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930的表小姐》汪成蹊

85、前往香港（上）

　　黄浦路106号，外白渡桥旁边，有一栋三层楼高的小红砖楼。红楼的建筑风格非常西式，一层是一排拱卷式的门廊，二、三层为连续的券柱式拱廊。入口的门楣上雕刻着些繁复的花纹，远远看去，低调中透露奢华。

　　汽车缓缓开过外白渡桥，车速渐渐放慢，顾元峥左手撞了下林瑜的胳膊，指着远处的那栋红楼，“那是日本领事馆。”

　　林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我们要去那儿？”

　　“当然不去，我们去吴淞路。”

　　过了外白渡桥往北开，穿过XX路，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吴淞路的日本人商业街。街边一排排的店铺渐渐变了风格。从门面的屋檐挑出的竹竿上挂着一排排的招牌，上面用特别和风的汉字写着店铺的名字。日支公司、泰森银号、至诚堂书店……一看就是日本侨民开的店铺。街道旁边匆匆走过穿着和服的女人领着两个穿着圆领白裙子，剪着齐耳根的妹妹头的女学生，大约也是刚接了孩子从学堂归来。

　　街上时不时能看到戴着园丁头盔的军人押着粮食路过，而跟着粮车后干苦力活的则多是身材瘦弱穿着对襟短打的中国人。

　　林瑜的眼睛瞬间被刺痛了，她收回眼神，低声问顾元峥。

　　“这里便是吴淞路了吧？”

　　顾元峥点头，“我也不常来，之前跟着二叔来厂里看过几次而已。你来这里想要看些什么？”

　　林瑜警惕的朝着四周看了一圈，突然前面驶过一辆大卡车，车上拖斗里站着两列穿着水手服的士兵。林瑜指着他们道：“康诚哥，开车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汽车跟着大卡车在宽阔的公路上穿行，一路行人车辆纷纷避让，畅通无阻。车辆拐到四川北路和东江湾路的交汇处，有个五层楼高的堡垒式建筑，建筑中间临街的位置开了个门洞，门两边有两个士兵在站岗。士兵看到那卡车开近，立即举手敬礼。跟着那卡车就缓缓开进了堡垒里面。

　　康诚一看就看出这建筑不同寻常，将车远远的停在路边，扭头道，“二少爷，林小姐，前面似乎是有军队，我们不能再往前开了。”

　　林瑜点头，“就停在这里。”

　　“好的。”

　　阳历新年刚过不久，四川北路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林瑜的车停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从门洞内隐隐传来军人操练的声音，气势十足。林瑜数了数这栋建筑的窗户和房间，以一个房间住4个人计算，整栋楼至少能住上两千多人。

　　“这里应该就是日本的一个军营了，你看这横竖交叉的两条街上，这栋楼最高，站在屋顶上，火力点至少能覆盖大半个街区，易守难攻。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驻扎在这里的是海军呢？”林瑜想起了方才那些士兵的水手服，一般驻地的不应该是陆军吗？

　　顾元峥也想了想，道：“前年我似乎听大哥说过，有点不记得了。”

　　“现在国民革命军在上海有多少驻军，你知道吗？”

　　顾元峥摊手，“这我哪儿知道，这要问大哥。我只知道去年去年第六十师和六十一师北伐去打了阎锡山和冯玉祥，后来两个师合并变成了十九路军，现在就驻扎在上海。……你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真以为他们这么点人就要攻打上海啊。十九军一帮子广东佬，虽然爹不亲娘不爱的，可是少说也有几万人。就凭这楼里的一点点人，想把上海打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瑜沉声道：“你不记得元崇大哥和二叔说过的话吗？如果不是有潜在的危险，大哥怎么会特意去提醒二叔？”

　　顾元峥本来是有点信了唐知文的话，可是眼下见到了这栋楼，又有些不信了。说真的，这栋楼就算装挤满了人，合计也不会超过五千，不到五千人想对抗十九路军，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日本人没有这么傻的。

　　顾元峥的态度变得轻松起来，但是林瑜则是有另一层担忧。虹口这块地方距离顾公馆所在地有十几公里的距离，她相信战火不会波及顾公馆。甚至也不会波及志成小学。她疑惑的是，在这样的兵力差距之下，这场仗是否真的会像唐知文所言，延绵数月之久，并以国民革命军的失败告终。

