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道士修真录》何图

19、第十九章

　　到了地方，周围一片死寂。没有所谓嗜血的魔神，没有云阿婆，更没有算计他们一路的申经。

　　这间空旷的，没有任何光亮的密室，因为汪藻异于常人的视力，一切都无所遁形。眼前这一切同他预想完全不同，不激烈、不邪异，甚至连点狗血都没有，平淡得让人根本没法相信。

　　大灰不太敢出声，生怕申经突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把他给逮到。被控制这么久，他对那老头已经产生本能的畏惧，这次反水，几乎用光了大耗子这辈子能剩下的所有勇气，继续面对，多少有点考验老鼠脆弱的神经。

　　若说有什么异常，正对着出口的内侧似乎有个半掩着的角门。汪藻手上的爆破符已经搓了许久，此时里面的能量满得几乎可以溢出来，若里面真有什么异常，他自信绝对会将对方炸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汪藻为了防止触碰到什么机关，贴着墙壁，谨慎地往角门里挪。这一路，除了突然从角落里飞出一两只红眼蝙蝠，他们倒也没遇到什么。

　　等看到内门里一张石床上躺着一个“东西”，汪藻这才神色紧绷，已然准备那边妄动一下，他就把手上的爆破符扔出去。

　　“谁？”石床上那个“东西”蓦地坐起，甚至还发出了“人声”。

　　远远望去，那抹影子似乎穿着一身很有垂坠感的棉纱衣，一头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像是要铺满整个石床。那人侧着身，像是要努力看清楚声音的源头，只是那围在眼眶上的白布，多少能显现出这人的无力。

　　“我叫汪藻，就……就不小心闯进来的……”等真看清楚，汪藻才发现这真是个人——而且是个在一片昏暗中也难掩清俊的男人。汪藻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赶紧施展飞星望气术，了解了解这人的情况。

　　此人应该不是圈里的，早前申经和铁柱全都习惯性屏蔽自己气机，怕的就是被汪藻这样的道士摸透根底。云阿婆更是有整个云尧的风水帮着混淆视听，汪藻探看一二也分不清太多究竟，整个浙南奇人异事颇多，云阿婆这样的他们早前也遇见一二，不算稀奇，自然也没太在意。

　　而眼前这人显然没这个防备，此人上数三尺天心星直冲霄顶，直接砸向八门中的伤门——所显飞来横祸，引起轩然大波，是为小凶。而后又有往景门发展的趋势——所显相见恨晚，是为小吉。

　　小凶，小吉，算不得大波折，可又是横祸，又是相见，这人必定也经历了一些什么。

　　这人微微点了点头，赤脚走下石床，抖了抖身上的白色长衫，缓缓向汪藻走来，“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男人的声音空灵如玉，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带着让人舒畅的古朴音韵。

　　随着男人的慢慢靠近，汪藻逐渐见识到了男人的全部样貌——到自己鼻子的身高，眼睛虽然被白布挡住但仍不掩其面冠如玉，像是很久没有照过阳光，男人全身异常孱弱且白得发亮，只那似含着珠的双唇，红得异常，像抹了血。

　　汪藻身高随了他那个高壮的老爹，因自小修行，又常年与师父四处游走，虽年纪不大，身体已然渐渐褪去孱弱。

　　年初汪藻的身高就已经突破了一米八三，基本做到了脱衣有肉，穿衣显瘦，从背面看甚至有了成年人的影子。因为超过同龄人太多，再加上特殊的职业属性，汪藻的班级很多人都会在背地里称呼他为“巨人道士”。

　　汪藻虽然一直努力学习、修行，可毕竟还在学校上课，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这个时代流行因素自然有所了解，眼前这人无论是长到膝盖的头发，还是颇有魏晋之风的落拓长衫，以及这身与时代格格不入的风姿，都会给人一种相当“穿越”的既视感。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他就是古人，因为修行或者秘法活了这么久。此人根本没聚过内气，周身经脉也相当孱弱，修者的可能性基本没有，那就只剩下“秘法”一途。

　　二人话还没说过两句，汪藻已然将其身份猜的七七八八。当然所有这些对眼前这人一点意义都没有，汪藻只略扔了几个只针对普通人的问心小术，便知道男人没有撒谎，他确实没了记忆，这里面一丁点他人施为的痕迹都没有。

　　“这里是哪。”男人一脸茫然地“看”向汪藻，说是求助，却更像是某种自我发问。

　　“云尧的云氏祖地。”汪藻的回话，显然并没有勾起男人什么记忆。对方蓦地垂下自己的袖子，整个人像飘荡的幽魂，脆弱又茫然。

　　当然，这人九星仍在，八门俱全，明显是人非鬼，更不是什么游魂。

　　“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男人颓然地叹了口气，最后又镇定道：“想来我与此地渊源不浅，以后我就叫云尧吧。”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汪藻看着男人，哦不，现在应该叫云尧了，突然有些不忍，径自转移话题道。

