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930的表小姐》汪成蹊

109、离开顾家

　　方妈妈哼了一声，道：“林姑娘也不必装作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是非黑白，等我们请了人进来你就知道了。”

　　说完，就朝门外使了个眼色，紧跟着，就从偏厅的小门走进来一个穿着一身过于成熟的旗袍，与稚嫩的脸庞，分明就是林芳。

　　林芳看见站在太太跟前的林瑜，那跟自己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也是吓了一跳。她环顾四周，尤其是端坐在中间的顾大太太，随即也明白过来，这是一场鸿门宴。

　　“我来的不是时候，原来顾大太太已经有客人了。不如我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访。”林芳惶恐的福了个身，转身就要走，就被门口的丫头拦住了。

　　“不忙，茉莉小姐先坐，我还有话问你。”顾大太太根本没给她走的机会。林芳无法，只好挨着沙发的边缘坐下。

　　“还不说实话吗？你妹妹可都坐在这里了。”长玲的眼睛得意的在林瑜和林芳之间转来转去，仿佛在看一条落入网中的鱼。

　　可是网中的鱼不蹦跶，捕鱼的人又怎么会甘心？

　　林瑜仔细端详了林芳的脸，不得不承认，她们真的是长得像。除了自己个子略高些，身材不像林芳一般孱弱，单看脸，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太太猜的没错，刚来顾家的时候，我骗了您。我不是什么杭州人，也不是书楼掌柜的女儿。我家原来住在上海近郊，这位林芳……小姐，的确是我妹妹。”

　　顾大太太犀利的眼神扫过林瑜，凉凉的问，“是吗？茉莉小姐，眼前这个人你可认识？她是你的姐姐吗？”

　　林芳无助的看了眼林瑜，低声道：“我家姐妹三人，是有个二姐姐，名叫林荷。只是几年前她就离开了家，至今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林瑜垂头道：“4年前，我初来乍到，年纪小，不懂事，骗了太太，请太太责罚。”

　　顾大太太端起茶杯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她十分犹豫，若只是隐瞒了家世背景，也说不上什么大错。人自然还是要留在顾家的，否则元峰那里也不好安抚，两个人一起这么几年，元峰对她的情分，她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况且，就为了这件事撵她走，未免让人觉得自己不近人情。

　　长玲立即厉声道：“哼，你骗人的事儿，何止这一遭儿？两姐妹还假装不认识，你怎么不说说看，你是怎么盗取顾家的钱财，私下送个你的姐妹？”

　　林瑜眉头微皱，“长玲姐姐可莫要栽赃陷害。偷盗之事，我从未做过。请太太明察。”

　　长玲没有理她，弯腰凑到顾大太太耳边道：“太太，几个月前，我在街头的那个馄饨铺子门口，亲眼看见她把一箱子银元交给她姐姐。”

　　顾大太太心头一震，“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看的真真切切，哪里还有假的？林家的姐姐和这个小妹妹，来上海没几年，就在绍兴路上买了个三层的小洋楼。她们这种女人，哪里挣的来这么多的钱，肯定是林瑜偷了顾家的钱送给她们的。”

　　林瑜气极反笑了，“长玲姐姐口口声声说我偷盗了顾家的钱财。那我问你，你打开了箱子，亲眼见到里面装的是钱吗？顾家这么多年，可有丢过什么钱财吗？”

　　顾大太太本来差点就要信了长玲的话，一听林瑜的话，瞬间又醒过神来。家里这些年的确没有丢过什么大额的钱财，指缝里漏出去的钱财是有的，可是无论如何都买不起绍兴路山的小洋楼啊。

　　她狐疑的看了林芳一眼，问：“茉莉小姐，你说说看，这么多年，你这二姐姐可有给过你钱财？”

　　林芳紧张的手帕都绞成一团，勉强笑道：“顾太太说笑了，若不是今天来府上拜访，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家二姐姐在您府上做事，更不要说她给我什么钱财了。”

　　长玲手上没有证据，说话就有些着急了，“她的钱财没有给你，肯定也是给你大姐姐了，或者是给了什么其他人。太太，当时我亲眼看见的，太太若是不信，去问问那个馄饨铺子的老板就知道了。”

