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去世那些年》未闻舟

9、白楼·玖

　　韩管家说的这些话可信吗？

　　魏青時看着过路的人冲韩管家殷勤问好，心想着那句“我们韩府可有钱了”应该是真的。

　　镇口在东方，韩管家就领着人往西赶，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冲着他点头哈腰，他倒是神情自若的受了，并没有多搭话，只顾着跟林芮介绍镇上的风土人情，双臂缠着林芮的半边胳膊，生怕人跑了似的。

　　搞得林芮尴尬的半个身子都麻了，扯着胳膊恨不得倒到另一边去。

　　“男女授受不亲！”

　　林芮含糊的喊着。

　　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练过，瞧着瘦弱的身子，力气倒是出奇的大，一双手把人绞得死死的。林芮挣脱不得，使了寸劲儿才把自己的胳膊从这老头怀里解救出来。

　　她飞速的窜到魏青時身后，对韩管家那笑的开花的脸生出了十足的心理阴影。

　　双手拽住轮椅，只恨自己不长在上头，冲韩管家喊道：“我哥身体不适，您且在前头带路，我推着哥在后面跟着。”

　　韩管家则是在林芮挣脱后露出一丝失落，很快便反应过来，继续亲亲热热的应了一声。

　　那声音热情得林芮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赶紧把头埋下去跟魏青时咬耳朵：“这老头怎么回事儿？他说的事儿保真吗？”

　　魏青時卸了力气往后靠，跟林芮一样小声道：“十有八九吧。”

　　而后瞥了一眼在前头带路，还时不时往后查看他们是不是跑了的韩管家，掩唇轻笑了两声，语气中带了十分的兴趣，意有所指道：“自己撞上来的兔子，总比费力去抓来的好控制些。”

　　并不是很想掺合的林芮：“……”

　　行，您开心就好。

　　魏青時：“何况你不是要找师父么，以韩府为踏板，总比漫无目的的去问要好些。”

　　林芮张了张嘴有些想反驳，却又觉得魏青時说的有道理，索性闷头在后面认命跟着。

　　到了西街店铺就少了，随处可见一二进的院落，相比之前来时见过的房屋要高级许多，住的应该都是镇上有钱的人家。

　　三人就在这街上最打眼的一处停下了，韩管家上去敲门还不忘跟林芮他们介绍：“我们韩府在这远山镇也有近百年了，是有名的殷实人家。您瞧过来这条街上的人家，也全是在我们老太爷富起来之后才搬过来的，想蹭风水发大财，我呸！他们哪儿有这个运气……”

　　韩管家说着说着骂起来：“一帮子想不劳而获的王八蛋，芝麻点儿的富贵都享不起，还想从我们家捞钱？！做梦！”

　　这人像是不知道收敛为何物，骂人的声音是一点儿没压着，林芮就看见隔壁有人把门开了半扇，瞧见是韩管家后又把门关上，像是被骂习惯了。

　　林芮觉得离谱，俯下身跟魏青時咬耳朵：“这家人真是好脾气，要是我被人这么骂，早八百年给他打到地府发财去了。”

　　魏青時也注意到了那家的反应，道：“确实是脾气好。”

　　“小六子开门！”韩管家把门敲的哐哐响，看没人开之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动静，接着一脚踹在了门上，“个狗玩意儿，吃饱了饭不干活！我他娘听见你喊了，快给你爷爷开门！”

　　黄梨木做的大门楞让他踹出一条缝，透过去能瞧见院内光景，还能瞧见横在两扇门上的木质门闩。

　　韩管家就这么凑在门上喊：“小六子开门！这门要坏了从你工钱里扣！”

　　那土匪模样跟之前的和气判若两人，想是把人坑过来之后就懒得装样子，吓得之前觉得韩管家过分亲热的林芮退了两步，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韩府的大门总算开了，里头窜出一个仆役打扮的小少年，冲着韩管家拜了拜：“迟了迟了，是小的的过错，爷爷可别气坏了身子，小的可还仰仗着您过活呢！”

　　王六知道这人什么脾性，上来看了韩管家带的人之后，也不管是不是丢脸，直接认错卖乖，哄的韩管家那张阴沉的脸终于带了些笑。

　　韩管家斜眼看他那头鸡窝似的头发，一挑眉：“躲懒去了？”

　　“哪儿能啊，”王六苦个脸把大门推开了些，压低声音道，“小少爷出来了。”

　　韩管家：“嚯？！”

　　这倒是知道要避着人了，看林芮推着魏青時过来，一侧身子就挡住门缝，嘴上说着：“仙长稍等。”

