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雾》只船

4、又相逢是半生缘

　　程乔漪自幼就在云州长大，这里属于江南一带，自古以来缔造了许多英雄豪杰，由于其地理位置和商业的发达，早就成了当权者野心勃勃的地方。

　　而今日要去的德昌寺就在云州的名山——日月山上，那里经常有达官贵人带着家眷前去，无论是姻缘还是财运，在人们眼里皆灵验的很。

　　程公馆的车兜兜转转开到了日月山的山脚，剩下的就要亲自走上去，程乔漪抬眼望去都是低低的台阶，捉摸着大约有几千级。

　　“妈，这么长的路，你能走上去吗？”程乔漪望向身旁的程夫人，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放心好了，这德昌寺就是要走上去才考验人呢，”程夫人笑着看向程乔漪:“你出去留洋这几年，我经常来这里，企盼你在外平平安安，也好让我有点事做。”

　　“以后你还是少来吧，这里台阶太多了，容易伤着您的膝盖。”

　　程乔漪今日第一次知道母亲为了她竟多次上山礼佛，看来她不在家的日子的确让父母都担心不已。

　　“好啦我知道了，今日来就是为了给你再拜一拜，也让我心里安心一点。”

　　“您别多想，我又没出什么事。”

　　“诶，你和绍年的婚事还是得让佛祖知道的，今日我们虔诚礼佛，佛祖一定会保佑你们美满幸福的。”

　　程夫人一脸的不赞同程乔漪的话，在她的眼里，多一层保障总比没有好的多，哪怕只是臆想中对佛祖的期待，也让程夫人深信不疑。

　　“那您走的时候慢点，我掺着您。”

　　程乔漪今日穿的是一件夏衫，底下是用银线绣的花样，上衣的盘扣边还有不同的花色，因是六月的天气穿的薄款，上楼梯倒没有那么赘余了。

　　母女俩一同上楼梯，身后的小厮紧紧跟着，生怕有人冲撞了主人家。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程乔漪就已经看见了佛祖所在的地方，它的面前摆放着三个蒲团，皆有香客虔诚跪拜。

　　程夫人向一旁的几个僧人走去，她双手合十弯了弯腰，道:“大师，劳烦您帮我捐些香火钱可好？”

　　那僧人慈眉善目，微笑道:“夫人若有需求，老衲必然嘱您所托。”

　　程夫人回头看向小厮，那小厮立刻上前递给僧人一个信封，程夫人看着僧人接过信封，又向佛祖那边鞠了一躬。

　　她向地上的蒲团走去，继而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嘴里念道:“愿乔漪姻缘美好，愿程家平安无虞，愿佛祖保佑。”

　　接着她站了起来，接过小厮递来的三柱供香，弯腰插在了香炉上，眼神动作皆虔诚。

　　程乔漪走过去扶住程夫人，两人走出宝殿，程夫人笑道:“这下有了佛祖的庇佑，我心里放心多了。”

　　“程夫人。”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程夫人和程乔漪都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是一对母子，母亲大约和程夫人的年龄相仿，面色红润，穿着精致繁复的刺绣裙褂，看起来雍容大气。而那男人则一身长袍，身形高大，离得较远看不清具体面容，但看上去绝非凡人。

　　程夫人扭头对程乔漪笑道:“这位便是傅夫人，绍年也来了。”

　　程乔漪突然紧张起来，她的心开始怦怦跳，不知那个男人是否能让自己钟情于他，亦或者，符不符合自己对心上人的要求。

　　傅夫人朝她们走开，笑的爽朗大气，“今日好巧，竟在这里碰到了你们，果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傅绍年跟在母亲后面，走到程乔漪面前，瞧见了人便怔住了，竟是前些天路上碰到的娇小姐，他哪知道会成为自己的未婚妻。

　　程乔漪也不免有些错愕，她听见程夫人与傅夫人热切交谈，心中回想起那天的小小意外，领头的男人竟是眼前这位，真是好巧。

　　“伯母好，在下傅绍年早就听闻您气质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傅绍年脸上带着笑容，说的程夫人心里也欢喜。

　　她笑道:“绍年好会说话，人老色衰哪里谈得上气质呢，”又看着程乔漪道:“这便是小女程乔漪，今日也怕是你们懂事以来第一次相见。”

　　程乔漪落落大方的看着傅夫人，道:“乔漪今日也是百闻不如一见，傅伯母果然是风采依旧。”

　　两句话便把傅夫人说的开心极了，傅绍年此时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孩眉眼带笑，唇红齿白，五官姣好，带有皓月那般清冷的气质，倒是和一般的庸脂俗粉不一样。