　　两个人在车里肆无忌惮的对话，引得康诚一阵心惊。他聚精会神的听着林瑜的对话，没有注意车外走近了一队巡警。

　　两个戴着头盔、身穿警服、手拿警棍的巡警从旁边路过，粗暴的敲敲窗户，又指着前方，示意这个位置不能随意停车，撵他们赶紧走。康诚立即回过神来，点头跟日本巡警陪笑，然后将车开离了四川北路。

　　“哼！中国人的地盘，竟然由得他们耀武扬威。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们赶走。”顾元峥看不惯日本巡警校长的态度，兀自在车里愤愤不平。

　　林瑜心道，他一定想不到，日本人在几年后会发起一场全面侵华战争，直到13年后，日本才会正式的投降。她的思绪突然跳跃起来，想到了1945年举世震惊的珍珠港事件，直接催生了结束那场战争的原子弹，然后是4年的国共内战，最后战争结束语1949年的年初。

　　到那时，她和顾元峥都三十多岁了吧，在新的中国，她会在哪里呢？她能做些什么？

　　晚饭之前，顾元崇难得提前回家了，一回来就把顾元峥拎到了自己的书房。

　　“你今天带着小瑜去哪里了？”顾元崇严肃的皱起眉头，看的顾元峥心里一个咯噔。

　　“去……去了四川北……北路那边了。”

　　“是不是去了日本的军营？”

　　“大哥怎么知道？”话刚问出口，顾元峥突然就醒悟过来，康诚原先是大哥手下的兵，这家里头他第一个听的是大哥的话。他和林瑜在车里那样肆无忌惮的讨论军事，难怪康诚会立即告诉大哥了。

　　顾元崇极力克制心中的怒气，“你怎么能带林瑜去那样危险的地方。虹口的日本军队已超过万人，日本的巡警日夜巡查，领事馆的势力之大几乎要自成一国了。你们不知道开车过去也就算了，还要跑到海军军营去晃悠，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话。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话要是被日本人听到了，毙了你都是轻的。”

　　听到了康诚的报告，顾元崇感到一阵后怕。他不知道顾元峥和林瑜是怎么知道日本增兵上海的事情，可谁能料到他们那样大胆，竟然特意跑过去刺探日本的军营。是以他匆匆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头脑进水的弟弟拎出来狠狠训一顿。

　　顾元峥满腹委屈，“这又不是我要去的，这是小瑜……”

　　他陡然意识到林瑜和唐知文的话不适合被大哥知道，便生生停住了，转了个话题，“大哥，你前天在书房和二叔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跟二叔说，虹口一带的日本军人突然变多了很多，还劝二叔把那附近的纺织厂转移到别的地方。大哥……你觉得日本会进攻上海吗？”

　　顾元崇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原先在警备司令部，消息十分灵通。日本军队原先在上海不过两三千人，可是近几个月以来，从码头运往虹口的海军士兵越来越多，按照他们每天消耗的食物预估，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几乎比居住在上海的日侨人数还多。

　　顾元崇感到很不安，日本突然增兵上海，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下意识的觉得是为了把公共租界的区域划一部分出来另立租界，所以他特意提醒二叔把附近顾家的纺织厂转移出去。

　　可是现在听顾元峥这么一说，他突然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许日本人的野心比他想象的更大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厉声问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我自己猜的。”顾元峥想起了林瑜说过的话，小心翼翼的凑近他家大哥，“大哥，你说，如果日本人要从虹口向上海进攻，咱们革命军能把他们打下去吗？”

　　顾元崇神色一凛。

　　打仗，打的是什么？是武器装备、粮饷补给，战斗纪律，训练水平。一则，十九路军从前身所在的粤军第一师第四团到北伐时第四军第十师，几年来战事倥偬，东奔西跑，一直未能得到修整和训练的机会，基层军官多半是从士兵中提拔，未能接受过军事教育，别说带兵训练，连字都不认识的人比比皆是，更别提领悟上级作战意图。二则，十九路军的主力军官和战士都来自广东，并非蒋公的嫡系部队，武器装备都多有缺损。据他所指，中央政府已经拖欠了8个月近600万的军饷，这样疲敝的军队，真的能一举击退日本人吗？

　　顾元崇霍一下站起来，沉声道：“我还有事要立即出去，你在家里，不要再前往虹口、杨浦一带，知道吗？另外，如果二叔回来了，你告诉他立即给我办公室打个电话。”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顾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