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还吃吗》贰少奶奶

22、白肉暖锅

　　苏倚嘉一挑眉，问道：“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再走，你领什么罚？”

　　宗妮敛容，视线淡淡地往养心殿方向略过，又低头闷声不说话。说什么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说出来反而让人替她丢脸。她搪塞一句：“没什么，我被调到御前当差了。”

　　苏倚嘉拧眉：“好好的怎么去御前了？”说完又盯着她看，不太确信地问：“你是不是又翻脸不认人了？”

　　宗妮看了他一眼，苏倚嘉正歪着头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疑惑将那副容颜的华美挡去了两成，眉峰处耸起，极其不信任她似的。这人心善归心善，可是相熟了便会被他直爽不带拐弯的性子迷惑，每说一句话便会削去一点好感，偏偏他还管不住那张嘴，深究起来没个尽头。

　　宗妮不愿兜搭他，只说：“我没翻脸不认人，你莫要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苏倚嘉急得叹气，“总得知道病因才能对症下药。你是不是拿我当外人，含糊其辞指东打西，太不够意思啦。”

　　保和殿那边传来一声起驾，宗妮心头一跳，忙福身：“有机会再说罢，我先回养心殿。”

　　没等苏倚嘉反应过来，连忙撩着官袍跨过内右门，急急地直往遵义门而去。昏昏的天色下，红墙黄瓦之间的夹道里，蛋白石绿色的文绮官袍上绣着练雀，随着她款步摇摆，隐约显出姑娘委婉的身段来，宛若一副画，她便是其中让人趋之若鹜的美人。

　　同僚发现他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的背影看，插科打诨地叫唤，苏倚嘉脸上有些尴尬，背着手咳了一声，假装严肃道：“万岁爷下朝了，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呢，赶紧迎驾去。”

　　同僚们整齐划一去接驾，苏倚嘉特意走在队尾，侧头往内右门一看，方才那身影已经隐入门中。少了款款玉步，苍穹衬不出名画的价值，他便皱着眉头不愿看了。

　　皇帝走进乾清门，打算去南书房，路过侍卫值房看到苏倚嘉在上值，便笑着问：“朕约了正昃明日午后在箭亭打布库，要不要一起？”

　　苏倚嘉咧嘴笑了声：“简亲王忙着伺候鹰呢，哪有功夫与万岁爷打布库？莫不是有求于您？”

　　皇帝抚掌而笑：“正是为了他的宝贝猎鹰。恭惠太妃下最后通旨，让他把那十只雄库鲁遣走。太妃原话是‘有鹰没我，有我没鹰’，正昃没办法，只能来找朕请主意。朕应允他只要布库能赢过朕，便替他寄养，输的话便归于朕。正好许久没动筋骨，也该操练起来了。”

　　苏倚嘉耸肩，大笑道：“简亲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没见过万岁爷一人扳倒十位勇猛巴图鲁的盛况，明日正好让他见识见识。只可惜挨了打还丢了鹰的去处，简亲王又该跟臣抱怨时运不济了。”

　　“送上门的，哪有不收的道理。”皇帝笑了笑：“顺便试试他这几年有没有精进，若没有，便遣他去历练，整日肩顶雄库鲁太不像话。”

　　苏倚嘉称是，表情略有犹豫，心中思量该不该问问宗妮那事。虽说他与皇帝义结金兰，关系亦臣亦友，但到底不能随意打听皇帝的心思。想想还是再等等，等碰到宗妮时问个清楚，再帮她想个对策。

　　皇帝见他举止唯诺，便问：“怎么这幅表情？”

　　“没啥，”苏倚嘉笑了声，“臣替简亲王发愁呢。”

　　皇帝一笑，摆驾南书房。

　　南书房是内廷词臣直庐，皇帝听完内阁学士日讲，与翰林院词臣们论会儿经史谈会儿诗文，才回养心殿传膳。今日膳单增加了白肉锅子，每年的十月十五日，皇帝要按例传一次，这是肃彝人传统的吃法，皇帝感怀祖宗打下江山的不易，也勉励自己政务葆力。

