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去世那些年》未闻舟

10、白楼·拾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林芮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韩管家这么给韩山脱罪，自然火气上涌，出言讽刺道：“还请韩管家好好查点家中事物，毕竟贼不走空。”

　　聆悦山小霸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林芮一把夺过魏青時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放在桌上，也不管那杯子抗不抗造，推着魏青時便过了正堂，往大门走去。

　　韩管家哑口无言，憋的满头大汗，也不敢上去阻拦，只能拼命的给外头做工的家丁打手势，让他们怎样也要把人留下。

　　说来也怪，自己平日里被人哄惯了的，要哄别人却一句话都想不出，只能磕磕绊绊的喊几句：“仙长留步！”

　　“留你大爷！”

　　林芮头也不回的骂道。

　　手里拽着魏青時的轮椅左右闪躲，甚至还怼飞了几个扑过来的家丁。

　　魏青時坐在上面只能狠狠捉住扶手，脑子转的浆糊似的也不敢松，嘴唇崩起眉头紧锁，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林芮甩出去。

　　韩管家从后面追出来，看林芮陀螺似的拉着转，眼看魏青時脸都白了，赶紧劝道：“仙长有话好说！不要再转了，再转您兄长都要吐了！”

　　林芮：“……”

　　即便如此，林芮也没立刻停手，她余怒未消，又干翻了几个扑过来的家丁，用眼神扫射一圈，确定没人上来后才停下动作去看魏青時。

　　就看魏青時在她停下后猛的向前扑，险些瘫倒地上，得亏抓得紧才没倒下去。

　　他面色惨白，只用单手抚在胸前，上身前倾，呕了几声也没吐出什么东西，反而让口水呛着咳了半天，从嘴角渗了些血来。

　　林芮看见那血，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连忙俯身给魏青時拍背。

　　边拍还边观察魏青時的脸色，魏青時的眉头只要有一点弧度，她都会把力道放轻，生怕自己拍疼了他。

　　那样子乖巧懂事，一点刚刚打人的狠劲儿都没有。

　　“哥……”

　　林芮极小声的唤他，心里很是不安——她刚是存了大怨气的，气魏青時拉她到这么个破摊子里来，也气韩山那个老头恶意中伤。

　　所以刚才韩管家安排人拦她的时候，她基本就把魏青時推在前面挡着做武器用。

　　实在是没觉得自己真能把魏青時甩的吐血，毕竟昨天那个老神在在的样子跟现在的弱不经风也相差太远了些。

　　林芮的歉意随着掌心拍打的动作，一下一下传递给魏青時，她空闲的那只手拽着衣角，实在是觉得内心不安，又小声的说：“对不起……”

　　魏青時闻言笑了笑，抬手揉乱了她额前碎发，刚说完自己没事就又吐了口血，差点儿就吐到林芮身上。

　　林芮：“……”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啊？！

　　她吓得要哭，上去就要拽魏青時的手腕给他把脉，这时一张绞好的帕子送到了林芮面前，那帕子上还冒着热气，像是刚在热水里浸过的。

　　“仙长莫急了，先给林公子净下脸吧。”

　　韩管家叹了口气，把帕子塞到她手里。

　　林芮与魏青時化名林氏兄妹，他喊魏青時林公子倒也不算喊错。

　　韩管家拿准了林芮不会放下魏青時自己走，他心里也是极不想让林芮走的，于是决定从魏青時下手。

　　他看了看魏青時下巴上的血渍，冲林芮行了个礼，语气愧疚道：“是我们有错在先，仙长不信任我们也是应该的。但林公子这个情况……还是现在府上住下，养好再走吧。”

　　林芮攥紧了帕子，热气蒸得她手心都是红的，她看着韩管家低下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韩管家安排的住所在后院，就在小少爷层层封锁的别院旁边。明面上说是清净无人打扰，实际上就是想困住他们不让他们走。

　　司马昭之心都写在脸上了。

　　林芮和魏青時踏入别院的第一秒就布下了结节，防止隔墙有耳被人偷听。

　　“累死了。”

　　林芮一改在前院的泼辣风范，抬手深了个懒腰，烂骨头似的往床上一歪，随手在桌上捉了个桃子，把在手里上上下下的抛着，眼睛斜睨了魏青時一眼，有些骄傲道：“我演的好吧？”

　　他二人进韩府之后就在演戏，没有商量，不约而同的选择去试探所有，主要就是因为韩管家给他们的感觉太怪了。

　　而且韩山那几句话说的太过笃定，显得他整个人更加虚假。

　　就这不演几段都对不起林芮推他过来的力气。

　　魏青時轻笑：“挺好的。”

