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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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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碗碗舒舒服服地在小跨院里住了几天,吃的饱睡的香,白天没事就翻看自己带来的医书,有时能遇见御医们,也会上前讨教几句。那些御医早就听说了她医好了皇上的怪病,带着几分好奇也都倾囊相授。这一来二去的,太医院内外一团和气,人人一提起这苹果脸儿的姑娘脸上都带着笑。好脾性的丫头谁不喜欢呢!
皇帝圣旨打到门前了,梅碗碗还在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昏天黑地。
“圣旨到——”
房门紧闭着,没有人应声,传旨的太监头上冒了汗,掂脚拔高声再喊一次。
“圣旨到——”
门里头根本没动静,可怜的太监差点把嗓子喊破了。
梦里她正在后山的池塘里抓青蛙呢,老有只扁嗓老鸭子扯着脖子叫唤,真讨厌!
梅碗碗晃晃睡意朦胧的脑袋,迷迷糊糊地坐在榻上努力地扒开眼皮,房门外一个炸雷滚过。
“圣旨到——”已经喊得有气无力。
喀的一声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了,迎面一卷明黄差点撅在她鼻子上。
“民民民民女接旨!”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奔过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头发也蓬得像个鸡窝。
可从没碰见过这么能睡的主!传旨的太监大松了一口气,扯着他那条破锣嗓子大声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薛神医爱徒梅婉婉,医术精湛,保驾有功,赐黄金一百两,纹银五百两,准其御前随侍,不离左右。钦此——”
传旨的太监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大姑娘,起来领旨吧。”随即身后几个年轻太监将一盘一盘红布蒙着的物事往里面送。
梅碗碗谢了恩从地上爬起来,两只光溜溜的白嫩脚丫对着蹭了蹭,“皇上没封我当个御医什么的?”
“您自己看看不就得了么。”太监喉咙冒火,巴不得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心里紧着要回去喝口胖大海泡水。
她捧着那卷圣旨认认真真地研读了两个时辰,坐得屁股又酸又疼,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皇上好像根本没打算封她做御医!这的确让她有些失落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也只是侥幸出过和皇上一样的湿疹,并不能全算是她的功劳。
还是要靠真本事啊……梅碗碗揉着僵硬的脖子和酸疼的屁股,领着几个扛着东西的太监宫女,吭哧吭哧搬进了养心殿后殿一间小小的偏房。
她梦想的御医是没做成,但御前随侍却更加是件苦差事。每天清晨早膳前请一次平安脉,询问值夜的宫女太监皇上的睡眠状况。皇帝上朝,她要和御前伺候的宫女一道,若是皇上突发奇想地想去哪里走走看看,也得屁颠屁颠地在皇上后头跟着。晚上皇上就寝之前,要再请一次脉。
外加每天还要脉案还要誊写三份用作存档。
差事当到第四天的时候,梅碗碗差点开始说胡话了。
“大姑娘啊,你这才哪到哪呀?入宫吃好的喝好的,皇上还特意免了您学规矩。”小谭子嘴角一撇,“这是多大的恩宠啊——诶诶,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梅碗碗捋着袖子盘腿坐在凉快的藤椅子上,吃得嘴角衣襟都是点心渣子。“难怪我瞅着您身量总是这么瘦,活生生累的。”
说着话又大大地咬了一口青麻糍,糯米的甜香混合艾草的青涩微苦。“真好吃!”她嘴里塞得满满,抬起头来傻呼呼地笑,“小谭公公您真好,给我带这么些好吃的,皇上平时不爱用点心,用了也分不到我这。”她吧唧着小嘴巴回味,“可苦了我啦,鸡鸭鱼肉天天上桌,肚子里馋虫叫得山响。”
小谭子轻轻戳了她脑门子一下,“你就欠这口吃的?”
