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天琢玉》间颂

3、叁

　　洛韵感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里，不禁缩了缩身体，将自己再陷进去一点。那怀抱似有神奇的吸力，让人总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被窝里的洛韵才猛地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地脱口而出道：“这是哪？”

　　被温暖的被窝包裹住，洛韵被这莫名其妙的熟悉的幸福感冲击得有些恍惚：家里的被褥可比这里的要软上一万倍，这满足感却不知从何而来。

　　可满足中还透着那么一丝违和。

　　他悄悄打量了半天，发现这是一个简陋的小木屋。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把木椅，一个木柜，一个木书架，一排排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书，以及……地上一堆白色的破布。

　　洛韵瞪大眼睛盯着看了好半天，才认出这丝滑的破布就是上一次清醒的时候自己身上挂着的那片残破不堪的白底蚕丝金线外衫。除了外衫，竟还有腰带中衣……

　　再看自己身上，除了脖子上那孤零零用红线吊着的半块玉佩，哪里还有什么衣物？原来这便是那违和之感的来源。洛韵好歹是个男人，自然不会像良家妇女一般惊叫“非礼”，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内心毫无波动。他虽自小生得一副好皮囊，却还真未曾遇到过被人剥衣这等事，只有些不知所措地坐起身，再次环顾四周。

　　忽然木门被打开了，一个身长玉立的青衣少年走进，左手端着一个碗，右手臂上悬着几件衣物。见洛韵正坐在床上呆呆打量自己，便惊喜地道：“你醒啦！”

　　洛韵面无表情，也不答话。那面如冠玉的少年却并不介意，笑着把手中的瓷碗递到洛韵跟前，道：“刚煮的肉汤。”

　　汤水清澈白净，上面只漂浮着几团肉末。一看便知没什么口味。

　　洛韵眼睛亮了亮，带着一丝期待问道：“汤里可有毒？”

　　那少年对这个傻问题竟是毫不意外，只笑道：“没有。”

　　洛韵“啊”了一声，摸了一下空荡荡的肚皮，然后斩钉截铁地道：“不喝。正好可以饿死。”

　　少年叹口气，问道：“洛公子，你这世间求长生者甚众，你却为何独要寻死？”

　　洛韵抬抬眼皮，反问道：“敢问小公子是何人？竟认识在下？”

　　少年犹豫了一下，眨眨眼道：“我、我叫破云，住在这里。”又顿了一顿，扬声道：“洛公子大名传遍京城，我自然认得。诺，我这里还有你的画像呢。今日得幸见真人，果真有几分神似呢。不得不说这位画师画技不错，这画像又实惠非常，十文钱就有三张呢。”

　　洛韵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那“画技不如猪”的兄弟给自己的画像，齐齐整整的三张，端正地高挂在墙上。画像的下方，有一筐水灵灵红彤彤的荔枝。

　　再看破云，仍是闪烁着清澈的眼，一脸真诚地笑着。

　　洛韵被呛了一下，轻咳了几声，转移话题道：“破云小公子这样细皮嫩肉白里透红，定是哪家偷跑出来玩的小少爷吧？”不过转念一想，小少爷睡的了这样粗糙的木板床？疑惑了一阵，最后干脆闭口不语了。

　　他慢慢起身，接过了破云递过来的几件厚实的衣物。破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起身穿衣服。

　　好奇而又期待——被这样的视线注视了一阵，洛韵未免感到有些不自在，疑惑地看向破云。二人目光相撞，破云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别过了视线：“那、那我回避一会儿。”

　　衣物的大小竟是正好合适。洛韵细细打理了一番就要往外走，忽然目光扫过挂在角落里的一柄刀：刀身大概小臂长，银色的利刃闪着刺眼的寒光，木质刀柄上刻着精细的图样——定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好刀。

　　洛韵毫不犹豫地横拿起刀，往自己的喉头割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那可怜的刀兄居然顺着他脖子的曲线，生生弯成了一把镰刀！

　　要是这刀兄有鼻子有眼，那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与这姿势一般，万分的风骚。

　　洛韵难以置信地看着扭成水蛇的刀身，轻轻用手触碰了一下刀刃。只轻轻的一下，就立刻有几滴鲜红的血液缓缓从指尖淌下，似是在告诉洛韵：“这把刀，不是豆腐做的。”

　　洛韵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触到光滑弹性的皮肤。嗯，不是铁打的。

　　忽地手中感受到一阵震颤，那刀像是在恐惧，又像是想要把身上的血液抖落下来一般，剧烈地震颤着。再看它时，刀身又恢复了笔直，仍是那样凌厉的锋芒。

　　“洛公子，看来你命定阳寿未尽，天公不让你死呢。”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洛韵回头看见破云正靠在门边，睁着大眼睛笑吟吟看着他。站着看才发现，这小公子竟比洛韵这样的标准美男子身材还要高出一头。

　　洛韵才不关心这个，只暗道：“好。第十回也没死成。可以选择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