　　他笑起来脸上的梨涡便显露出来，林芮看了两眼别过头，心里了一声妖精，眼神飘忽着就要啃手里的桃子。

　　“别吃。”

　　魏青時抬手就把桃子打掉了，圆润饱满的桃子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最终在滚到门口、被太阳照射的地方时，“吱”的一声化作了一缕青烟。

　　林芮大惊：“这什么？！”

　　“沾了阴的东西，活人吃了会难受几天，”魏青時翻开一个茶杯，拿起桌子上的玉壶到了一杯水，冷冷地看向桃子消失的地方，“应是冲我来的，不要碰就好。”

　　“……操！”林芮想到什么，突然一拍床板站了起来，“之前那杯茶里是不是也有东西？！我就说怎么可能我转两圈就给你甩吐血了！！”

　　“娘的，害得我以为真的是我功力大增，一不小心给你甩出内伤了！个阴损玩意儿，我去找他们算账！”

　　林芮越说越气，撸起袖子就准备出去，却听见魏青時在一旁幽幽道：“我是那种没有戒心随便吃东西的人吗？”

　　我也吃不了啊！

　　魏青時心想。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也没有功力大增，别做白日梦了。你可以大胆一点说，我就是被你甩吐血的。”

　　“真的太晕了，你门派的衣服是不是都是你洗的啊？”

　　林芮：“……”

　　她灰溜溜放下袖子，又乖乖的坐回去了。

　　愧疚不过两秒，林芮又半死不活的瘫了回去，转移话题道：“那个老头不对劲，这整个韩家都不对劲。”

　　魏青時一挑眉，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问道：“怎么说？”

　　林芮翻起来，冲着魏青時掰手指：“其一，韩山说自己不信鬼神，可我看这院子里的陈设都是按五行方位摆的。若是强说这些全是韩管家安排……那门口那两只驱邪避凶的石狮子他可做不了主。”

　　“其二，咱们到了之后见过的唯二两个韩家人，只有那个‘发了疯’的小少爷和韩山。这个点，正常务工的人都该回来了，可韩管家却只字不提老爷夫人，就连仆人都没人讨论。”

　　“所以我斗胆怀疑——韩家跟本没有这两个人。”

　　魏青時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其三就是，”林芮故意买了个关子，等魏青時抬眼看她才笑嘻嘻的说下去，“我没有在那个小辈身上发现任何丢魂了，或者丢过魂的痕迹。”

　　“这家的阴气，在韩老爷子身上。”

　　是了，这家的阴气很重。

　　魏青時刚到门口的时候，一抬头满屏都是黑灰色的雾气，仔细看还能看到里面纠缠着黑色的锁链，锁链上刻的密密麻麻暗金色的小字——那是笼罩在韩府的因果。

　　许是拖了许久没能如愿，因果链从迷雾中探出手，纠缠着门外镇守的石狮子，好几条还被人施法化解过，只是这人道行不够，消散的因果又相连着攀附起来。

　　魏青時难的露出了赞许的目光，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想的挺多，不过……”

　　他话锋一转道：“‘落了魂的后生’说到底咱们也只见了一个后生，这家二代子孙全然不见，就不能只说没有老爷太太了。况且说不准这家老爷太太出门谈生意去了呢？想点好的小丫头，别动不动咒别人。”

　　林芮翻了个白眼，对魏青時的说法嗤之以鼻。

　　“不过我倒是同意你说的阴气来自老爷子身上。”

　　那因果链在他身上生根、盘旋，将他整个人捆得死死的，毫不怀疑若因果链是条蛇，那韩山就已经是他的盘中餐。

　　魏青時很好奇，好奇韩山到底是怎么能活这么大年纪，怎么能活这么大年纪还不死呢？

　　林芮一看他那样就觉得他没憋好，索性换一边躺着，用后脑勺对着他。

　　魏青時看她这样也没生气，反而弯了下眼角，手掌虚握，用前端两指的骨节敲了敲桌面，问道：“你对韩管家怎么看法？”

　　林芮哼了一声，道：“两面派，非蠢即坏。”

　　魏青時点头，转而换了个人，继续问：“韩山呢？”

　　林芮更加不屑：“假清高，道貌岸然。”

　　魏青時鼓掌欢呼：“不错不错，对仗工整，想来你师父没少下功夫教你。”

　　林芮气的要打他，魏青時赶忙收了手，正色道：“我觉得韩家跟你昨天见的那几个鬼有关系。”

　　他指尖从杯子里蘸了些茶水出来，充当墨迹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引得林芮抻头来看。

　　“白……”林芮皱着鼻子念出声来，突然灵光一闪道，“白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