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丁酉鸡年》柏无憾

18、9.18-小机器人（中

　　后来我发现，昌格只在我面前暴露自己是机器人的事实，气得我掐着他的脖子使劲儿摇晃：“你能不能在我面前也像个人！”
　　昌格的身体跟着我的手一起摇摆，声音却平稳得像喝下午茶一样：“不能啊，我就这么点秘密给你知道了，你需要让我保持本我！”
　　“滚！”我咆哮。
　　“嘿嘿，不滚。”昌格笑得居然有几分猥琐，直接过来给我扑倒了。
　　不过机器人也有很多好处，比如，买了一堆东西都给他拎着，他仍步履轻盈（他的承重上限是五百斤）。
　　前几天病人身体终于合格，我们几个凑在一起开了个会，今天给他做手术。
　　这种精神对接类的手术十分耗费精力，需要医生精神高度集中，将手臂神经和电路进行连接，将几根肉眼不可见的连接线连接到大脑，一个不慎病人就会变白痴或者死亡。如果病人身体不合格，身体无法承受机械义肢，情绪也容易处在低落状态，对我们进行手术会有很大影响。
　　等我终于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七个小时后，精神高度紧张，水米未进，还一直盯着红白的血肉看，我觉得眼前发绿，只想趴回去睡觉。
　　硬撑着应对完病人家属，人群尽头是坐在椅子上抱着便当盒的昌格，低着头，坐了不知道多久，好像要睡着了。
　　“昌格？”我轻轻叫他。
　　昌格动了动，抬头看我，
　　“昌格？”我走到他身边，轻轻叫道。
　　昌格动了动，抬头看我，我这才发现他脸上磨破了一块，露出银色的合金，旁边是乳白色的填充软体。
　　昌格发现我在看他的脸，眨了眨眼睛，晃了晃手里的便当盒，解释道：“我做便当出来晚了，路上着急摔了一跤，没想到你这么久才出来。”
　　“……”我有点无语，却又担心起来，将人拉回办公室，“路上有没有人那样看你？”
　　“有是有一些，不过无所谓。”昌格不做反抗，任由我将围巾围在他脖子上，遮住脸上的伤口。
　　“那就好……早知道不要这么高的了……”我嘟囔着，说真的我是个矮子，当时着了什么最萌身高差的魔，选了个比我高一头多的，现在伸着胳膊真是累死了。
　　我围着他转了个圈，唔，淡黄色的围巾毛绒绒围了一圈，看起来是个暖融融的邻家哥哥。
　　“你等我晚上回家，明天带你去机疗中心修补一下。”我说道，“便当我会乖乖吃掉，你放心吧。”
　　昌格忽然扑过来将我拥在怀里，低头亲吻我，他的唇温度比以往要高一点，动作之间显得有些急切，好像要表达什么。昌格的手臂越收越紧，直到我喊痛。
　　昌格连忙松开我，围巾也歪了：“抱歉。”
　　我微微喘气，脸上发烧：“我看你是想勒死我，你不用呼吸，我差点被你憋死。”
　　昌格可能是看懂了我的不好意思，自己伸手整理了围巾，忽然道：“小凡，我爱你。”
　　“快回家充电！”我把人推出办公室。
　　突然说什么我爱你，我还在办公室，要是被病人同事看见了我不得羞死。
　　估计买个机器人充数还能被调戏得脸红的只有我了吧……
　　便当我吃得很满足，毕竟是为我量身定做，全按着我的喜好来的（其实这家伙经常做胡萝卜，硬生生让我吃习惯了）。
　　洗干净饭盒晚上带回家，昌格坐在黑暗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怎么不开灯？”我随手把灯打开，看见了脏兮兮坐在地上的人。
　　我愣了，昌格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我蹬了鞋子过去，昌格抓着我的围巾，围巾上沾了尘土，手磨破了皮，露出银白色的金属骨骼，甚至断了一根连接线。
　　昌格醒过来，扭头不看我，我气，想把他的脸扭过来，双手上去却根本扭不动，他不想让我看他的脸。
　　我立刻起身到另一边，昌格把头扭到另一边，不愿让我看。
　　“昌格！你把头给我转过来！”我冲他尖叫，昌格抖了一下，慢慢将头转过来看我。
　　我后悔看了，我现在只想知道这是怎么搞的！
　　昌格的脸被磨掉了大半，填充软体搓得稀巴烂，挂着尘土和小石子，右眼磨损得厉害，银色的电子眼已经暴露出来了，散发着淡淡的蓝光。连带着锁骨也磨破了，纤长的金属带着划痕放在那里，刺激我的眼球。
　　“怎么回事！”我继续尖叫，“车祸吗？肇事司机呢！？”
　　“……”昌格顿了顿，没有多做解释，“就又摔了一下，出了点小意外。”
　　昌格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别生气了，没事的，我今晚就不陪你睡了，明天你再带我去机疗中心吧。乖，别看了，今天你这么累，早点去休息吧。”
　　我不说话，心里痛得抽搐，昌格说的话明显有所隐瞒，谁能一天出两个意外，还把自己搞这么惨。
　　昌格无奈，单手拎起我，不管我的挣扎给我丢到厕所：“你去洗澡，然后乖乖睡觉。”
　　我心里憋着气，草草洗完澡冲出来，这家伙果然还在刚才的地方坐着，低着头休眠中。
　　我去卧室把他的睡衣拿出来，也不叫他，直接上去扒他的衣服。
　　衣服也磨损得不成样子，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换一下……
　　昌格忽然起身将我压在身下：“不是叫你去睡觉吗？”
　　“你不是在休眠吗？”我条件反射地问道。
　　“我难道不了解你吗？”昌格的语气有些无奈，“一定要一起睡吗？”
　　我点头：“一起睡，我不嫌弃你。”
　　“……”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昌格去机疗中心，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一些老年人和女体，女体们身体上带着的伤大多是烫伤和划伤，只有昌格看起来像是车祸。
　　等昌格出来的时候总觉得那些老人的眼光十分奇怪，让我觉得锋芒在背。
　　……大概是因为我看起来年轻吧，老人的思想总是保守，认为机器人不能生育，一个人类为什么要从假人身上寻找精神满足。
　　尤其是三战和陨石纪年之后，人类从公元二十三世纪的一百二十亿锐减至七十亿，生育变成了头等大事，但同性相恋早就在三战之前就已经全世界合法，纪年后也不算什么。
　　机器人是前几十年开始发展，先是军用，之后才出了民用，近年发展飞速，十几年前正式走入平民家中，但找机器人做恋人和结婚一直存在着巨大的争议，甚至出现了取消智能记录成长的提议。
　　“想什么呢？”
　　我愣了一下，昌格见我发呆，叫了我一声。我转头去看他，他的脸和身体就好像刚到货那个时候，没有暇疵，是一个崭新的机器人。
　　我摇了摇头，去拉昌格的手：“回家吧。”
　　昌格躲了一下，没让我抓，昌格小声说：“那些叔叔阿姨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咱俩还是先保持距离吧。”
　　我一呆，紧接着就是一股怒气涌上来，我既然已经选择了机器人（虽然初衷是糊弄父母，但我现在只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坦白），就不会抛弃他。虽然初始设定是他必须爱我，可这么久过去，他的智能自我完善系统已经可以决定他是否继续爱我。
　　机疗中心有一个诊室就是系统格式化，即恢复到初见的状态。
　　既然他已经决定继续爱我，我认为我也应该负起责任。
　　我上前一步抓起他的手，十指交缠，表面的软体被我抓得凹陷，我甚至能摸到他的金属骨骼。
　　“回家。”我说，“你不准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