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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楼·拾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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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二人在人前兄妹相称,关系早已亲密了不少,林芮也没了之前的拘谨,倒是什么玩笑话都敢说了。
虽然之前的拘谨也含了许多水分。
二人就在树荫下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着,丝毫不去看地上奋力挣扎的韩清,气的他扯着嗓子又骂了几句,到最后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来搭理他。
眼瞅着日头越来越大,韩清的脖子也昂的酸涩,地上他吐出来的口水就直愣愣的摆在那,韩清再不讲究也是不愿意跟自己的口水贴着的。
他憋着劲又往后仰了仰,酸痛感直通脑门,面部表情都无法控制了,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看魏青時他们仍在调笑,他又加大声音喊了一句:“你们他娘的想知道什么!?”
那声音嘶哑中带着疲惫,喊到最后都破了音。
“你不是说聊个屁嘛,我们聊着,等你放屁呢。”林芮像是刚发现地上有个人一样,往他那扫了一眼,故作惊讶道,“呀,小少爷你不是怕沾上自己的口水吧?别崩着,自己的东西怎么还嫌弃呢?”
韩清:“……”
我就是嫌弃怎么了不行吗?!
韩清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拼全力在自己全方面趴到地上前喊道:“你们别嚣张!小心我告诉韩管家把你们赶出去!”
早知道就不往地上吐这么多了,韩清在跟地行贴面礼时屈辱的想着。
这就是小孩子打架打不过要告家长了。
魏青時一挑眉,习惯性的挑事道:“怎么要告诉韩管家,你爷爷的权利还没有管家大?”
林芮跟着附和,扯着嗓子道:“说不准呢,当时那老爷子多不喜欢咱们,不还是让韩管家拦下了。”
魏青時摇摇头感叹:“啧啧,想不到这挺大的韩家,家主竟然一点儿权利都没有。”
韩清本来屏息在地上老实趴着装尸体,听这两人越说越来劲,终于忍不住又一仰头,鲤鱼打挺般骂道:“你们懂个屁!”
然后脖颈一痛,他又结结实实的栽了下去,所说刚才他还只是跟土地亲密接触,那现在就是真真实实玩上了自己和的泥巴。
烂苹果的酸臭味顺着他的脸颊钻入鼻腔,险些给他熏晕过去,也不管那么多了侧过脸就开始干呕。
瞧得林芮一脸嫌弃,掩住口鼻就开始跟魏青時咬耳朵:“刚在那我就闻见了,不知道吃了什么,那口水一股子臭脚丫味儿。”
魏青時也侧过身,离韩清那方远了些,道:“小孩儿估计肠胃不好,也不爱刷牙。”
韩清不必听都知道他俩没说什么好话,虽然是自己也是嫌弃,但就这么让人指指点点面子上也是挂不太住的。
强行蠕动了几下,韩清勉强开口:“放我,呕……起来,呕……”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快起来吧!”林芮早就听不下去了,屏住呼吸快步跑过去,手指虚点了一下又迅速窜了回来,活像被什么东西追着,拍着胸脯小声跟魏青時抱怨,“都要给我听吐了。”
魏青時安抚性的笑了笑,道:“其实也还好,味儿也不是那么大,在这闻不到。”
“嗯呢在这儿闻不到,”林芮又给自己净了遍手,止住韩清要过来的步伐,忙道,“甭过来了,就在那说,我哥有事要问你。”
然后手指冲着魏青時,示意他是老大。
韩清爬起来后先是想擦脸,又嫌弃衣服上有土,就准备拿手胡乱摸一下算了。
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也占了泥,一把抹上脸去,腥臊味熏得他差点昏厥,只能皱褶脸摊着手孤零零站在太阳底下。
像极了挨人欺负的小狗。
魏青時看他那副可怜样,觉得自己确实做的不太人道了,清了清嗓子问道:“为什么装疯?”
韩清老实回答:“不装疯就会死。”
设想了许多爱恨情仇的林芮:“啊?”
韩清揪着衣角道:“管家爷爷教我的。”
“你倒是听他的话?”
“你听他的话?!”
魏青時和林芮异口同声,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诧异。
虽然从韩清的行事风格和骂人词汇差不多能看出来是谁带出来的,但是从正主嘴里真切听到还是让人觉得离谱。
一个富家少爷听管家安排?多新鲜啊!
韩清有些不满他们惊讶的语气,没好气的说:“废话,不听他的听你的?”
“嘿!”林芮挑眉,举起手臂威胁性的挥了一下,道:“好好说话!”
韩清不服的瞪她,但知道自己确实打不过,于是低下头小声解释道:“祖母死后就只有管家爷爷护着我了,那个死老头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话说到最后竟有些刻薄。
魏青時一听便知道这个死老头指的应该就是韩山了。
林芮听的迷糊:“你亲爷爷都不管你,管家管你干什么?”