　　他低着头，不经意间便看到了程乔漪手腕上的那串手链，那是他特意挑选的，戴在她手上竟分外好看。

　　傅绍年眼中含笑，凌冽的气质被削弱几分，看起来就像温润书生一般，他心里想，下次再挑一条更好看的送给她，一定更动人。

　　程乔漪不知道傅绍年在想什么，不过她看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突然想起自己戴着他送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手腕，想把那手链藏起来。

　　傅绍年看了更觉好笑，原来她竟也害羞起来了。

　　傅夫人已经和程夫人交谈许久了，原来她们今日都是来奉香的，既然已经结束了便决定一起回去。

　　四人一同下山，傅绍年的目光时不时看向程乔漪那边，惹得程乔漪不知要将眼神放在哪里了。

　　到了山脚，傅夫人对程夫人道:“今日碰见妹妹实属缘分，要不你就坐这辆车，我们姊妹俩好好聊聊，让绍年送乔漪回去，如何？”

　　程夫人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这两个孩子还没什么感情基础，现在正是培养的好时机，于是她便笑着答应了。

　　两位夫人的车已经开走，因为傅夫人出门没有带司机，所以傅绍年要开着程公馆的车送程乔漪回去。

　　傅绍年拉开副驾驶的门，点头示意程乔漪上去，还正经的说道:“程小姐，请。”

　　程乔漪觉得有些太客气了，道:“不用叫我程小姐，就叫名字好了。”

　　她走向副驾驶，左腿先迈上去，忽然发现头顶有一只手臂放在车窗边沿，原来是傅绍年怕她撞到头，将手作为她和车窗之间的保护垫。

　　她心里泛起了丝丝暖意，想到这人竟也是个绅士，表现得还不错。

　　傅绍年坐上车，看着程乔漪道:“程小姐坐稳了，我这就启动了。”

　　程乔漪点点头，车辆便沿着来时的线路，往程公馆的方向去。

　　“听闻程小姐留洋几年，不知去的是哪个国家？”

　　程乔漪听到声音后望向傅绍年，男人眼睛看着前方，侧脸的眉眼竟也精致的很。

　　“我去的是法国，那里人文气息浓厚一些，我比较喜欢这样的国家。”

　　“这样啊，我去的是美利坚，在那里待了很多年了，倒是和程小姐的不太一样。”

　　程乔漪在程夫人口中早已得知傅绍年留洋数十年，也不觉惊奇，她又问道:“傅公子是幼时就留洋了吗？”

　　“倒也不是，十三岁那年出去的，每逢两年就回来一趟，”傅绍年笑着看向程乔漪，“你也知道的，坐船太累了，回来一次起码得月余才能到，还要从香港转乘。”

　　这番话倒是和程乔漪的想法一样，她回应道:“要说留洋最大的不好呢，就是坐船得坐这么久，没想到你竟也这么觉得。”

　　傅绍年吃吃的笑了，“程小姐怎的有留洋的念头？路程这样劳累，伯父伯母也放心的下？”

　　程乔漪的发丝被车窗的风吹的随意摆动着，沿途的建筑物一瞬而过，她笑道:“出去见见世面，也不至于让我的思想那么古板呆旧，”

　　她又似想起什么的道“我父母本是不同意的，在我的坚持下他们才没有反对。”

　　“那我和程小姐便更不一样了，我那时本不愿出去的，家父家母却将学校行李都安排好了，让人看着我上的船。”

　　傅绍年想起少年时的自己，那时候他不说博古通今，但也算是能文善武。傅正重对他的要求高，恰逢新思想在国内轰轰烈烈，他立马就决定让儿子出国去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回来接他的班，而事实也正如傅正重所预想的那样，傅绍年回来仅三年便连升几级，丝毫没折他老傅的面子。

　　“要是我和你交换，那我们就都顺心了。”程乔漪笑着说。

　　傅绍年嘴角也上扬起来，他觉得这门他丝毫不在意的婚事变得好像没有那么寡淡了，至少他现在还有一些兴致。

　　车子行驶到了云州的一处公园边，太阳虽大但是却不热，所以公园里有很多人在游玩，还有小孩子在放风筝。

　　傅绍年瞥向了公园，道:“程小姐，要不要一起下去走走，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

　　程乔漪点点头，今日的风的确吹的人很舒服，况且她也很久没有来到如此绿意动人的地方了。

　　两人将车停在路边，下车走进了公园，程乔漪走在内侧，傅绍年则站在她的旁边，俊男美女，风景好不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