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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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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缦险些伤及心脉,只能暂时在逍游派养伤,四师兄宋庠和五师姐乐青青陪护左右。宋庠在莱山主修医术,有乐青青作帮手,二人天天给赵缦药补食补,赵缦伤口痊愈得很快。
赵缦在逍游派养了一个多月,伤口长了个七七八八,柳澄七七将近,二师兄前来接三位师弟师妹回莱山。三师兄李敬是岳阳国皇子,冬季将近,李敬被他的皇帝父亲叫去戍边了。
柳澄七七后又过十数日,十月初六,吴明留下字条连夜离开,说是下山去寻萧行之,让众位师弟妹好生待在莱山。
十月初八,是萧行之的生辰,赵缦早起绾发,把首饰匣暗格里的簪子拿出来看了一眼。
那是萧行之送给她的及笄礼,簪子的尾端挂着好几串颜色鲜丽的宝石珠翠,里边藏着一把银白色的钥匙,摸起来有金属的质感。柳澄死后,赵缦就把簪子放在了首饰匣子的暗格里。
赵缦还记得送发簪的时候,萧行之说:“先给你钥匙,过段时间再把匣子给你,一个礼物能开心两次。”
她撇撇嘴,“大师兄你太吝啬了,一个礼物还要分开送两次,而且我现在看不到礼物,一点都不开心。”
萧行之拍了拍她的肩膀,抿着一张薄唇笑得高深莫测,“师妹到时候一定会开心的。”
恐怕,不会有拿到匣子的那个时候了,赵缦默默地想。
这一夜,她睡的昏昏沉沉,梦见被师父带回莱山那一天,跟乐师姐一起第一次面见几个师兄,大师兄笑她瘦的像山上的猴子,二师兄说大师兄,山上的猴子都被你撵瘦了......
师父在旁边笑得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不对,师父明明一直很嫌弃她难养的,怎么会这么和蔼?似梦似幻之中,有人用温热的手触摸她的脸。手心有茧,是个有功夫的人,她想醒过来看看到底是谁,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
“小六,你怎么又把衣服划破了,知不知道为师挣钱很不容易啊!”梦里师父又在训她了,她又委屈又开心,咦,被师父训了为什么这么开心?
后来终于睡沉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着急忙慌地穿衣,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剑堂前的广场上练完一套剑法了,今天睡了懒觉,师父一定罚她洗完师徒七个人的衣服。
穿好衣服才反应过来,师父已经不在了,他成了门派墓地的一方墓碑。
她觉得有点胸闷,走到桌子边准备倒杯冷水喝,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食堂的早饭。师父走后,大家都无心开小灶,平日都是在食堂里凑合。
柳澄和几个徒弟住在明岚峰以北的五松峰,该峰因阴坡长有五棵近千年的参天冷杉而得名。赵缦几个住在半山腰辟出的一个院子里。出了院子,沿着环山的道路向南走二百米,有一架木桥通往明岚峰。到了明岚峰,再沿山道走上几百米,就是剑堂前的小广场,莱山弟子称作习剑台。习剑台正中一道石阶,通往下方的食堂。
赵缦洗漱完毕,正准备去食堂,乐青青提着一个食盒走进院子,“我在习剑台和食堂都没有看到你,就给你把饭打回来了。来回这么远,估计有点凉,不行就去小厨房温一温。”
赵缦道了谢,跟着乐青青去小厨房。乐青青在锅里添了水,把白粥和炒小青菜架上。
赵缦刚要点火,宋庠过来了,“刚才我去吃饭,食堂里烧火的小武说他晚上起夜,看到了二师兄,不过二师兄穿着夜行衣走得很快,他觉得不对劲就没有声张,这是看在我上次给他治了烫伤的情分上,才悄悄告诉我的。”
赵缦若有所感,跑回自己屋里翻首饰匣子,暗格里的簪子果然不见了。
宋庠和乐青青也过来了,实在是赵缦一言不发就跑了,前段时间二师兄也总跟小师妹待在一起,二人猜测或许赵缦知道些内情。
宋庠皱了皱鼻子,空气中有浅浅的迷迭香的味道,还有些疑似迷魂草的气味混杂其中。迷迭香具有安神助眠的作用,迷魂草则有致幻的效果。但赵缦起床后就开了窗,这味道一闪即逝,再不可闻。宋庠没有说什么。
赵缦看到二人进来,也决定把事情告诉他们,一人计短,多人计长。