韩清有些说不清,干脆一跺脚:“反正就是不管我,他只在意他自己的孩子。”
魏青時:“你爹?”
韩清:“嗯。”
林芮接道:“方才我就想问了,你说你祖父不管你的死活,你亲爹难道也不管你?你爹娘呢?”
魏青時抬手打了林芮一下,没怎么用力,但还是引得她不解的回头。这一眼直接看得魏青時到嘴边上的指责都噎回去了。
毕竟之前他们就猜测这人的爹娘怕是不好了,林芮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倒显得魏青時有些矫情。
他不知道要不要去安慰韩清,话在嘴里滚了两圈,倒了只是叹了口气。
韩清却是没感受到他们的诡异气氛,脚尖磨着一块石头,像是在说与自己不相关的事一般:“死了。”
“在我八岁那年死的,就死在我眼前。”
韩清语言组织能力不强,讲起故事来颠三倒四的,想来确实在家里不受重视,没读过几年书,家族史说下来还没骂人的下三路顺嘴。
韩老爷子“在意”的孩子挺多的,跟他夫人拢共生了三儿二女,韩清他爹是老大。
可是就好像是有什么诅咒似的,除了他爹别的孩子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男未加冠女未及笄。
最小的那个去世的时候还没满六岁,堪称夭折,连宗祠都入不了。
他祖母家是开茶馆的,家里有手艺,自家还包了茶园。
祖母母家姓白,在韩山没发迹前在小镇乃至整个国家都有些名气。
就因为白家的茶曾被奉到御前做过贡品。
白家小姐体弱多病,连着她姊妹几个也都身体不好,许是从他娘那儿落下的根,一家子兄弟姐妹竟只有她堪堪撑到了成年。
她天赋好,人又聪明好学,除了身子差点耽误事,就再找不出别的什么毛病了。
白家的手艺学了十成十,身体好些也会上山陪着父亲考察茶园。她爹也是从小培养,在她还没桌子高的年纪就教她看账制茶待人接物,后面病了更是大胆放手,全交给她搭理。
她也争气,不过几年就在父亲的基础上翻了一番,甚至把茶馆也扩建可不止一倍。
可以说白家后面的富贵和风光都是她带来的。
只是他父亲病好之后却后悔了。
他觉得女儿家太能干也不好,迟早要带着东西嫁人,还不如趁早招个徒弟来继承他的手艺,顺便做上门女婿。
白小姐没反驳,她对父亲一直都是恭顺的。
这时候韩山就出现了。
韩山是街头巷尾跑着的行货商,没什么大本事,却有一张巧嘴能说的天花乱坠,直哄得白老爷子东西不识,没几个月就把女儿嫁给了他。
上门女婿嘛,那白家的产业和房子也一并给了他。
韩山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所以在白老爷子死后直接占了白家的所有家产,把白小姐关进祠堂,说是让她在祠堂给岳父孩子祈福念经,还骂她短命鬼害人精。
那时的白小姐因为接连的打击不敢反抗,不敢见人,韩清有记忆起见到祖母都是她在哭,或者抱着他哭。
其实根本不是祖母的错——都是韩山,他早就要死了,不知道听谁说的可以用血亲的命换自己的寿元,就一个接一个把自己的孩子弄死。
韩清的爹是最后一个,他死的时候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到韩清身边的时候伸出手韩清都没认出他。
这些都是他爹告诉他的,他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听话。
听管家的话。
因为他就是听管家的话才能活这么久的。
魏青時跟林芮听完这段叙述许久没有说话,院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韩清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害怕听见什么安慰的话,清了清嗓子抬起头,问道:“可以了吗?”
魏青時依旧没说话,只是林芮一改之前的态度,客客气气的将他送到走,吩咐他这段时间在院子里呆着不用再装了。
反正韩管家把他送过来也是这个意思。
林芮回来的时候,魏青時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芮开口道:“这个韩管家很有意思。”
原本以为是个傻子,没成想是个人精。
魏青時应了一声。
林芮接着说:“韩管家是借这小孩儿的口来给咱们传话来了。”
“真是的,连个孩子也利用。”
魏青時觉得好笑:“你比他大不了多少,怎么还小孩儿小孩儿的喊上了。”
林芮呲笑一声,有些嘲讽:“这种没什么脑子的才叫小孩儿,我可是女侠!”
魏青時从善如流:“好好,女侠,女侠。”
也许是魏青時的语气调侃居多,林芮自己也有些羞耻起来,她一清嗓子道:“没开玩笑,说正事呢。你觉得他说的有几分真的?”
“十有八九吧。”
魏青時有些心不在焉。
林芮翻了个白眼:“就不能换个词?”
魏青時:“那就十之七八?”
林芮:“……”
林芮:“……有什么区别?”
魏青時:“区别就是没什么区别。”
林芮当场握紧了拳头,很想再追着魏青時跑几圈,魏青時却只是看了她,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快办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