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天琢玉》间颂

4、肆

　　洛公子就真的开始绝食了。

　　虽说上山时是吃饱了撑的，但本就在树枝上挂了一天，又睡了一天，再撑也应当撑不了多久了。

　　洛韵赖在破云的小木床上躺尸，破云只好在一旁用破旧的薄被打了个地铺。

　　春寒料峭，夜半时分听见破云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纵使洛韵脸皮再厚，见着人家娇嫩的小公子受冻，也该有些过意不去了，于是随口道：“破云公子可上来与我挤一挤。”

　　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这一句话就让破云感动得几乎掉泪：“小昀心地善良，果真未曾变过！”他飞快地起身就往床上钻。木床较小，勉强可以容纳两人，却需二人紧紧挨在一起。破云的身体有些凉，洛韵不禁有些心虚，不禁朝他靠近了一点。突然他愣了一下，问道：“你以前见过我？”

　　破云并未答话，洛韵也不再追问。一阵又一阵饥饿造成的无力感朝他袭来，他满意地闭上眼睛，静待黑白无常光临。

　　半梦半醒间感到身边的人下了床，走出了木屋。

　　洛韵做了一个梦，恍恍惚惚梦见自己的双亲和姐姐笑着围坐在府中的小院里谈天，声音却像是隔了层纱门，模模糊糊。身旁有几个软糯雪白的小孩子，一阵阵清脆的欢声笑语。然后是大哥挽着大嫂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篮，向自己招招手，笑道：“小韵，来，大哥这里有些新鲜荔枝，你我可一同分食。”洛韵受宠若惊，满心欢喜地朝大哥走去——然后这个短暂的梦便消逝了。

　　洛韵一向只做美梦，可曾有段时间，他总会在那些美梦中一面回味一面流泪。梦境往往与现实相反——他可真希望自己从此以后只做噩梦，越可怕越好。

　　不知过了多久，破云回到屋子里，站在床边。像是刚刚受了多大的劳累似的，他的喘息有些重。

　　再次被吵醒的洛韵翻身转向他，右眼睁开一条缝，翻了个虚弱的白眼，轻声道：“嘘。”

　　再看破云，干净清秀的脸颊上不知为何泛着一丝红晕。

　　“怕不是受了凉？”洛韵心里嘀咕一阵，正要掀开被子给破云腾个位置，却听破云先是一阵深呼吸，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双手撑住床沿，猛地俯下身子，将嘴覆上洛韵干渴得有些发白的唇瓣。

　　猝不及防地被撬开了唇齿，洛韵眼一睁，本能地反抗起来。刚要破口骂一句，只觉着有一颗圆圆的小丸从破云嘴里滑出，又被急切地送进了自己嘴里，然后一不小心将它咽了下去。

　　破云迅速抬起头，脸颊已红成了新娘的嫁衣，可他居然一脸纯情地瞪着波光粼粼的大眼睛，用手肘捂着绯红似桃花的两片唇瓣，吐息还微有些急促。

　　到底是谁非礼了谁啊喂！——此刻二人脸上皆是醉意一片。

　　洛韵震惊地看着面前一脸小媳妇样的破云，半晌才镇静下来，问道：“你。你给我吃的，是鹤顶红还是砒霜？”

　　破云听了这话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却见洛韵虽强作镇定可是连耳根子也红透了，不禁失笑。

　　默默调整了一番呼吸，他才恢复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清脆地道：“辟谷丸。”眼神又飘向洛韵的耳朵一瞬，继续道：“刚刚有冒犯，还请见谅。”

　　“不用你管。”洛韵胸口一阵闷得慌。在他看来，此时的破云就像只狡诈的小白狐狸，挠了人还只会瞪着黑溜溜的大圆眼睛盯着对方撒娇求原谅，硬是让对方不忍心发泄无奈与愤怒。

　　他知道破云不是骗人。因为此时他的精神渐渐充沛起来，手脚也恢复了力气——也许他是真的辟谷了。不知道民间话本会不会因此有了新的素材。但是辟谷丸这样玄乎其玄的东西，这小公子到底是从哪来的？

　　胡思乱想了半晌，他忽然抬头，开口道：“破云公子，我要在此处住下。”

　　是十分笃定的语气，像是小千金闹着吃糖葫芦一般蛮不讲理，完全没有要征询对方意见的意思。

　　——既然死不了，那就只好离 “他们”远些了。

　　破云脸上漾着柔和的笑意，仍是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毫不犹豫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