　　“是啊。”云尧偏着脑袋，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接着道：“好像有两个人，他们把我吵醒了。可我以一睁开眼，却谁也没见到。”

　　云尧揉了揉鼻子，看着竟有些委屈，“我躺在那，想了半天我是谁，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道过了多久，你就来了。”

　　汪藻想，如果云尧没有撒谎，那两个人应该是云阿婆和申经，吵架估计是因为分赃不均，至于消失，这就有点诡异了。当然这里也不排除有其他禁制的存在，说不准他们被传走了。

　　“没有一个人面兽身的怪兽？”当初在入口处，他们便听到王斌等人开枪射击的声音。当时申经所说的话，真实度有待商榷。可之前大灰已然跟他们交换了部分信息，右边确实有那个“魔神”，这也是当初他那些鼠子鼠孙探查出来的一手消息。

　　云尧摇了摇头，非常确信道：“我虽然看不见，但感觉还是很敏锐的，若这真有什么，我一定能感受到。”

　　一直窝在自己的袖口里装死的大灰突然唧唧了两声，而后敲咪咪道：“我感受不到申经了，甚至连身上的禁制都跟着一并跟着消失。小道士，我们这是不是不战而胜啊。”

　　大灰还在那美呢，汪藻却有些情绪低落，这哪是不战而胜，这明明是虎头蛇尾。分明想过来痛快迎敌，结果却遇到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搞笑情况，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

　　当然不用打还是很开心的，至少手上这只老鼠彻底的自由了。

　　“原来那个不明气息是从你身上传出来的？”云尧显然对大灰很感兴趣，顺着那声音的源头，他缓缓地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如玉般温润的细长手指，很是精准地点上了大灰的脑袋。

　　为了伸手撸这只老鼠，云尧走得太近，因为身高差，云尧靠过来时像是要完全钻进汪藻的怀里，如此亲密，这让还只能算是青少年的汪小道士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对……对的，他叫大灰，是只老鼠，我们来这本来是想帮他报仇的。”一直表现得分外沉稳的汪藻遇到这个男人，磕巴的频率直线上升。

　　男人身上的温度蒸腾出淡淡的竹叶清香，根本没那么明显，却仍旧灼得汪藻全身发烫，身不由己。

　　“我是灰仙，灰仙好吗！小道士，虽然你帮了我，但我还是得纠正你一下，我可是凭本事修行到今天的，别用老鼠这么笼统的概念定义我好吗？”发现自己身上的束缚消失，大灰本身逗比本质瞬间显现，可能压抑久了，甚至有更收不住的迹象。

　　“很可爱。”云尧翘着嘴角，语调温柔道，“你也很好，我能感觉出，你有着赤子心性，是个很好的人。”

　　汪藻被人称赞过年少有为，被人称赞过少年老成，被人称赞过尊师重道，被人称赞过道法高深……可为什么所有这一切加起来都不及眼前这人一句“你是个很好的人。”

　　啊，要死了，要死了，好奇怪的感觉，汪藻捂着自己跳得异常的心脏，全身发麻道：“哪有哪有，你……你要出去吗？我可以……可以带你出去……”

　　汪藻其实想说出更好的话，最好能打动人的那种，可整理的半晌，最后只蹦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巧舌，居然在这一刻成了摆设。

　　“要的。”云尧笑得很开心，拉着汪藻的手，轻快道，“谢谢你主动说带我出去，要不然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讲，你果然是个很好的人。”

　　汪藻面红耳赤地任这人拉着自己的手，全身都有些僵硬地哼哈道：“没关系，我特别喜欢……喜欢帮助别人。”我也特别想帮你。

　　当然最后这句，对于脸皮尚薄的少年人，说出口还是有些难度的。就在云尧想要松开手时，汪藻反射般地反握住对方的手，最后吭哧瘪肚道：“你的眼睛……眼睛不方便，还是我……我牵着你好点。”

　　云尧愣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将其甩开，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谢谢你，能不能陪我拿把伞？当初我醒来时身边只有这个，兴许我能靠它找回记忆。”

　　“好……好的。”此时汪藻已然有些忘记当初自己为了这把伞才同意申经进来涉险，他甚至还自我安慰道一把伞而已，要是对云尧这么重要，他拿着也好。

　　窝在他袖口的大灰转着自己绿豆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最后只淡淡地轻嗤一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