　　白肉锅子用粉彩火锅装着，先在火锅中加入酸菜丝垫底，周围摆上大海米、冰蟹、瘦猪肉片、牡蛎、白菜心、咸香菜，将片好的熟猪肋肉整齐地码在锅面上，再备一碟子切好的白肉片，卷成比拇指大的筒状，整齐地竖立在碟子中央。

　　盖上锅盖，等着皇帝传膳。传膳太监一声令下，再将烧着的木炭投入炭筒内，等火锅中的汤煮沸后，再端到皇帝面前。另加一碟麻酱，并配韭菜花碟、辣椒油碟、酱油碟和腐乳碟，以供皇帝蘸食。

　　除了锅子，皇帝今日没另加别的菜，此时便不用越桃伺候，脱下朝服替换上舒适的常服，自己调好酱汁独享热气腾腾的锅子。冬天吃锅子，不管是皇帝还是满京城老百姓，都爱这口。宗妮站在拒霜身旁，眼睛垂着，那香气顺着皇帝的筷子，直接传进她的鼻子里。

　　宫中吃锅子有个习俗，要九五至尊先吃第一口，接下来朝臣的饭辙，后宫妃嫔的膳桌上，以及宫女太监们日常和上夜的补给，才会跟着出现暖锅，能连吃三个整月。宗妮进宫俩月有余，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暖锅。

　　她是属狗鼻子的，全身上下最灵的便是眼口之中的那俩鼻子眼，但凡有好闻的味道，立马能调动四肢百骸，然后催发出津液，胃口紧跟着馋了。

　　在御前当值就是煎熬，宫女们要守着各种各样的规矩。拒霜人好，答应当宗妮的“教养”师傅，告诉她一言一行上的应守的尺度，还特意叮嘱她控制饮食，每顿饭只允许她吃八分饱，免得在皇帝面前突然冒出味儿来，闹个“大不敬”。

　　那就意味着吃不饱饭，干巴巴地听着暖锅咕嘟咕嘟的声音，皇帝的银筷子碰到暖锅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吸吮冰蟹肉时的那声“吸溜”。宗妮脑袋胡思乱想，眼睛却不敢乱瞟，那滋味着实太难受了。

　　皇帝吃了几筷，发现炭火有些不足。他打眼扫过宗妮，不再是灰头土脸的模样，脸面擦洗干净后，皮肤嫩滑泛光，脸颊上也有了红晕，头梳得一丝不苟，除了身上穿着的练雀补子朝服，与宫女无二。皇帝挑眉，想起第一次看见这丫头时，还假惺惺地穿着宫衣招摇撞骗，两相对比，看她的眼神便更加凌厉。

　　许是站久了，目光发散地盯着地面，睫毛长而翘垂下来遮住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皇帝轻咳一声，沉着声说：“你来填炭。”

　　没反应。

　　皇帝拧眉，复看了张从善一眼。张从善低着声提醒她：“宗厨役，宗厨役，万岁爷喊你呢。”

　　宗妮抬起眼，脸上憨态尽显，眼睛眨巴眨巴地，迅速计算着眼前的局势。随后撩起袍子，行了个端正的跪礼：“万岁爷有何指示？”

　　皇帝将筷子搁到碟子上，那声清脆的撞击声传过来，吓得宗妮一凛。皇帝似乎很生气，下了御座走到她跟前，绛色缎补绒云纹的尖角靴子停在她的视线里。

　　皇帝突然开口，嗓音沉沉：“眼睛不乱瞟，改换耳朵堵上了？朕看你毫无悔改之意，你说朕该如何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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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审核删掉了一位读者大大的评论，大约是触及到了关键词。我解释下呀，真的不是我干的！
还有一位读者大大热衷评论我更新少，也是没办法的事。出差没法码字，存稿只到周四，回去就好好码～
就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