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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冰清玉洁的美人 ...

  •   楚纪年敲了门后便候在那里,雪很大,飘飘洒洒落下来覆了他满身。他方才被扎了数不清的箭,身上衣服便也同样有了数不清的洞,那雪花落在他身上便被血染红,化作血水,再被冻作一个个小冰棱。而他就无聊的伸着冻得苍白的手一个个摸过去,数那冰棱的个数,数一整遍就拂下去,等新一片冰棱长成又继续数,数到一千一百一十一个时终于收了手回去,极其缓慢地扯一扯没了知觉的嘴角:“阁下在门内站这么久,冷不冷?”

      门内的那人仍是静默着,楚纪年哈一口白气,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股久违的落寞来,他抽抽鼻子苦笑道:“算啦,阁下若是不愿开门便不开罢,我,我大不了随便去寻个桥洞,凑活凑活……唉,也能活一段时日。”

      话音刚落,那门居然应声而动,吱呀一声开了条细缝,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楚纪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改方才愁苦模样,长腿一伸卡住那门缝,嘿嘿一笑:“就知道阁下仁者心肠,不会见死不救的!”紧接着不管那门卡得多紧,身子便往里挤去。

      那人知道自己上了当,后知后觉地想要关门将楚纪年拦在门外,奈何楚纪年大半个身子已经挤进了门缝,一边挤还一边拍门:“欸!松一松!别那么紧嘛!”

      那门里的人仿佛听见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一样陡然放开手,门扇顿时大开。这可苦了楚纪年,本来使力使的正好,门开后一时间来不及将力气收回来,整个人顺着惯性直直朝门内的那袭月白扑去。

      他本来以为自己定是要重重摔在雪地上,其次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能被那人稍微扶一下,于是待到自己的脸整个埋在那人温热的怀里,嗅着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苏合香后,整个人脑袋都空白了,心道:“我这是……上赶着投怀送抱来了?”

      那人被他扑了满怀,也愣了一瞬,反应倒还算快,双手在他肩上大力一推,然而不知道是自己力气小还是什么,反而被逼退了几步,身形一晃险些坐在雪地上。

      楚纪年捂着脸直起腰来,本来尴尬的都欲找个地缝钻进去,抬头一见眼前人,双眸一亮,登时心里的那点顽劣又冒出了苗头,什么尴尬什么拘束都丢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笑道:“哟,原是个美人。”

      那人一身月白衫子外披着银狐皮大氅,泼墨般的长发倾泻于胸前背后,一张温润白净的俊雅脸庞被洁白无尘的银狐毛拥着,那睫毛上不知是落满了雪还是本就是霜华颜色,映的一双浅浅琥珀色的眼眸愈发熠熠生辉。实在是称得上“美人”二字。

      那人听了他这么一句调笑,玉雕的脸终于现了一丝裂缝,脚步一虚彻底坐在了雪地上,露出大氅里面的月白衫子来,只见银线秀成盛开的玉兰花,一朵朵沿着此人的肩头到腰间,仿佛绽放成了一整季春天。

      楚纪年一时看得呆了,待看到那人滑稽的跌坐在地,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屈下膝来伸手作势去搀他:“阁下紧张什么?难不成,说你美人还要羞一羞?”

      谁知楚纪年的手还没触到那人分毫,便被男人一个挥袖甩开,得,看来这还是个脾气暴的美人。

      “美人”迅速站起身,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脸上写满怒气。楚纪年摸摸被衣袖甩到的半边脸,哈哈又是一笑:“这就恼了?脸皮也太薄了些。”

      “尔等何人,来此作甚。”那人皱眉,目光在他身上停了须臾便再度转开,冷冷道。

      楚纪年已经习惯了世人以这种态度对他,满不在乎的挠挠头,挠得一手已经凝结成冰的血块,他将满手血在自己身上抹干净,想起这宅子门前的石碑,转了转眼睛笑道:“我叫楚纪年,来此——入歧途。”

      他人生中除了吃喝玩乐,有一个最大的乐趣就是调戏美人。果然,他说完这句话,那人当真怔了一怔,看着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他这才慢悠悠道:“通俗点说,我饿了,来这里填下肚子。”

      “楚纪年……”那人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研磨了半晌,复又看向他,表情中的戒备终于放下了些,“这里没有吃食。”

      楚纪年大剌剌几步跨上宅子的如意踏跺,回身冲着“美人”咧开一嘴白牙:“没事没事,我不挑食的,有那种放坏的炊饼包子我也吃的下。”

      这话倒不是玩笑话,他幼时正巧赶上外敌入侵那几年,京城陷落,天子出逃,举国上下民不聊生,皆是人心惶惶。在这样的战争年月,哪里还顾得什么吃食,饿极了就连树皮石砾也能硬生生嚼碎了咽下去,有些地方甚至有人去战场翻出还算新鲜的尸体取了肉食用,现在想起来仍是毛骨悚然。

      那人见楚纪年非但没有打退堂鼓,反倒摆出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脸色又黑了几分:“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阁下平日里吃什么?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吧?”楚纪年又跳下台阶,走到白衣美人面前,围着他转了几圈疑道,“唔,真是神奇,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在除了京城之外的地界看见穿着白衣的人,阁下莫不是哪位世家的公子?”