“大师……萧行之给我的那个簪子你们知道的吧?我昨天还看到簪子在这里,但是现在不见了。我总觉得是二师兄把我的簪子拿走了,但我想不通二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认为是二师兄拿的?”宋庠疑惑地问道。
“知道大师兄送我簪子的人只有咱们师兄妹几个,现在大师兄和三师兄不在,你们两个也不可能拿这簪子。小武看到二师兄……,应该不是巧合。而且我昨晚睡的不安稳,隐约觉得有人进了我的房间,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我还以为是做梦。”
宋庠眯了眯眼睛,“刚才我进来,好像闻到了迷魂草的味道。偷偷进了院子,我们都没有察觉,这人武功应该不弱,且对小师妹的房间摆设十分熟悉。”
“你是说二师兄迷晕了小师妹,偷走了簪子?”乐青青仍然觉得说不通,“可是二师兄为什么要拿大师兄送你的簪子?总不能是为了卖钱,难道他……”
乐青青看了宋庠一眼,都想到了一个原因,又觉得不可置信。二师兄向来秉公持正,对各位师弟妹都是一视同仁的和善可亲,唯独对大师兄,经常报以风霜刀剑般的嘲讽。难道二师兄喜欢小师妹?完全看不出来哦,宁愿相信二师兄喜欢大师兄!
赵缦看着乐青青和宋庠一脸“不可言”的迷幻表情,就知道这两人一定想歪了,专业人才的脑回路呦!她赶忙解释,“上边有个钥匙,大师……他说以后会给我匣子的,匣子里面装的东西我一定会喜欢。”越描越黑。
“哦?你知道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宋庠收起脑补,问出关键问题。
“不知道。”
“簪子是萧行之送的,二师兄为什么要拿走呢?除非他知道或者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乐青青开始分析,“莫非里面放的是《易宇神行术》?”
“也不对,簪子是师妹及笄的时候送的,如果匣子里是《易宇神行术》,那么萧行之在逍游派找师父报完仇就可以走了,为什么又提前把钥匙给她呢?再说了,钥匙在师妹手中,他怎么把《易宇神行术》放进去?”乐青青自我反驳,认为时间对不上。
“也可能匣子本来没锁呢?”宋庠提出一个可能。
“那他跟小师妹说是能让她开心的东西,他怎么能确定小师妹一定就喜欢《易宇神行术》?”乐青青再驳回。
“对啊,我根本不想要《易宇神行术》,以前也没听说过这本秘笈。”赵缦认为乐青青说的有理。
“萧行之杀了师父,他的话不可信。”宋庠表情淡淡的,大家师兄弟这么多年,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居然是大师兄杀了师父,可是小师妹亲眼所见。
屋子内一时安静地令人胸口发闷。
柳澄虽以剑法闻名,但他的亲传弟子中有一半是辅修剑术。譬如三弟子李敬,主修奇门遁甲,辅修剑术;四弟子宋庠,主修医术,辅修剑术;五弟子乐青青,主修暗器,辅修剑术。
原因是除了三弟子李敬有明确出身来历,一二四五六都是柳澄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年纪都是四五岁,大家都不愿意帮着养——又不是什么根骨奇佳的武学奇才,干什么要抢着去给小孩补裤子啊?真是武学奇才,肯定也争不过柳澄这个剑术高手。
柳澄只能自己养,但是徒弟的吃穿用度、乃至主辅修自备道具费都算在他身上,莱山派不讲什么同门爱,有多大能耐扛多大䦆头。莱山门内对各种修炼流派都有专门的讲堂,奇门遁甲有奇门堂,医术有医堂,暗器有暗器堂,剑术有剑堂。柳澄是剑堂主教师傅之一,门派给的薪水不多,挣钱主要靠出门派任务。
半大的小子太能吃,养到宋庠的时候柳澄已经累觉不爱,想喝酒都要找师兄弟蹭,谁知道出了一个任务,又遇到了被争家产的奇葩亲戚逼跳河的富家孤女乐青青,乐青青自带家产,只求有个庇护的地方,柳澄只能带她上莱山。
回山途中,又遇到了半死不活躺在荒郊野岭的孤儿赵缦,柳澄想给赵缦找个人家收养,但是赵缦瘦的像骨头架子,看着既不能干活,也不能生养,没人肯收留。柳澄摸了摸赵缦的伶仃细骨,勉强带上吧。
自从捡了乐青青和赵缦,众位师兄弟都认定柳澄不可能回请,喝酒下馆子都不叫他了。
柳澄再也没有捡过徒弟。捡回来只能跟着师兄师姐集体吃土,没有捡的必要。
乐青青有钱,但柳澄要脸,徒弟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有逼捐的道理,而且她一个女孩子,钱财都是以后嫁人的依仗。说起来,还得给赵缦筹备一份嫁妆,柳澄简直哭瞎。最好的方式是内部消化,一二三四,你们可要给老子争口气啊,赶紧的,把师妹娶回家。
