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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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燕行爽朗一笑，道：“不错，孟某来自登州府下辖招远县，小地方出来的，见笑。”
陆衡轻轻一笑，语气诚挚道：“怎么会，我听闻登州府靠海，乃是泽人富鲜、海人富货之丰饶之地，素来民泰安康，少有匪盗之患，燕行实在不必过于自谦。再者登州府属山东管辖，山东乃是孔老夫子故里，自来文风鼎盛，自成一派，想必招远县也不例外。”
“再大的地方，总有顾及不到的小角落，招远县恰恰是这么个小角落，鼎盛文风吹不到啊。”孟燕行无奈笑笑，接着道：“且登州府虽靠海，却并不设置港口，县里百姓，平日进项不多，也就只够温饱而已。”
陆衡给孟燕行亲手又斟满酒盏，递过去，道：“登州府位置优良，相信我，总有一日会像江南鱼米之乡般富足。”
孟燕行举杯和陆衡轻轻一碰，爽快大笑：“借云鹤吉言，干一杯。”
玉质酒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噹的一声。
陆衡怔了下，转瞬嘴角一弯，手腕翻转，袖袍滑落，执杯一饮而尽，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甚好，甚好，还是老样子。燕行那些稀奇古怪的习惯，都还在。
“燕行寒冬腊月上京，是有急事要办？”
陆衡装作不在意般随口问道。
“不是甚急事，不过赶在年根底下，来京给舅舅拜个早年，送些节礼。顺带住些时日，赶开年的会试。”
陆衡微微垂眸，掩去眸底深处猛然而现的森森冷意。待冷意褪去，陆衡复又抬眼，真挚道：“我观燕行气度斐然，谈吐不俗，想必开年的会试，定然会榜上有名。”
孟燕行忙笑着摆摆手：“过奖过奖，我读书不甚开窍，对会试，还真无把握呢。”
此时，孟话正和常八常九套近乎。
“来来来，八哥、九哥，走一个。”
眼见常八常九把酒一饮而尽，孟话竖起拇指，道：“好，爽快。”说完又殷勤的把两人酒盏倒满，问道：“两位哥，你们爷是做什么的啊？我瞧那气度，可不一般。”
常八常九对视一眼，笑笑。常九道：“我们爷是官身，不大不小，不过在这京都一亩三分地里，还算有些势力。”
孟话恍然：“难怪，小弟打眼瞧过去，就觉得你们那位爷不简单！”说着，竖起拇指晃了晃。
这时，崔进从下头呼哧呼哧跑上来，见着孟话，大着嗓门道：“嘿，孟话，快告诉爷，马车已修好，可以继续赶路。”
常八常九瞧见崔进，三人目光在空中一触便若无其事滑开。
“两位哥哥，这位也是跟着我们爷的，名唤崔进。崔哥，来跟八哥九哥打个招呼。”
孟话自来熟似的拉着崔进过来，给三人做过介绍，便不由分说把崔进压到自个位置坐好。
“崔哥搁这陪着，我去跟爷汇报。”
崔进僵着脸，觑孟话朝亭子走去，转头对着常八常九似笑非笑道：“八哥？九哥？”
常八、常九面皮比崔进脸还僵，扯扯嘴角。常八伸手给崔进倒一满盏酒，笑着连声道：“喝酒暖暖，喝酒暖暖。”
亭子内，孟燕行听闻马车已修好，当下便要和陆衡告辞。陆衡便是再有不舍，也没道理挽留，只得诚心诚意道：“陆某久居京城，多少有些势力。倘若燕行有遇为难之处，尽管遣人递信到槐花胡同路尽头最后一户人家，无论早晚。”
“多谢多谢，有云鹤这番话，可是安了孟某心。”
正说着，只听外头从远及进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待陆衡和孟燕行将将走到亭子外，从坡下一路策马而来的人正巧停下。
来人着一袭大红猩猩毡斗篷，头戴石青色雪帽，一眼瞧见孟燕行，便大笑着从马背上翻下。
“好你个燕行，亏我在城里等你那么久，你倒好，躲这里喝酒来了！”
陆衡瞧见来人，微微眯起眼。
京城定北侯世子-姜旻。
最叫人不爽快的是，姜旻男生女相，容貌昳丽，不仅很得一些闺中女子喜爱，且深受有龙阳之好者仰慕。
他竟不知，孟燕行与姜旻，居然相识，且瞧这份熟稔，怕还是至交好友来的。
“轻舟！”
孟燕行瞧见是姜旻，立即迎上前，毫不避讳的伸手捶一拳，道：“运气不好，马车坏在城门外，幸得云鹤热忱款待，不然可有的熬。”
姜旻早注意到一旁的陆衡，从他一眼扫过，神色猛然一愣，孟燕行便已猜到显然他是认得陆衡的。不过双方既然都没道破的打算，他便也装作不知，只依着常理介绍一通。
“寒风密雪天竟能在此偶遇，陆给事好兴致！”
顺着孟燕行递来的梯子，姜旻十分自然的朝陆衡拱拱手，态度虽不是多敬畏，却也能瞧出一份恭谨来。
孟燕行很诧异。
相交日久，他自然晓得姜旻身份。姜旻他爹定远侯作为武将镇守边关，战功累累，在本朝赫赫有名，连带着定远侯府在京城权贵圈子里也能排的上号。作为他老爹的嫡亲儿子，定远侯府世子，姜旻不用说，打出生起便金贵的很，做为有名的权贵二代，向来眼高于顶，嘴巴又毒，很有些自命风流，很少见他对外人这般恭敬。
既如此，陆衡的身份，只怕比他谦虚的说法“多少有些势力”，还要高。