　　林瑜讽刺的笑道：“长玲姐姐方才说自己亲眼看见我把钱财交给我妹妹，现在又说是给了我大姐姐，或者是其他人。看来你也没看清楚我到底把箱子交给了谁，既然如此，你又怎么敢断定那个箱子里装的一定是钱呢？”

　　长玲说道：“就算不是钱，那也一定是从顾家偷得。我亲眼看见你从顾家拿出去的东西，交给了一个外人。你这么多年吃顾家的，穿顾家的，还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必定是偷了顾家的东西。”

　　林瑜沉声道：“我是不是偷了顾家的东西，连太太都没有发话，你给我安的哪门子的罪名呢？”

　　顾大太太被这两个人的你来我往吵的头疼，不动声色的瞪了长玲一眼，方才问林瑜，“那你说说，当时你把箱子给了谁了？那个箱子里又装了什么东西？”

　　林瑜犹豫片刻，道：“不是我不肯说，只是事关他人隐私，我只能告诉太太一个人。”

　　顾大太太点头，“好，那你走近一点，只告诉我一个人。”

　　林瑜用警告眼神逼迫方妈妈和长玲走远了，这才凑近顾太太，把当日遇见谢嘉华的事情，以及送给谢嘉华两千块大洋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只是她留了个心眼，没说那钱是谢嘉华给的封口费，而说成是她暂时寄放在自己这里的。

　　顾大太太愈发不满道：“那种不知廉耻辱没家风的女孩子，你怎么能跟她搅和在一起？”

　　虽然谢家并没有公布与谢嘉华断绝关系的原因，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后谢家为了缓和水利部赵复生司长的关系，花了一大笔的钱。此事在上海上流社会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嘲笑谢家是没了女儿又没了钱，什么都没捞着。

　　所以如果林瑜真的是从谢嘉华那里拿到了一笔钱，之后又还给了她，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听了林瑜的话之后，顾太太对她反而更加不满了。原以为她是个本分的孩子，一心一意的照顾元峰，不多言多语的。哪里知道私底下这么多心思。元峰那个性子，干净的像张白纸一样，他的妻子一定不能太过聪明，更不能不守妇道。

　　想到这里，顾大太太留下林瑜的想法有些淡了，甚至隐隐松了口气。幸好醒悟的早，两个人的事情也没有说破，不然她怕不是要毁掉元峰一辈子。

　　说起来，她家元峰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长相更是一表人才。她已经不必担心他以后找不到媳妇儿，林瑜这丫头已经不是她最合适的人选了。

　　一旦抱有这个想法，顾大太太反而没那么介意林瑜突然的“叛逆”和“不安分”了。脸上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

　　长玲便有些着急了。

　　“太太，你别听她狡辩，她肯定是偷了东西还骗人。”

　　“长玲，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已经不是顾家的用人了，出来这么久了，你回去吧！”

　　长玲拉住太太的袖子，慌忙道：“太太，你要信我，我还想到了一件事，她骗你的事儿不止一桩，她的来历可不止这一点猫腻儿。”

　　顾太太不耐烦道：“哦？那你说说，还有什么猫腻？”

　　长玲道：“林瑜，这位林姑娘，她是嫁过人的女人。”

　　这个说法太匪夷所思了，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佣人。不仅方妈妈不太信，连顾大太太都觉得她是不是疯了。

　　“长玲，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说话可要慎重。”顾大太太皱眉道。

　　误会人偷窃是一回事，可是毁人名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长玲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当票，递到了顾大太太面前。

　　“我没有说错，太太，您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她刚来这里的时候，她浑身破破烂烂的，穿的跟个乞丐一样。可是她脚上的一双鞋，不是一双普通的鞋，是一双龙凤绣面的嫁鞋。一对龙凤的眼睛是用黑珍珠镶嵌，一共4粒珍珠就值300块大洋。我当时一时贪心，就把那4粒珍珠剪下来拿去当了。此事千真万确，我绝对没有说谎。这是当时的当票，请太太看看。”

　　顾太太拿着当票，面色凝重。

　　长玲又道：“大太太，一双红色的龙凤绣鞋，还镶嵌着这么名贵的黑珍珠，若不是穿在新娘身上，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她的脚上。太太，一定是她嫁了人，又从夫家跑出来了。赖上了我们顾家，一定是这样的，太太请明察。”

