士吧?!功夫太酷啦!”
“什么?”
“我叫作市村铁之助,希望能加入新撰组……不!我一定会加入新撰组的!你以后就叫我阿铁吧!”
铁之助还想说什么,但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连忙朝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不忘对院子里的两人叫喊:“喂,我有事先走一步啦,记得我叫市村铁之助啊,还有你,下次有空我们再比试,你可不许再逃啊!”
铁之助的身影刚闪出他们视野,一人匆匆从套廊另一头跑过来。月认出来,是账房的市村辰之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听到市村的姓氏时会觉得很熟悉。
辰之助经过他们时连忙停下脚步,对山崎鞠了一躬:“山崎先生,阿浦君,冒昧问一句,你们是否看到过一个个头大约到这里的男孩呢?”
见山崎一脸淡漠,月于是顺势答道:“阿铁的话,也许又在到处找人比试吧?”
果然,辰之助又匆匆鞠了一躬便跑开了,嘴里嘟哝着:“这小子,和他说了不要到处乱跑……”
市村家的两兄弟离开后,后院又恢复了安静。
月这才注意到,往常一身黑色劲装的阿丞今天只着了件深色和服,外面披着的灰色披风衬得那张和阿步姐相似的脸越发苍白,却隐隐透露出和阿步姐的艳丽截然不同的清朗。
“你的伤好点了吗?”
“嗯。”
“太好了。”月冲他笑笑,却有些不知道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眼前的冷淡忍者既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阿铁他不是有心的。”
“?”山崎难得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里的人都当他是小孩,所以也许他也是想找我平衡下吧,虽然我看上去也不像能和他探讨剑术的那种人。”月有些不好意思。
“你有你擅长的地方。”
“嗯?”月疑惑地看着阿丞,却见他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头。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上冻得有些发红。然后身上骤然暖和起来。
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阿丞身上的披风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又一次没等月接下去,阿丞就走出了后院。
市村家的小孩的事最终惊动了近藤总长,因着总长一句“破格录用如此年幼的队士需要征求所有队长同意而冲田总司出外无法决定”的一句发话,铁之助没有被接纳,却也得以暂时留在屯所。
为此辰之助对月和同为副长的山南先生感激涕零。
兴许是因为月身上人畜无害的气场,自从铁之助来到屯所就无时无刻不缠着月,一会是找他比剑术,一会又是问东问西打听组内各种事情,害得辰之助每每遇见月都要道歉致意一番,月不好意思,只能更加照顾铁之助,以至于后来月就成为了铁之助的衍生词。
可这不是最让月在意的事情。
阿丞的伤势令他暂时无法再执行任务,待在屯所养伤的日子里,月成为了阿丞最常接触的人。
虽然有组内专门的医官看护,阿丞却默认了月每日准时的探望。
月有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挑起话题,于是一个默默地走进房间,另一个默默地递上杯茶,两人的默默地待上一会,等阿丞用淡漠得几乎没有语气的声音关照月多穿衣服,月再默默地退出来。这也成为了月的习惯。
他对自己说,那是替阿步姐来看望阿丞的。可似乎在心里,探望阿丞比起后院忙不完的活计,更能填补总司的出走带来的冷寂。
阿丞给人的感觉和总司完全不同,如果说总司是春日里的一缕清风让人感到温暖舒心的话,阿丞就像那纷纷落下的雪,冰冷而剔透。
总司虽然温柔,可他生来的骄傲令他的给予更像位高者的施舍。阿丞虽然冷冰冰的,偶尔的关心却是冬日的阳光,能够握在手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