陆衡在此，姜旻明显不愿多停留。闻听马车已修好，便催孟燕行启程。
于是，陆衡便瞧着孟燕行和姜旻肩并肩相携而行，不知二人在叙些什么，时不时可以瞧见孟燕行侧身大笑着给姜旻一拳，姜旻这个定远侯府世子全无架子，笑嘻嘻左右闪躲，昳丽容貌，越发光彩照人。
常八、常九眼见自家爷费尽心思在此久候，方才和那孟燕行结识进而相交，结果不足半个时辰便被打搅，立时面色惴惴，不敢言语。
陆衡站在风雪中，望着渐渐远去的孟燕行，嘴角不由绷直。
还是太过急躁。
今日相逢，其实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只是夙愿将偿，他愈发迫不及待，便是准备并不充足，也遏制不了心中见他的渴望。于是，这才有今日二里亭偶遇。
前世今生，黄粱一梦，为一偿所愿，他已付出太多。
见陆衡浑不觉天寒地冻般，一人独站在风雪中。常八常九对视一眼，都在示意对方上前。不过到底常八跟在陆衡身边比常九要久，二人打了半晌眼色，常九也没能争过常八，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爷，风大雪大，您穿的少，还是进亭子里吧。”
见陆衡不应，常八给常九使个眼色，常九无奈，只得小跑进亭子，把陆衡那件石青色缎面灰鼠里子斗篷取出来，小心翼翼给陆衡披上。
“爷，姜世子那？”
事关孟燕行，常八早已领教自家爷事无巨细的过问。只恨那头的人竟然连孟燕行与姜旻交好这样大的事都没上心进而上报，害他和常九这会儿胆战心惊，实在恼人。
“打探下他二人如何熟识便好，其余不要插手。”
注定短命的家伙，没必要多费心思。
常八应下，见陆衡没别的吩咐，便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杯盏，撤下铺石桌子、石凳子的锦缎等物。
常九出去赶来马车，陆衡几不可查轻叹一口气。
“回府。”
***
直走出去一长段路，姜旻回首只见来路茫茫白雪，那高坡处的亭子已然不见影子后，这才转首轻嗤一声，隔着马车帘子朝孟燕行问道：“你怎么和陆衡遇上的？”
孟燕行挑开帘子，探出头道：“亭子打尖遇见的，我车坏了，他呢，是赏梅，这不就是场偶遇。”
姜旻握握马鞭，没好气的斜孟燕行一眼。
“赏梅？骗鬼呢吧！”顿了顿，姜旻在背后道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和真心实意担忧朋友处境间摇摆不定，最终，心底还是自个朋友这头占了上风，于是斟酌半晌，方开口道：“燕行，虽背后道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但身为朋友，我势必要郑重提醒，陆衡此人心思深沉，手段毒辣，且手握权势，绝不是好相与的。”
孟燕行双手抱着手炉，懒散的靠在车厢壁上。
“轻舟的好意哥哥心领，趁这会子雪势渐小，赶紧回府去。后个未时整，太白楼见，咱好生聊聊。”
“聊什么？聊陆二？”
姜旻越发没好气，顶风冒雪的跑出来接孟燕行，这家伙好，张嘴就打发他走。
孟燕行听到“陆二”这个称呼，愣了下，大笑，附和道：“不错不错，好提议。别说，我还真想多了解了解你嘴里这个心狠手辣的陆二，陆大人。”
这是真话。
这样一个气质清贵、极有威势的男人，于情于理都不该与他有什么交集。只是，今日相逢，他却没来由的对陆衡心生好感，这份好感里，隐约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而陆衡面对他的态度，更是处处透着古怪。两者叠加，不得不叫孟燕行重视。
这一切，只因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记忆，是有问题的。
说起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孟燕行从小便有一个习惯，会定期进行回忆。他曾委婉打探过，这个习惯并不是他亲生父母培养的，也无人对他这么要求过，可从他有记忆开始，这个定期回忆的习惯却一直伴随着他，直到如今仍旧保持。正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习惯，才使得孟燕行发现自己记忆有问题。十三岁至十六岁这三年时间，在他的记忆里，居然没有一件值得深刻记忆的事，也无任何事件留下丁点痕迹。刻意回忆中，这三年时光，只不过是零星几个片段，乏善可陈。
这种事实，怎么可能！
他十二岁接连丧父又丧母，十三岁便跟没事人一样整日吃吃喝喝？！
“行。你到京城来，舅家定然会派人在城门迎接，我也不留在这讨人嫌，后个咱太白楼见，好生叙叙旧。”
言罢，一拍马背，策马扬长而去。大红猩猩毡斗篷随风扬起，露出玄色里衬。
马上公子人如玉，白雪红蓬策马行。
孟燕行斜倚厢壁，微微一笑。
果然，长得俊俏，瞧着就是赏心悦目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疑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