      他说的确实在理,自古以来黄色为上上等,皇家着黄衣,其次是世族大家 ,着白衣,再其次是高官,着朱红深衣,其次是紫衣,绿衣……而最低贱的,例如贫民奴隶,就只能着黑衣,而在这之中最最低贱的,则着玄衣。所以楚纪年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了,一身颜色不纯的玄衣,就像他本人一样。

      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楚纪年连连摇头道:“不,不应该,那些世家的家主我大抵也看了个遍,哼,那些歪瓜裂枣的老家伙,论起来没一个能生出你这样美貌的小公子。噢~我知道了,你定是哪个大派的得意弟子,看幽州这地界没人管实在是乱的不行,所以毅然决然学满出山拯救天下苍生、哦不,幽州苍生来了!是不是!我猜的对不对!”

      楚纪年刚说完,忽听身后扑哧一声,他愕然回身,只见那方才还黑着脸的美人此时侧着脸,将骨节纤长的五根手指蜷起拢在嘴边,再正经不过的派头,唇边一点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冷、冷美人竟然笑了?!重点是,笑的还该死的十分好看!

      若是说不笑的美人冰清玉洁高贵典雅芝兰玉树,然美则美矣,却活似个冰块,终究缺乏点灵魂。但是!但是!若是这美人心念所动,肯屈尊降贵赏赐一笑,便犹如画龙点睛点上那最后一对活灵活现的眼珠,美得真叫一个惊心动魄。

      那人见楚纪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当即收回那一点笑意,故意皱起眉头来冷冷道:“大错特错。”

      楚纪年摸一摸下巴笑道:“本来也没想说对,就是想看看美人含笑是甚么模样。”

      那人果然又是一记白眼瞪来,不用多说,表情已经写上了三个大字“不害臊”。楚纪年被这样白习惯了,居然觉得被美人这样丢白眼也十分受用,于是回敬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阁下别再想着怎么赶我走了,我刚才随便一看,你猜我看见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往柴房那边走,话音落下,还没看清做了什么,手上已经多了一袋子白面,他另一只手伸出来掸一掸面袋子,登时被飞了一脸白粉:“你说没有吃食,这不是?”

      “……不知。”那人盯着他手中的面粉盯了许久,面无表情道。

      楚纪年一口血哽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心道:“难道当今修仙门派的吃食都这么好了?再好也不至于把一个人养的连白面是什么都不识得吧?!好……我就认美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识得吧。”心下腹诽,熟悉的饥饿感却不断在催促他:抓紧找些东西填饱肚子才是正道!

      于是楚纪年硬着头皮道:“……灶房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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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手忙脚乱的准备工作过后,楚纪年终于在这寒雪天里辟出了一块空地用来施展自己多年未碰的厨艺,没错,这个宅子里居然连灶房都没有,还得靠他自己亲手搭起炉灶来。

      那柴都受了潮,擦多少下也打不出火来,楚纪年蹲在地上,脸上叫炉灰蹭的黑乎乎一片,愈发显得一双眸子飞扬明亮,然而此刻这双眸子被两条拧在一起的眉毛紧紧压住:“怎么就点不起火来!”

      他向来不是有耐性的人,此刻叫黑烟熏得眼泪鼻涕止不住流,肚子里饿得不行,偏偏雪还在下。他倒是不怕冷,不然也不会大冷天就穿一件单衣,只是好不容易打出点火星来,那雪就不偏不倚落上去。如此试了十多次他便没了耐心,重重丢了火石,心道:“我这是作的什么孽?明明可以再撑一会儿到前面镇上,寻个小店吃点热乎东西,吃完不付钱拔腿就走,逍遥无比乐得自在,凭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

      这样想着,眉间戾气腾地一下升了几分,他转头,冲在堂中看书的人道:“萧公子,你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客栈?提供吃食就够了。”

      甫才搭炉灶的时候他俩交流了些,才知道这美人名唤萧斯凡,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也不是哪家门派的弟子,那身白衣只是因为……因为从没有人跟他说过不能穿白色!

      楚纪年当时听了一时无奈,也是,这人长成了这么一副惊才绝艳的样子,谁敢拦住他说不能穿白色,幽州这边的官兵眼界狭隘得很,说不定都以为他是哪位来此出游的世家公子呢。

      此时萧斯凡放下手里的书卷,遥遥看一看他这边乱成一团的湿柴火,好像明白了什么,走过来道:“是要它燃起来?”

      他那身银狐皮大氅离得炉灶有点近,楚纪年默默挪了挪窝,避免将他的衣服弄上炉灰,然后开口闷闷道:“没用的,都湿透了,根本点不起来。”

      话音刚落,萧斯凡却视若罔闻同他一样蹲下,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庞同炉灶凑得更近了,与此同时右手五指向着炉灶捏了个诀,垂下眼微微一吹,那柴火立即哔哔剥剥燃了起来。

      楚纪年彻底愣住了,支吾了半晌才道:“你这是什么术?我从未见过。”他只身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过那些自称仙家门派的,偶尔还会过上几招,然从未见过这种不依靠任何符文折子,单单吐一口气便能指尖生火的,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萧斯凡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先是看了看那炉灶里燃得正旺的火苗,再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最后缓缓对上面前人震惊的目光。

      少年的身影深深映在他眼底,破洞褴褛的玄色衣衫,脸上还滑稽的沾着炉灰,浓密双眉漆黑眸子,出奇的邪肆飞扬,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生机勃勃,像一株茁壮生长的……花。

      他道:“不知。”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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