　　眼睛则疯狂给小六子使眼色，让他进去，抓了人再过来开门。

　　谁知天不遂人愿，小六子刚说小少爷出来了，小少爷就真出来了。

　　林芮眼看着那道门缝上扒了只手，将那门缝越扯越大，一个身穿亵衣的赤脚少年风似的窜了出来。小六子抬手想拦，结果被少年一脚踹在了裆部，当场倒在一旁，疼的龇牙咧嘴。

　　少年不以为意，抬腿就从滚成一团的小六子身上跳了过来，韩管家看的嘴角一抽，知道这傻子踹人没分寸，生怕自己也挨上这么一脚，三步并两步的远离战区，直接把林芮跟魏青時扔在了路中央。

　　林芮想撤，走了两步，袖子却让魏青時抓住了。

　　只见这名残障人士像是害怕一般看着她，眼睛却里写满了“不动，别走，过来看热闹”。林芮就知道，这人戏瘾上来了，想把这个女强男弱的人设做大做强。

　　林芮有些无语，但还是配合魏青時停在了那，把着扶手，面上一副世外高人的云淡风轻。

　　看热闹谁不喜欢呢？反正也伤不着她。

　　林芮心想。

　　眼看少年跑到跟前，一只脚高高抬起，林芮叹了口气，小声说了句“抱歉”，上前两步就把少年的脚腕捉住了，一拉一扯——少年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跟魏青時大眼瞪小眼。

　　然后好像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一般惊叫出声，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魏青時拍了拍胸脯，被这一声吓到似的打了个颤，眼神求助的看向韩管家，有些担心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韩管家见人晕过去了，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把人从地上扶起，冲着林芮，话里说不出的讨好，“能让仙长出手是我们少爷的福气。”

　　然后转过头冲着后面冲出来的一众家丁护院大骂道：“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个人都看不好，冲撞了贵客你们有他娘几条命！”

　　那帮家丁刚追出来就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骂，却也不敢还嘴，一个个丧眉搭眼杵在那，有些胆子不大的听见韩管家的大嗓门，直接吓得一哆嗦跌在了小六子身上。

　　小六子：“……”

　　“都他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小少爷扶进去！”韩管家把少年递了过去，又指着坐到小六子身上的那个仆人道，“活不会干，找闲到是会，还不赶紧从小六子身上下去？！要老子请你吗？！”

　　“一帮眼里没活的东西。”

　　韩管家骂完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整了整自己的头冠，一瞪眼冲呆在那的领头的踹了一脚：“还不快去！”

　　转过身就挂上了讨好的笑容，对魏青時跟林芮道：“家中规矩不严，让仙长见笑了。”

　　变脸速度之快堪称绝活。

　　林芮看的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气回了句没事。

　　眼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连负伤了的小六子都被扶着一瘸一拐的进门后，韩管家躬身帮着林芮把魏青時抬了进来。

　　起身时给躲在门后的小六子使了个眼色，小六子上去就把门关了，动作迅猛，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只听“哐当”一声——这人还不忘吧门闩挂上。

　　林芮眼皮一跳，心想这是他娘的鸿门宴啊。

　　刚转身想跟魏青時通底，就让前院的景色给吓了一跳——满地翻飞的水缸和折了的树杈子，花草像是蛮力薅出来了似的，碎土撒得满地都是。

　　就连作观赏用的假山假石头都让人踹的挪了地。

　　混乱的好像刚糟了匪似的。

　　韩管家喊了人过来收拾，自己则在一边擦着脑门上不存在的汗，就听见林芮幽幽的说：“你们家少爷杀伤力挺强啊……”

　　韩管家只能干笑：“那是，那是。”

　　等地上终于扫出一个能过人的道后，韩管家连忙迎着二人去了正堂坐下。

　　韩家老太爷原名韩山，瞧着比韩管家大十多岁的年纪，须发皆白。

　　他端坐在主位，手中还拄着一根竹制的拐杖，喊了侍女上茶之后便不再说话，只睁着一双老眼上下打量魏青時二人。

　　魏青時被看的不自在，又想起韩管家说过，这老爷子并不是很迷信鬼神，之前家里再怎么闹也没想过要请人看一看。

　　于是给林芮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自报家门，自己则装模作样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林芮接了眼神，正准备起身，就听见韩山开口道：“不管管家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又是怎么把你们哄来的。老身不信鬼也不拜神，你们自那个山头来老身也不愿听。”

　　林芮：“……”

　　没有感受到林芮的无语，韩山继续道：“管家请二位来，二位便请听他的安排，不要在府内胡乱跑动，若是老身听到府里丢了什么东西……”

　　“那就休怪老身不讲情面！”

　　话里话外竟是把魏青時二人当作到处捞油水的骗子，一言不合就要报官处置。

　　林芮脸都黑了几分，韩老爷子却全然不看，一甩袖子便走了，只留下韩管家跟魏青時二人面面相觑。

　　韩管家被林芮盯的出了一头的汗，心里埋怨韩山给他留的烂摊子，但还是开口圆道：“老太爷这是因为小少爷烦心呢……”

　　“您家少爷金贵，是我们想差了不该来，活该叫人拿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