可惜,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徒弟成家。
可惜,他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杀死了。死不瞑目。
可惜,即便九泉之下,他也可能还要看到自己以为相亲相爱的徒弟们自相残杀。
“有没有可能,他们两个是串通好的?”想到这种可能,乐青青脸色发白。
“不太像,试炼任务回来之后,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非常奇怪,虽然不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和就约架,但是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宋庠回忆了下。
赵缦惊讶的看着他俩,串通好?阴阳怪气?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宋庠看了赵缦一眼,“武林大会前不久,大师兄出去做任务回来,给小师妹带了一盒百花香膏,然后小师妹就被师父罚去劈柴了。小师妹走后,我听见二师兄说大师兄别有用心,大师兄说’我是别有用心,你挑拨离间又是什么居心?’ ”
赵缦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大师兄去做门派任务,出去三个多月才回来,当时掌门师伯叫师父去议事堂商量武林大会的事情,师父就安排她给剑堂刚入门的弟子指导剑法。三师兄去七星峰找二长老路过剑堂,跟她说师兄回来了,她看师弟师妹们都在认真练剑,就悄悄跑回了五松峰。谁知还没跟师兄说几句话,师父就回五松峰了,看见她擅离职守,气得不行,把她赶去后院劈柴了。
那百花香膏她就搽过一回,她鼻子比较灵敏,不太喜欢香膏浓郁的香味。而且作为一个起床困难户,早上脸都来不及洗就要跑去剑堂练剑,更别说搽脸了。
说起来大师兄送她香膏真是奇怪,他应该知道她不喜欢这样的浓烈气味的东西。
“那他们俩到底是在搞什么?跟小师妹的簪子上的钥匙有什么关系?跟小师妹又有什么关系?”乐青青都有些混乱了。
宋庠沉吟了片刻,说“我觉得咱们的思考方向是错的,现在萧行之和吴明两人明显都有问题,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能做为推断的依据,我们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比如师父。”
“大师兄杀师父的关键在于《易宇神行术》,但是我从未听说过《易宇神行术》,秘笈是门派的重宝,师父应该不会随身携带,小师妹,你那天晚上看到大师兄从师父那里拿走什么书了吗?”宋庠问赵缦。
那晚的记忆历历在目,赵缦没有迟疑直接回答,“没有,当时我就在门口的矮榻上小栖,他进屋以后,先点了我的穴道,师父醒了,问他干什么,他把剑架在师父脖子上,说师父杀了他的父母,抢了他家的《易宇神行术》,他要报仇,还让师父交出秘笈。”
“师父说‘你父母不是我杀的,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中毒身亡了,我没有找到凶手。’他愤怒地说‘你还狡辩?’,师父看他要动手,就用真气震开了他的剑,但师父白天已经深受重伤,又强运真气使得伤势加重,行动不便又中了萧行之一掌,最后吐血昏迷过去了。”
“萧行之四处翻找,什么都没有发现,还搜了我的身。他找不到东西,又打了师父一巴掌把他弄醒,问他秘笈在哪,师父说秘笈不在他身上,叫他看在多年师兄妹的情分上放过我。他骂师父假仁假义,然后一剑刺向师父丹田……”
赵缦闭了闭眼,尽管师父倒在血泊里的惨状时时在她眼前回放,她依然无法平静地叙述当时情景,“看到师父倒在血泊中,他又去其他地方翻找,我趁机冲破穴位喊了一声救命,他捅了我一剑立刻翻窗逃走了。”她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但他的眼神,非常冷漠,就好像是第一次见我一样。”
宋庠和乐青青也不止一次听过赵缦的回忆,但同样无法释怀,过了片刻几人平复了情绪乐青青才问道: “晚上天黑,你怎么确定是萧行之的?”
