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表妹 ...
-
马车缓缓行至城门前，果然在城门口的一处简陋茶棚里瞧见正跺脚呵气，满脸不耐烦的胡管家。
“劳烦胡管家大冷的天侯在这，这点银子胡管家拿去，晚些买些好酒犒劳犒劳。”
孟燕行笑盈盈的站在留着短髭的胡管家面前，不由分说，塞过去一个荷包。
大风大雪的天，胡管家奉孟燕行舅舅的命令前来迎接，心底本就存了几分烦躁。原以为左右不过一个时辰前人就会到，加之他特意穿戴的厚厚的出门来，横竖忍忍也能挺住，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眼瞅着一个半时辰都要过去，腿脚冻得几乎麻痹这才见着孟燕行，胡管事心底的怨气是蹭蹭蹭往上冒。
谁知正待发作，手里便被塞进一个荷包。胡管事不动声色的接过捏了捏，敏锐的发觉里头装着的是一块大疙瘩，登时心底有谱。
这少说也有四五两银子。
冲天的怨气，被银子这么一砸，扑哧，灭了。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老爷吩咐小的来接表少爷，本就是分内之事，哪敢还收表少爷的礼呢。”
说是不敢收，却死死攥着荷包不撒手，连意思意思推拒一番都没舍得。
孟燕行只当没瞧见，顺手一推，末了安抚似的拍拍，道：“给你你就拿着，跟爷客气什么。走，快些进城，许久未见舅舅舅妈，甚是想念。”
胡管事小眼一眯，乐呵呵的把荷包塞进袖口，转首颠颠跟在孟燕行马车后头，一路进城朝何家去。
孟燕行母家姓何，与孟家一般，是商户。只不过何家出了何念远这么个会读书的，一路从童生考取进士，最后还在京城谋得个五品官职，一下子何家在登州地界水涨船高，不仅除去商户之籍，而且转身变为耕读之家，门户比之商家，高出一截不止。
何宅位于京城帽子胡同，只两进院落。此时正逢寒冬，宅子内一片萧条，零星几棵柏树，低矮不说，枝叶也不繁茂。院内除去必要的装饰，空余地界全都利用起来，放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不过东西虽多，却并不杂乱。只是放眼瞧去，着实有些逼仄。
孟燕行只三年前来过一次京城，此时他舅舅何念远刚升为五品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何宅上下忙成一团，无暇顾及他。他只停留两日，便启程回去。原以为对何宅印象应并不深刻，这会子从大门一路进来，孟燕行才发现，其实他对何宅，居然还是熟悉的。
这种熟悉，并不是住久后自然而然的熟稔，反而更像是对一种生活的眷念。
何念远时年四十又五，面容清隽，此时披着大毛衣裳，站在门前廊下，瞧孟燕行过来，立时便迎了上来，眼眶微红，笑着大力拍拍他肩膀。
“总算把你给盼来！你也是个狠心的，我就你娘这么一个亲姐姐，你娘也只你一个嫡嫡亲的儿子，你居然忍心这么久不来看舅舅，该打！”
孟燕行急忙讨饶：“舅舅可是冤枉外甥，非是外甥不来，只舅舅也知道，外甥读书不成，为着这一次科考，在家里头可真是费了老鼻子劲。再者先生教书严格，哪敢轻易告假？不读出个名堂来，外甥也无颜面见舅舅不是？”
何念远指着孟燕行笑道：“就会找借口！”
甥舅两个说笑着进来，何念远之妻袁氏站起身，替何念远除去大衣，笑盈盈接道：“燕行好不容易来一次，你非得念叨！燕行又不是那等不着调的，读书备考本就不易，哪能任性妄为？”说着，又拉孟燕行坐到她下首，道：“不过这次你得听舅妈的，好生住下。你只管安安心心备考，其余一概不用理会，舅妈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孟燕行急忙站起身，拱手道：“劳舅妈费心。”
“这孩子，跟舅妈客气什么！”
袁氏比何念远小五岁，今年只四十出头。不过天生骨架小，脸盘也小，如今虽是三个孩子的娘，却仍如少妇般娇媚。
长辈们拜见过，小一辈便纷纷过来见礼。何家长子何琦二十四，次子何岚二十三，与孟燕行同岁，二人均已成婚，各自携自家娇妻过来相见，彼此互赠完见面礼后，何家幺女何清灵这才慢悠悠上前。何清灵今年十五，容貌极为妍丽，把何念远及袁氏的长相优势继承了八分，加之作为幺女，平素又极会撒娇卖乖，乃是何家掌上明珠，受尽宠爱，以致性格中颇有一些娇憨，观之十分惹人怜爱。
“许久未见，表妹越发清丽脱俗，叫人见之忘俗。”
孟燕行这句夸赞完全是真心实意，虽也有说顺嘴的成分在，但绝对不含任何龌龊心思。
令他意外的是，他这句赞美话音还未落地，对面被他夸的何清灵原本笑意盈盈的面容，登时沉了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是嫌恶吧？瞧着勉强在他面前扯着嘴角努力维持礼仪的何清灵，孟燕行微微皱了皱眉。