　　她这段话，勾起了顾大太太的回忆。四年前林瑜刚来顾家的时候，蓬头垢面仿佛街边乞丐。可是要说她当时穿了什么鞋子，这年代久远，哪里还能记得。可是手里这张当票，分明不是假的。
　　“那双绣鞋，你丢了吗？拿来给我看看。”顾大太太道。

　　长玲道：“我……我拿不出来。那双鞋我当时看着好看，剪下了珍珠之后，本来是放在柜子里的，谁知，又被谁偷走了。太太，一定是她害怕事情暴露，所以偷偷拿走的。”

　　林瑜听完她的话，仿佛被闷在了一口钟里，整个人都在发懵。

　　那双绣鞋，廖杏芳早就给她了，她也早就扔掉了，原本以为此事就到此结束。万万没想到，陈家竟然这么奢华，在一个毒死的儿媳妇脚上，穿了一双这么贵重的绣鞋。更加没有想到，在杏儿偷走那双绣鞋之前，长玲竟然提前一步拿走了绣鞋上镶嵌的珍珠。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顾大太太凌厉的眼神已经扫过来了，林瑜平静的站在厅中，久久无言。

　　她思忖片刻，简略的向顾大太太禀4年前她来到顾家之前一日的情形，眼瞅着顾大太太越发面染寒霜，也不再多犹豫，当即便向顾大太太告辞。

　　“我本是贫寒人家的孩子，四年前死里逃生，又幸得太太仁善，容我在顾家住了几年，一应饮食教育都不曾亏待我。只有我欠顾家的，没有顾家欠我的。只是我曾经是亡故之人的媳妇，虽然我自认不是我的过错，却也没什么光彩的。我自己的名声不要紧，却不敢牵连到大太太和老爷。今日我想与太太请辞，请太太允许。”

　　身为冥婚的媳妇，别说在1934年，便是在2014年都是不吉利的存在。以大太太的性格，以她对顾元峰的疼爱，她决计不可能留下林瑜这样身份的人。既然如此，不如自己请辞，免得双方面子上不好看。

　　顾大太太一言不发，哼了一声，就带着长玲上楼去了。

　　林瑜已经得到了顾大太太的首肯，没有急着去收拾东西，缓缓走到林芳旁边，想和她说几句话。
　　“你在百乐门工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在那里过的还舒心吗？”

　　林芳已经猜到今天之事，全是因她们姐妹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引起的，原先还担心林瑜责怪她。听林瑜的话里似乎没有生气或讽刺的意味，这才稍稍安心。

　　“还……还过得去。”

　　林瑜淡淡的点头，“过得去就好。我们是姐妹，可是四年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我是怎么去了陈家，你和你大姐姐只怕比我更清楚。如今你也看出来了，从明天去，我就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我从前不曾看顾过你，今后只怕也没有能力再看顾你们。你和你大姐姐在上海，一定要保重。”

　　林芳听她这意思，似乎要离开上海一般，忙问：“你离开这里以后，还有地方去吗？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和我住在一起？我家虽然不如这宅子富贵，但是总归还能再住下一个人的。”
　　林瑜笑了笑，道：“不用了，我还有我要做的事情。谢谢你。”

　　辞别林芳之后，林瑜便一个人回房间收拾东西。她从香港返回顾家没多久，能收拾的东西也不多，无非衣服和书本之类的。书本是没有必要再拿了，之后会不会再念高中都说不定。衣服也只是零碎的收拾了临时要穿的，余下的都原原本本的叠放在衣柜里。

　　方妈妈领了太太的意思，催着她快点走。林瑜心下明白，太太是担心顾元峰和顾元峥快回家了，届时两个儿子闹腾起来，林瑜就走不了了。不如快刀斩乱麻，催促她快点走算了。

　　林瑜早就知道自己不会一直待在顾家，她只是没有想到，离别竟然来的这样仓皇和猝不及防。时间是如此紧迫，她甚至连跟顾元峰和顾元峥告辞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1949年之前，林瑜最后一次跨出顾家的大门。等到很多年之后，她再回来的时候，顾公馆已经不是现在的这个顾公馆，而林瑜也早不是眼前的这个林瑜了。

　　上部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部是大学时期的故事了。同步更新（或者时间更早点），请在微博搜索@汪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