“我担心师父夜里出什么意外,在桌子上留了一盏灯,我看见了他的脸。屋门开的时候我醒了,看到是大师兄,我就问他怎么来了,他说来换我去休息,接着突然就出手点了我的穴,声音和身形都一样,身上还有萱草香味。”她仔细对比过。
“门派通缉萧行之的通告里说的是,萧行之欺师灭祖,谋害师父,抢走门派的秘笈。如果萧行之没有得到《易宇神行术》,那么或许”宋庠缓缓一笑,温润的笑容里透出一股冷意“门派想借此挑拨帮助萧行之躲藏的势力,让他们内讧,暴露萧行之,甚至借他们的手杀掉萧行之。”
“但是这就有一个疑点,萧行之为什么在不确定能否找到《易宇神行术》的时候就动手杀了师父?”乐青青眉头微皱。
宋庠:“他已经引起了师父的警觉,此时不报仇,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乐青青说“不,我的意思是,他既然忍了这么久,为什么不等探知到《易宇神行术》在哪,并拿到秘笈以后再动手?”
宋庠:“在莱山派动手,他不好脱身。我怀疑,逍游派举行武林大会的别苑中,有他的同伙。武林大会刚被魔教搅和的七零八落,正是防守严密的时候,但是由于受伤的人多,暂留逍游派养伤的人也多,其中鱼龙混杂,很难清查,有人掩护,他可以轻易逃出别苑。别苑在城郊附近,距离县城不过十里,只要出了别苑,就很难再抓到他。”
赵缦:“从我喊救命到逍游派掌门赶来,不到一刻钟,他已经毫无踪影。不过我们住得院子比较靠近别苑的后门,他溜走也很方便。”
乐青青:“他没有拿到《易宇神行术》,应该会再动手吧?打草惊蛇,以后再动手只会难上加难,这可不像一个隐忍许多年的人的作风。”
宋庠:“也是,就算他想借此引蛇出洞,但我莱山派又不都是傻子,除非再来一个内鬼——”宋庠瞬间睁大了眼睛,“卧槽!不会是——”
乐青青摇了摇头:“应该不是,门派中没有消息说秘笈又被偷了。就算《易宇神行术》原来在师父那,现在也肯定被门派收起来了。”
赵缦:“你们怀疑是二师兄?不是说他俩不对付么?”
是啊,怎么又绕回这个萧行之跟吴明到底是什么关系的问题上了?
赵缦:“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掌门师伯或者大长老,问问《易宇神行术》在哪?”