而与何清灵这幅不情不愿的模样相比，无论是何念远还是袁氏，听到孟燕行真心实意的夸赞，俱十分欢喜。二人眼底浮动着的满意之色，来回打量他二人那暗含暧昧的视线，令孟燕行悚然一惊。
不会吧！不会是他想得那样吧？！
意识到舅舅夫妻俩的打算，孟燕行接下来谨言慎行，并十分注意与何清灵保持距离。毕竟，瞧小表妹那意思，可不像是心甘情愿的。
且最为重要的事，他不喜欢香香软软的姑娘家啊！
何清灵与两位嫂嫂坐在另一侧屏风后用饭，听另一头自家爹爹和哥哥们与孟表哥谈笑风生，眼底神色变幻莫名。
何家两位嫂嫂出身俱不高，何琦之妻梁氏娘家虽也为官身，可其父亲只不过是礼部的七品吏员，做些誊抄、复写类的杂事，在京城这样一块砖头掉下去都能砸中个四品京官的地界，委实算不得什么。而次子何岚之妻，出身比之梁氏更不如。袁氏为免出现次子之妻娘家势大威胁长子地位这样容易引起兄弟阋墙之事，便是在何念远升为五品京官后，为次子选择的妻室孙氏，也不过是举人之女。虽是举人之家，孙父学识却很不错，若不是孙父运道略差，在他意气风发想一举中第时，家中祖父母、父母接连离世，碍于孝道和律法，孙父不得不硬生生耗在家中，直拖到如今年近三十才得以重新迈进考场。否则以孙父之学识，得中进士，不过早晚之事。
何清灵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着饭，明显心不在焉。梁氏和孙氏对视一眼，孙氏努努嘴，梁氏浅笑着摇摇头。不过在瞥见何清灵就快把手中那碗米饭戳出个洞来后，不得不开口提醒。
“小妹，若是胃口不佳，不如再喝碗羹汤？”
何清灵被大嫂这么一说，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
很快收敛神色，何清灵踟蹰半晌，咬咬唇，似不经意般转首对梁氏轻声道：“大嫂嫂，我听娘说，大嫂嫂家里还有个妹妹，今年芳龄也是十五？”
梁氏心底咯噔一声。
“她虽与小姑一般大小，不过却仍旧是小孩子脾性，不顶事得很。”
何清灵弯唇笑笑。
“我与她年岁相近，定能相处到一地去。大嫂嫂，改日约来家里，叫我见见吧。”
孙氏瞧一眼梁氏，只见她不得已应下，随即，描画的细细的眉，慢慢聚拢。
*
陆府的荷风院，是陆夫人的住处。比之以往的热热闹闹，此时院内却一派静谧。
打三个月前起，陆夫人就时不时的闹头痛，夜里难以安枕，白日午歇也很少睡踏实，长久下来，精神日短，脾气便越发暴躁，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个个小心谨慎，丝毫不敢触霉头。
天气将暗，外院的吴妈妈匆匆而来，才在门口探个头，便被一直注意这头动静的邢妈妈急忙拦下。
“吴家的，动静轻些。”
吴妈妈闻言面色一整，小心朝房门处望了望，轻轻道：“夫人还在午歇？”
“可不，今个用过药，好不容易睡个踏实觉。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就没有敢高声的。”
邢妈妈把吴妈妈让到紧挨着院门的一处小厢房内，吩咐刚留头的小丫鬟倒了茶，打探道：“瞧你刚才来的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吴妈妈抖抖身上落的雪花，伸手接过热茶，先紧灌一大口，又朝炭盆靠过去，揉揉一路赶来冻僵的面皮，这才道：“也不是甚急事，只是前头传来消息，二爷这会子正回府。夫人今一大早就叫我盯着这头动静，这不，我一得了信，哪敢耽搁，立时脚不停歇的赶来上报。”
邢妈妈闻言，便没有再打探。既然夫人叫人盯着，必然是有什么隐秘事牵扯，她可不想无缘无故掺和进去。
在这偌大的显赫府邸，表面上看似乎全在夫人掌控下，便是连世子爷、少夫人都要唯唯诺诺听从夫人的。可实际上，她们这些多年服侍的老人心中却明镜似的，整个府邸，说一不二的，从来只有二爷。
只不知夫人因何与二爷生了嫌隙，明明是亲母子，却似嫡母与庶子般，并不亲近不说，二爷身上还隐隐透出疏离来。
若不是二爷仍重孝悌，轻易不下夫人面子，今日荷风院是何处境，还不好说呢。
二爷的事邢妈妈不敢打探，便只陪着吴妈妈在厢房嚼些无足轻重的陈芝麻烂谷子。不过片刻，就听外头传来匆忙脚步声。邢妈妈神色一整，立马站起身。
“吴家的，瞧这动静，八成是夫人已醒来。我得前头去伺候，你自个瞅空通报吧。”
吴妈妈才张嘴哎一声，邢妈妈便脚不沾地的随前来报信的小丫鬟出门，径直去夫人房门，一掀帘子，身影便消失不见。
吴妈妈恨恨啐一口，嘟囔道：“真是个老厌物，溜得比兔子还快。”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表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