“嗯。”她无比真诚地把那根手指挪开,“我真的是馋啊小谭公公。”
正说着,前殿里走动声渐起。“我得回去伺候皇上,这会也该是午觉睡醒了。”小谭子整整衣裳,回身哑然失笑,“梅姑娘您倒是掸掸身上,把手和嘴巴擦干净喽。”
“成成成!”她打抹着手,像个猴儿似的蹿下椅子去。
小谭公公带来的美食抚慰了她幼小的心灵,也让她在午后的东暖阁里昏昏欲睡。
东暖阁里供着冰块,风轮缓缓地吹动,夏日里凉爽惬意催着哈欠一个连一个。刚开始她还努力地掐着胳膊上的肉皮保持清醒,眼睛渐渐眯瞪起来,头一掉一掉。
“梅姑娘。”一直端坐在椅上木头人儿似的皇帝开了腔。
“臣在!”梅碗碗打个激灵,困意全被皇帝一声喊吓得无影无踪。
一旁侍立的小谭子脸色铁青。
“皇帝内经咳论篇,从头背,”皇帝面色不改,提笔添了两字朱批,又补一句,“朕不叫不许停。”
梅碗碗眨巴着眼睛,知道这次是自己的过错了,居然困得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打瞌睡。
“黄帝问曰:肺之令人咳,何也?岐伯对曰:五藏六府皆令人咳,非独肺也。皮毛者,肺之合也,皮毛先受邪气,邪气以从其合也。其寒饮食入胃,从肺脉上至于肺,则肺寒,肺寒则外内合邪,因而客之,则为肺咳。五藏各以其时受病,非其时,各传以与之。人与天地相参,故五藏各以治时,感于寒则受病,微则为咳,甚者为泄为痛。乘秋则肺先受邪,乘春则肝先受之,乘夏则心先受之,乘至阴则脾先受之,乘冬则肾先受之……”
“停。”
皇上难得把眼光从纸上挪开:“还困吗?”
梅碗碗羞愧地低着小脑袋,只敢看着自己的鞋尖,钉珠缎子鞋面上绣的是宝蓝的大蝙蝠。“皇……皇上对不起……请皇上息怒。”
皇上似乎是笑了一声吧?她紧张得没听清。这一下午她都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直到用晚膳的功夫,才抱着饭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姑娘皇上叫你……”小谭子推开门也是一愣,“哎呦这是怎么啦?”
“我没事……就是害怕……”她边哭还不忘往嘴里扒饭,“我怕皇上杀我的头呢……吃饱了好上路……”
小谭子哭笑不得地夺下她的饭碗来:“皇上这会叫你过去!你听着,今儿下午没认真治你的罪,那是皇上根本没生气。待会进了门好好认个错,这事儿兴许就翻篇了。”
梅碗碗一路哭进了东暖阁,沿路不知情的人只当是这位新来的侍直有什么天大的冤屈要面见圣上,纷纷摇头叹息。
“皇上!”她一眼瞄见那个秋香色龙袍身影正在花梨木罗汉床上坐着,紧跑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话还带着抽噎的哭音,“皇上请息怒,别砍臣的脑袋……呜……我师父说死了没有全尸连胎都投生不了……”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治你的罪了?”
这句话十分有效地把梅碗碗的哭声硬生生憋了回去。
“皇上不杀我了?”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睛哭红了,活像只小兔儿。
“你先起来吧。”皇帝低叹一声,“是朕贵为天子,却不能悯及下属。”说着从身旁紫檀桌案上端过一只粉彩盖碗,“吃了就不许哭了。”
她站在原地捧着那只碗,望着里面浸饱了蜜的葡萄干,山药泥,切成了小块的甜瓜和晶莹剔透的桂圆肉,底部荡漾着甜香的葡萄汁,还有零星的碎冰块浮浮沉沉。
梅碗碗差一点又要哭出声来。
“别哭了,吃吧,朕没给你下毒。”皇帝简直被她哭得头痛。
“可是皇上,”她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没有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