宋庠一脸郁卒:“我早问过了,掌门师伯说,这事儿属于门派机密,我们不该知道。”
乐青青反倒不担心了:“既然如此,二师兄就不可能谁也不惊动就把秘笈拿走,所以,秘笈的安危我们就不用担心了。萧行之得不到秘笈,迟早再跳出来,门派也不会没有防范。”
宋庠点点头,认同乐青青:“那现在的问题是,二师兄为什么拿走了萧行之送小师妹的簪子?那个匣子里到底是什么?现在基本可以排除《易宇神行术》。”
三人都讨论的累了,各自寻个凳子坐下。这件事非常蹊跷,谁都没有好的猜想。
宋庠捏了捏鼻梁,乐青青也揉了揉额头,思维风暴太考验脑力啊。唯有赵缦还未来得及扶额,肚子先“咕噜”了一声,好尴尬……
三人都笑开了,屋里压抑的气氛也一扫而光。
乐青青对赵缦道:“民以食为天,赶紧去吃饭!我们俩也歇会儿。”
宋庠和乐青青的课业都学完了,主修师傅也没有布置什么任务,现在俩人就准备攒点钱,等明年开春参加结业考核,考核通过就要下山试炼。所以现下两人没什么事做,就在赵缦屋里等着她。
乐青青看着赵缦单薄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小师妹真可怜。”
“就连你我都不能接受,更别说是小师妹了。萧行之这个王八蛋!”事情已过去了这么久,宋庠试图平心静气,却止不住咬牙切齿。
几千个日子朝夕相处,清晨迎着朝霞在习剑台练剑,傍晚从一只木桶中争夺洗脚水,你偷吃过我私藏的糕点,我在你被窝里放过毒粉,从一起吃土到一起吃肉,从争吵打闹到脊背相托,共苦同甘过,生死与共过,最后你却单方面抛弃了信任和爱戴,抛弃了情义和情怀。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仿佛你的全部只有仇恨和冷漠,而我们只是你生命中的浮云,挥手就可丢掉。
乐青青倒没有宋庠那样伤心愤怒,她生于商户之家,自小看惯人情冷暖,为了得到利益和得不到利益而兄弟反目、父子结仇。宋庠一颗热心暖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融化掉她内心那根深蒂固的一丝凉薄。
她不是对别人的好意冷漠,而是对背叛有迅速而理智的应对。弱化对一个人好的回忆,重新评判那些似是而非的情感交流,让自己的真心看起来没有那么蠢,这是一种天赋本能,无需苛责。
赵缦去厨房点火热饭。她望着灶膛中的火焰出神,脑中有千万个念头奔涌而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萧行之弑师,她是最有力的证人,却最怀疑自己的证词。或许是事故发生的太过突然,结束的又太过迅速,她始终没能问一句为什么,但她知道那结果一定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想欺骗自己的心,可有眼睛为证。
她说不了假话,跟别人说不知道、没看见,不行,躺在地上再也睁不开眼睛的是养了她十多年的师父。他把她从路边捡回来,给她饭吃,给她衣穿,教她习剑,护她周全。萧行之却杀了他,不给他申辩的机会,罔顾他多年的教养,手段狠辣,借口虚伪。她怎么能去掩护这样一个人?人,怎能为了一己私情,去欺骗内心的良知。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心爱的人做错了可以与之肩并肩对抗全世界,也有另外一种人,坚定的认为做了错事要受惩罚,天涯海角我必追杀到你伏地认罪,哪怕日后自己孤独终老寂寞残生。赵缦,就是这另外一种人。
她给自己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以便有朝一日狭路相逢,她可以下得去手。可是内心有个声音在说,“不,大师兄不是那样的,是我们误会他了。”亲眼所见,怎能误会?那个声音又说“可是他的眼神不对,大师兄绝不会这样看我。”呵呵,别人为报仇,面具戴了十多年,师父都可以虐杀,你又算什么?
可是,怎么也消除不了这种违和感,莫名奇妙就觉得哪里不对,多少个冷静的辩驳都抹杀不了内心的直觉:杀人的不是大师兄。
柴火“噼啪”响了一声,赵缦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很快就热好了饭,她就着小青菜喝了一碗白粥,又用烧开了的热水泡了壶菊花茶,然后提着茶壶回到自己屋里。
宋庠不在,乐青青说他回去翻药材,马上就回来。
赵缦给三人各倒了一杯热茶,坐下看乐青青擦拭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
“师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假扮了大师兄?”赵缦迟疑了一会儿,问乐青青。
“报仇还有人假扮?”乐青青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保养武器。
赵缦没有再说话了,乐青青说得没错。用以反驳的证据就隐藏在她的记忆中,但是她找不出来。为了获取秘笈这样的理由站不住脚,如果是单纯为了秘笈,不会对柳澄处处下死手。
宋庠很快回来了,乐青青的武器也擦完了,三人喝了几口茶,再次开始讨论。
宋庠:“刚才说到,嗯,二师兄为什么拿走了萧行之送小师妹的簪子,以及匣子里装了什么,我的想法是:匣子里的东西对萧行之很重要,结合前面我们讨论的试炼回来以后二人阴阳怪气的对话,那么二师兄很可能知道或者猜到了匣子里是什么东西。但是从二师兄猜到了大师兄的意图却没有拆穿他,然后又偷走了小师妹的簪子来看,二师兄的立场也值得我们怀疑。”
乐青青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二师兄要跟萧行之抢东西,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以后,我们不但要防备萧行之,还要防备二师兄?”
宋庠:“是。他很可疑,现在的状况,已经容不得我们再从感情上论长短了,必须关注所有的可能,将危险遏杀在萌芽状态。”
乐青青点了点头。
赵缦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点了点头。是该小心二师兄的,直觉上也是这样,虽然梦中摸自己脸的手很温暖,可就是觉得那人是以怀念的姿态。为什么是怀念呢,因为知道会失去,因为注定会失去。
乐青青:“那么咱们接下来怎么做?师父的仇一定要报,我们就这么等着?”
宋庠:“我们现在还不能下山,不管二师兄想要那匣子里的什么,他总能比我们先找到。我们缺失的信息太多,只能等着。”
乐青青:“也好,以逸待劳,他们两个如果闹大了,总有消息传过来,如果还想要《易宇神行术》,总得回莱山。莱山应该没有他们的内应了吧,这种事情人越多越不好成事。”
赵缦:“三师兄那里怎么办?他们俩争斗不会波及到三师兄吧?”
李敬一向跟大师兄关系好,事发的时候他也很震惊,而且一直不肯相信是大师兄杀了师父。他年初考过了结业考试,但是有个阵法没研究明白,就暂时没去做试炼任务。武林大会后,他准备趁着试炼任务去找大师兄,皇帝爹又把他叫走了,得提前去军营练兵。
他们信三师兄是中立的,但是又拿不准该不该把二师兄的事儿告诉他。怕他分心,又怕这事儿万一跟国家战争扯上关系,或者又无意间帮助了哪一方呢?
莱山派不插手朝堂的事儿,学员试炼通过可以自行离开,山门也不会再提供庇护。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哪是那么容易斩断的,莱山派那么多岳阳国的弟子,总有人不能甘心看着他们去死。但无论是谁为了什么而参与朝堂之事,都只是他个人行为,不是门派行为,若有人以此责难或者要挟莱山,只怕莱山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这就是莱山的秉性。
宋庠:“还是告诉一声,事已至此,有备无患。”
乐青青却有另一番考量,三师兄这个人吧,看着是个铁血男儿,其实内里有点恋兄癖,在皇宫里他三哥罩着,在莱山是萧行之罩着。小时候李敬面皮薄,吴明嘴毒,全靠萧行之从中调和——吴明打不过萧行之。可以说李敬是萧行之忠实小弟,萧行之的心思他应该是比较了解的。或许李敬知道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赵缦:“其实我现在可以下山的,我结业考核通过了。”
宋庠摇摇头:“单独下山太危险,魔教妖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你还是等等我们。再说,掌门师伯和大长老也未必会同意你下山。”
赵缦:“为什么?”
宋庠:“估计跟落英剑法有关系,师父应该还没把最新的剑法整理出来,现在只有你知道最新的落英剑法的全部招式和练习要点,估计你要把落英剑法整理完了,掌门师伯才能放你下山。我估摸着这两天掌门师伯或者大长老就会找你。”
乐青青补充到:“极北雪山上最近发现了一个古武者的洞府,外面有奇门阵护着,里边应该有好东西,莱山也准备让二长老带些人去探一探,剑堂那边人手会抽调走一部分,所以你可能还要接手师父在剑堂的工作。”
赵缦虽然想去找萧行之和吴明,或者哪怕去找三师兄送个信探探消息也行,不过门派的利益为先,况且江湖险恶,说不定在哪儿就送了命,她得先把师父的研究心血留下。
赵缦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我就先在门派呆着。还有,二师兄这事儿我们是不是也要上报门派?”
宋庠道:“是,我们现在去吧。”